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夫見他們如此懂事,面色更復雜了一些:“這都是醫(yī)者本分,當不得公子小姐謝。”說完便跟著杜思淼出房門開藥方去了。
等人都出去,李世昊拿了旁邊的手巾給蘭嬤嬤擦臉,可是眼淚卻擦越多……這一次李世昊卻沒有再哭。
他語氣沉穩(wěn)地說:“嬤嬤,您快別哭了。大夫剛才可說了,要忌大喜大悲的。您哭成這樣,要是再傷了身體,我怎么辦?”
章大夫的話是當面說的,蘭嬤嬤哪有不懂的道理,可她的擔憂正是李世昊的后半句話?。∵@如何能忍得???
但也是為了李世昊,她還是生生忍住了。伸手接過手巾,自己擦了一把臉,說道:“好,嬤嬤不哭?!?p> 李世昊見此,心下稍安:“那嬤嬤您歇會兒,我?guī)阆闳コ燥??!?p> 這話要是常人聽來,或許有些不合時宜,會有:這種情況不應該是好好陪著嬤嬤?的疑惑。
可人和人之間都有屬于自己的獨有相處方式,因為關系不同,感情不同,需求也就不盡相同。
就像李世昊和蘭嬤嬤之間,蘭嬤嬤需要的正是李世昊能照顧自己,什么陪伴,什么擔憂,都沒有李世昊吃飽肚子重要。
于是,蘭嬤嬤終于是露出了笑臉,她拍拍李世昊的手,又摸了摸香香的腦袋:“快去吧,飯菜要是涼了,就招呼廚房熱一熱?!?p> “好!”兩小笑著應完就退了出去。
看著兩小離去的背影,蘭嬤嬤面色重新灰敗起來,她慢慢閉上眼睛,腦子里回想著當時魔怔的情景。
羞愧瞬間涌上心頭,沖得她久久無法回神,杜思淼進來的時候,她還一副呆愣的樣子。
杜思淼上前喊了句嬤嬤,喚回了蘭嬤嬤的魂魄。他語氣關切地問道:“嬤嬤,您現在怎么樣了?還有哪里難受?”
蘭嬤嬤輕輕搖頭:“已經沒事了?!庇值溃骸拔业纳眢w我知道,我這是垮了?!?p> 杜思淼剛送走章大夫,哪能不清楚情況?但也只能安慰道:“嬤嬤您別多想,大夫都說了,只要好好養(yǎng)著就沒事的?!?p> 蘭嬤嬤再次搖頭,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于是道:“之前是我的不是,還望先生多見諒?!?p> “沒……”杜思淼想要接話,卻被蘭嬤嬤打斷了。
她說:“好了,我也知道先生是胸懷寬廣之人,定然不會與我一個婦道人家計較,只是我自己歉意難安罷了,謝謝先生海涵?!?p> 又道:“關于公子的事情,我也想通了,以后我不會再多言語,至于我家小姐的遺愿……算了,只要公子好,想必她的在天之靈,也是愿意的?!?p> “……”蘭嬤嬤話語里盡是無奈,杜思淼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沉默一陣后,杜思淼感慨道:“嬤嬤慈愛,令在下佩服!”
蘭嬤嬤笑了笑:“那公子的以后就交給先生了,只希望他盡量不要涉險。我年紀大了,跟不上公子的腳步了……”
杜思淼起身,鄭重地朝蘭嬤嬤行了一禮:“嬤嬤放心,公子本事大著呢,我會讓暗衛(wèi)看著,定然不會讓他涉險的?!?p> 房里的對話就此結束,這一通折騰下來,蘭嬤嬤實在是沒了力氣,必須好好休息休息才行了。
杜思淼告退,走出房門才想起自己還沒用飯,于是就朝飯廳走去。
飯廳里,兩小正在沉默地吃飯,杜思淼站在門口瞄了一眼,他仿佛能看見飯廳頂上籠罩了一層厚厚的烏云。
他再次嘆了一口氣,抬腳走進去。他感覺自己最近把前半輩子沒嘆過的氣都給補上了。
兩小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見是杜思淼,連忙起身行禮。
杜思淼見此,欣慰一笑。自家儲君就是如此優(yōu)秀,經歷了剛才那種事情,還能不忘禮節(jié),心性是真的好!香香也是玉雪聰明。
杜思淼太滿意這兩個學生了。
師生三人沉默地吃了一頓飯,兩小自覺地回書房溫書,過程中誰也沒提起蘭嬤嬤的病情。
李世昊嘴上不說,心里可不是那么回事,他手里拿著書本,眼神卻漸漸放空。
娘死了,爹遠在千里之外,現在連嬤嬤也病倒了……心頭好像蒙上了一層迷霧,看不清前路,看不見曙光。
他不自主地想,如果爹娘都在身邊的話……是不是就不用擔心,不用害怕了?
小小的身子,坐在寬大的椅子里,越想,肩膀越塌。
香香的心思也不在書本上,她余光關注著李世昊,見他那頹喪的樣子,心里也跟著十分難受。
她伸手拿掉李世昊的書,把他兩手都牽著,揚起個溫柔地笑臉道:“昊哥哥,我們聊聊天吧?!?p> 李世昊回神,剛好對上香香關切的目光,心頭微暖。他苦笑一下:“我其實沒事的,老師都說了,生死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想我爹娘了?!?p> 話是這樣說,但看他那樣子哪像沒事情的?
香香繼續(xù)道:“爹娘?昊哥哥,你還沒跟我說過你的爹娘呢?!?p> 李世昊嘆了一口氣:“唉~不是不跟你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p> 之前她看過的某書上本說過,心有郁結,就需要傾訴和發(fā)泄。香香記得十分清楚,而且眼前郁結的是她的昊哥哥,她當然更加賣力地學以致用了。
她奶聲奶氣地引導著:“昊哥哥,不然我們出去走走吧,好幾天沒去后山了。而且,我前兩天看的那本游記上寫著,我們所說的后山,是開化府最高峰薄竹山的分支,我們一起看看唄,到底有多高。”
香香語氣軟糯輕柔,笑眼彎彎,李世昊冰冷的心也融化不少。而且現在出去走走也總好過在家里悶著,于是他朝香香點了點頭:“嗯,我們去看看吧?!?p> 兩小手牽著手,讓摘月去給杜思淼報備一聲,就直接出了門。等杜思淼想來阻止的時候,早已沒了他們的蹤影。
杜思淼快急死了。李家大院的書都是杜思淼帶來的,他哪能不知道那本游記?哪里不知道薄竹山?
也正因為知道,他才更加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