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21日
今天他來得很晚,一整個早讀都結束了,他才背著那個黑底黃杠的書包走進教室,眼下青黑的一片。
他這兩日都是一個人走,一個人吃飯,沒有人知道他怎么了。
坐在椅子上的背影顯出了疲倦,不再像之前那樣挺直。
坐在前排的同學在和他交流,但是我聽不見他們說了些什么,應該是在開玩笑吧,不然他們怎么笑得那么開心,笑容燦爛得讓我羨慕,還有一些不愿承認的嫉妒。
為什么我沒有坐在他旁邊呢?
我知道,我是一個容易情緒上頭的人,總是會把事情想得很簡單,以為一切都會像自己想得那樣簡單,向著自己想得一樣發(fā)展。
所以,今天中午,我做了一件愚蠢的事,一件讓我后悔不已的事。
我決定要去搭訕,形式就是和他一起吃午飯。
搭訕并不是一件讓人羞恥的事,只是當你沒有這個勇氣,又要把這個想法實現(xiàn)的時候,事情便會變得尷尬。
沒錯,我就是這樣,臨陣脫逃了,在要走到他坐的桌子時,我拐彎了,在他斜后面的桌子坐下。
如果僅僅是這樣,都不足以讓我懊悔到現(xiàn)在。
光是臨陣脫逃,可能也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但是當你臨陣脫逃后還賊心不死,不愿放棄時,事情便會被你以一己之力拖到極為尷尬的境地。
我坐在了他后面,不敢上,也不想放棄。
之后,我就做了這件令我后悔不已的事,我求助了我的兩個單身閨蜜,自信地覺得三個人一起的話便不會顯得太過刻意與尷尬,在我的死皮賴臉哀求下,她們答應了。
在她們端著我的飯盤走到許彥文那桌的過程里,我臉上的笑漸漸平了。
她們僅僅是將我的飯盤放在他對面,自己卻走到那張長桌的另一端坐下吃飯。
那一刻,我懵了,他也懵了。
他停下手中的筷子,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的飯盤與坐在另一端的我的閨蜜們。
我坐著不敢動,看著她們邀功似地對我擠眉弄眼。
順著她們的目光,許彥文看見了在他后面,沒有飯盤的我。
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他當時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看了我多久,因為在他看過來的同時,我別過了臉,不敢看他。
我一個人在那張桌上坐著,直到他吃完飯離開。
那兩個人還在嘲笑我,你為什么這么慫???都把飯盤給你放過去了,你直接坐過去不就好了。
我無語凝噎,她們是什么頭腦簡單四肢簡單的生物。
這天中午意料之中地睡不著,腦海里全是他回頭看我的樣子,但是不知道那張臉是什么神情,是疑惑?是微怒?是不耐煩?是好奇?還是淡淡的笑呢?
不知道。
我該怎么面對他?。?p> 不知道。
我懷揣著忐忑回到教室,想著怎么和他解釋,哦,今天中午是我朋友在那里開玩笑,你不用當真,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對了,我是你的同班同學呀,我叫蘇禾,正好現(xiàn)在認識一下,以后多多關照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怎么這么會呀,這么溫柔知性的話也能想出來,他聽了應該會覺得這個女孩還不錯吧。
但是這番話根本沒有說出口。
許彥文整整一下午都沒有回頭看,也沒有走到后面來過,我根本找不到機會和他說這些,說不定他今天中午根本沒看見我的臉,也許看見了但馬上就忘了,又或者認出我了卻覺得沒什么大不了。
這三種不管是哪種情況,都讓這個事沒那么尷尬,但是卻讓我有一點失落。
似乎是因為我煩惱了整個中午的事情,在他面前沒有引起一絲波瀾。
似乎是因為我想了這么久的說辭,沒有機會讓他聽到。
似乎是因為我傻傻費的力氣,像拳頭打在空氣里,無聲無息。
唉,當時這么矯情,現(xiàn)在想想也是情有可原的,因為年紀小又情竇初開,因為對方是那么耀眼的人,因為青春校園偶像劇的盛行。
晚自習的課間,我一邊按著筆,一邊看著前面說說笑笑的人群,中間的那個便是他,看起來很開心,旁邊坐著好幾個女生,笑容一個比一個燦爛,有的還以手蒙面,捂著嘴嬌俏的不行。
當時的我,自以為的矜持,不肯上前。
行為可以制止,不讓它發(fā)生,但是情緒不能。
不甘心與小嫉妒在心里招兵買馬,霍霍作響。
盡管我坐在安靜的自習室里,心里卻是炮火連天。
于是,我又情緒上頭了,我渴望與他搭上話,我渴望在他身邊談笑的那個人,是我。
好不容易等到晚自習下課,我拉著我的閨蜜大黃,跟著他下樓。
樓梯間的燈從來沒有像這個晚上一樣亮過,明晃晃的白光打在頭頂,讓我生出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下了樓走到大廳,他突然回頭。
周圍的人毫無影響地向前走,唯獨我停了下來,心虛地看著他。
我不知道當時為何這么傻,不知道順著人流往前走,只是那雙眼睛真的好迷人,像生巧一樣的濃黑里帶了幾縷暖棕,睫毛低垂著,錯落地遮擋了眼眸,卻更顯深情。
我不知道當時的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樣,只是他身后吊在半空的頂燈很明亮,包圍著他的輪廓,柔柔的,虛虛的,像發(fā)著光。
我沒來得及反應,他又兀自地轉身離開。
我又慫了,直到他的背影快走出大廳,大黃才答應幫我開口搭話。
我滿心期待著,大黃自然地跟上他,說,同學你好啊,我們是同班同學……
然后我也可以自然而然地開口,問他的高考成績,問他的志愿填報,問他的理想大學,問他的擅長科目,一切都這么自然,問什么都可以,但是最后一定要留一個QQ號才行。
但是大黃又一次讓我束手無策。
她上去拍了拍許彥文的肩,指著我,說,同學,她有話對你說。
他順著大黃手指的方向,看見了我。
我又心虛地,不知所措地被他看著。
他面朝著我,微微笑了一下說,哦,有什么事嗎?
我的頭,像一張從未用過的A4紙一樣空白,面對他的笑容,我蒼白地揮揮手,說,嗨嘍!
我盡量將這聲招呼拖得長一些,再長一些,直到我偷偷從書包側邊里掏出一支筆。
我遞了過去,說,剛剛撿到一只筆,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他接過筆,說,不是。
我拿回筆,說,那沒事了,晚安,明天見!
他說,嗯,晚安!
大廳外分出了兩條路,一條向下通往男生宿舍,一條向上去到女生宿舍。
岔路口有一盞昏黃的路燈,給每個人都畫上一道虛虛的影子。
我回頭看時,我們倆的影子正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