0008 答答滴水的襦裙
天色漸沉,當(dāng)歲禾完全恢復(fù)過來,出去打探消息已經(jīng)回來有一陣的阿香,適時地從大木柜里取出兩根長白蠟,遞到她的跟前。
歲禾起身接過,卻沒有入嘴嚼食,“那東西,他們可找到了?”
阿香搖搖頭,在她手心里寫自己此次出門的所聞所見。
原來高也讓衙差老劉組織白役、鄉(xiāng)民們?nèi)肷胶螅贿B幾個時辰都搜無所獲,他自己又去了行知村探聽有關(guān)墳?zāi)贡痪虮I的事情,心力分散,結(jié)果兩頭進(jìn)展都很緩慢。
歲禾若有所思的嗯了一聲,嚼著蠟思考是不是還得再幫他們一把。
不過,昨天夜里,她從阿香那兒聽完趙德異常行止的詳情后不久,便趁阿香入城去放左二郎打更器具的當(dāng)兒,獨自去了趙德所在攔他,他那時已經(jīng)入了荒山回城。
白日在公堂上作證的婦人所說的白布包袱,并未帶在身邊,想是他入荒山后,順勢藏在了某處,或者已經(jīng)被銷毀?
若是后者,那官府想要破案,就會難上加難。
撐著下頜想了一陣,歲禾忽然坐直身體,一本正經(jīng)問:“阿香,小漁村里,可有人家養(yǎng)狗?”
……
……
夜幕降臨,小漁村里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火。
阿香背個麻袋戰(zhàn)戰(zhàn)兢兢往村口的李大娘家附近走。
懷里揣的,是歲禾讓抹了毒鼠藥的肉骨頭。
李大娘心里疼她,待她們母女兩個極好,如今卻要對她家的狗下狠手,阿香心里實在有些發(fā)毛。
套不套得著狗是次要,若被人發(fā)現(xiàn)她偷雞摸狗,這小漁村,只怕更難容身。
躡手躡腳來到村口,阿香在李大娘家土籬外徘徊了許久,終于歲禾的要求戰(zhàn)勝所有恐懼,準(zhǔn)備將骨頭扔進(jìn)院里之時,卻有一堆打著火把的人突然在村口出現(xiàn)。
她趕忙找了快草墊批在身上,后躲進(jìn)院墻之間的縫中查看情況。
當(dāng)看清走在最前方的人是誰,她不禁張大了嘴巴。
只見高也和那幾個衙役領(lǐng)著一群外村村民,氣勢洶洶地急往村內(nèi)走。
看他們要去的方向,還是自家茅屋所在最偏最遠(yuǎn)的西北方。
那一代,連她家在內(nèi),攏共四戶,因怕高也果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要去找歲禾麻煩,阿香哪里還顧得上套狗的事,扔下骨頭麻袋就跟在后面往家里趕。
但高也一行人敲響的,卻非她們家的門。
咚咚咚地連響聲落,門內(nèi)探出一個溜圓的婦人腦袋,正是隔阿香她們家最近的鄰居——小魚他娘劉得玉。
劉得玉狐疑著探出頭,看到一群沒有見過的人,還有官差,嚇得說話有些不利索。
“官……官爺……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劉得玉的丈夫秦朗聞聲也快步踱到門邊,身后跟著七十的老母秦葉氏。
應(yīng)聲問話的是衙差老劉,“我們找秦小魚,他可在家?”
從沒見過這般大陣仗的秦朗,說話也開始結(jié)巴,“小……小魚?不知官爺們找他做甚?他可是個……老實的娃啊……”
秦葉氏原本還在為這些人夜間擾民感到不悅,覺得哪怕是官府也要按規(guī)矩辦事,可一聽到自家孫兒的名字,她的心里頓時咯噔一下,顫顫巍巍二話不說就往里屋退走。
高也沒有同他們拐彎抹角,回手指了指圍成一圈的行知村百姓里一個個頭小小,看來只有十三四歲的男孩說道:“經(jīng)這小孩指證,你們家秦小魚,經(jīng)常同他一起干盜墓掘墳的勾當(dāng)?!”
秦朗夫婦倆互視一眼,不由自主都咽了咽口水,沒有立即應(yīng)話。
高也了然一揚嘴角,“看來你們不是不知道嘛?他人在哪兒,本捕頭有話要問!”
行知村的百姓們看見夫婦兩個心虛的模樣,神情變得更加激憤,但礙于官府的面子,沒好直接動手將那秦小魚拎出來很揍一頓。
劉得玉平日里說話尖酸刻薄,此刻面對“捕頭”和似要吃人的鄉(xiāng)民,她早已沒了對著干的膽兒,囁囁諾諾應(yīng)兩聲就回屋去喊自家兒子。
她一顆心都快跳出嗓子眼,腳步輕飄,斷續(xù)呼喊的聲音顫抖。
但入內(nèi)一看,哪里還有秦小魚的影兒,一下更讓她六神無主,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著不敢出去應(yīng)話。
她的家婆秦葉氏正好從里屋出來,看見兒媳的慌張模樣,沒有說話,拿著一盒東西神情凝重往外屋門口去。
“各位官爺,諸位行知村的父老,我家孫子還小,不懂事,很造了些惡業(yè),我老婆子今日便跪在這里給大家賠不是了,各位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馬罷!
他就是貪玩兒,并沒有什么壞心思,這些年來偷的東西,我都好好守著,一樣都沒讓他拿去賣,這便還給諸位,請諸位行行好,請官爺們行行好,不要抓他去坐牢??!我們老秦家,現(xiàn)在就剩這么一根獨苗苗了啊……”
秦朗看自家娘親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也訥訥地跪了下去,不停給門口圍著的所有人磕頭。
一時間,質(zhì)疑、怒罵、斥責(zé)、嘲諷的聲音此起彼伏。
因著他們門前熱鬧,小漁村里的百姓也幾乎全都圍了過來。
高也打斷秦家人和村民們的嘈雜亂語,讓老劉將秦葉氏遞出來的盒子打開,但里面除了一些器皿珠寶之類,并沒有他們想要找的東西。
于是回身問那同盜的小孩:“你確定,你們昨個兒夜里,有盜得一新埋的白布包袱?”
小孩重重點頭,“我們當(dāng)時看著那個大胡子埋的,所以不會有錯……”
大胡子,自然是指已死的趙德,高也皺眉,頓了幾息,又看跪在地上不斷認(rèn)錯求情的秦葉氏,不耐問:“秦小魚盜來的所有‘贓物’,都在這兒了?”
秦葉氏以袖拂淚,連連應(yīng)是,一旁的秦朗也跟著點頭,高也眉頭皺得更深了些,思慮片刻后吩咐老劉:“進(jìn)去搜?!?p> 話音一落,另外三個衙差便從母子兩中間穿過,拔開刀東挑西撥,不幾息的功夫,就將屋里的東西攪成一團(tuán)亂麻。
可他們每間屋子包括后院,都搜遍了,也沒找到疑似那小孩說的東西。
即便高也親自入內(nèi)翻找,也毫無所獲。
直到最后厲聲警告“若有私藏,卻拒不交出,便將你們?nèi)叶甲トプ巍保瑒⒌糜穹讲畔肫饋硭频?,匆匆跑進(jìn)后院,取下晾衣桿上濕答答的一件料式上乘的青白色襦裙,抱出來遞到高也跟前。
“官……官爺……你們要找的,可是這個?”
高也挑眉,撥開襦裙瞥了一眼。
見其雖然已被漿洗,但后襟肩領(lǐng)處的黑色油痕,仍舊十分明顯,他的神情才終于有所緩和。
然當(dāng)秦家?guī)兹硕及蛋邓梢豢跉?,高也忽然轉(zhuǎn)口又問:“除此之外,可還有別的東西?”
……
……
翌日。
卯時不到,知府郝明堂夫婦再次被一連竄急促的拍門聲驚醒。
他捂著心口,閉眼光腳打開門,瞅也不瞅來人,便喝罵道:“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做事不要這般毛躁!你們怎么總不聽教!信不信本官立馬將你們革職查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