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之后,朱元璋等人終于從火山趕回。
滁州大營,所有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們排列有序地站在校場中,等待著他們的主公檢閱。
朱元璋徑直來到一個文士身邊,看著這些和半個月之前相比已經(jīng)煥然一新的軍隊(duì),他笑著對文士躬身說道:“青田先生果然名不虛傳,短短半個月時間就能將這些新兵蛋子操練成一支虎狼之師?!?p> 文士輕搖羽扇,笑著說道:“雖然這些士兵進(jìn)步不小,可是要和陳友諒的精銳之師一較長短還是稍有欠缺。”
說完,他低頭沉思了片刻,問道:“主公這次火山之行,看來是受益匪淺啊。”
朱元璋笑著說道:“先生真是神機(jī)妙算,此次前往火山,我請來了一位高手相助。”
青田先生點(diǎn)頭說道:“我近日以來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有一顆赤紅色的星星直逼紫微星,氣勢逼人,恐怕要取而代之。”
“看來這一次我們必勝無疑?!敝煸奥牶蟠笙?,說道。
“那還不一定。”青田先生說道,“決定一場戰(zhàn)爭的勝負(fù)要看當(dāng)時的天時人和地利,獨(dú)占二者便可定輸贏。”
“剛剛得到探子傳回消息,陳友諒今日已經(jīng)兵出漢陽,六十萬大軍由水路朝我方襲來,不消數(shù)日,我們就會在鄱陽湖一帶與陳友諒的大軍交鋒?!?p> “他遲早回來的,自從他稱帝以后,野心勃勃,自命不凡,想要和天下英雄一較長短?!敝煸罢f道。
“正所謂驕兵必?cái)?,他現(xiàn)在煩躁難耐,誓要在短時間里拿下我們立威,只要他打敗我們,就會晉升成為天下第一諸侯,諸如張士誠這般偏安一隅的守成之輩恐怕會望風(fēng)而降。”青田先生說道。
“我們有多少水軍?”朱元璋憂心忡忡地問道。
“二十萬?!鼻嗵锵壬卣f道。
“那我們豈不是要面對三倍于我們的敵人?”朱元璋嘆了口氣,說道。
“歷史上以少勝多的例子數(shù)不勝數(shù),究其原因就是因?yàn)閯倮哒瓶亓颂鞎r人和地利之中的其二?!鼻嗵锵壬鷮捨康?,“雖然我們?nèi)松?,但我們還是有一個強(qiáng)大的助力。”
“你是說從火山下來的那位朋友?”朱元璋將信將疑地說道,“他再厲害也不可能憑一己之力扭轉(zhuǎn)整個戰(zhàn)局吧?”
“那可不一定?!鼻嗵锵壬衩刭赓獾卣f道,“有時候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在一定的巧妙安排下就變成了可能?!?p> 朱元璋不明就里地想要繼續(xù)追問,青田先生卻就此打住,笑著說道:“天機(jī)不可泄露,更何況隔墻有耳?!?p> 朱元璋聽到這句話,立刻來到了營帳外面。
果然,他看到了一個可疑的人影在不遠(yuǎn)處鬼鬼祟祟的張望著。
他正想找人將這個人拿下,卻被青田先生攔下了。
青田先生說道:“消息走漏有時候并不全是壞事,我們的真實(shí)實(shí)力被陳友諒知道以后,他將會更加輕視我們,到時候我們就有更大的把握進(jìn)行下一步的計(jì)劃?!?p> 朱元璋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對青田先生完全信賴,絲毫沒有懷疑過他的決定。
那個鬼祟的探子先是在軍營里找尋著什么人。
直到他在城墻邊上找到了那個看起來和普通人格格不入的人的時候,他才笑逐顏開,將那個身形健碩,滿臉殺氣的男人的相貌記住。
做完這一切之后,他悄悄地來到了城外,將一封迷信綁在信鴿的腳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放飛了信鴿。
還沒等他洋洋得意地走回城,一支利箭劃過半空,將此人穿心而過。
信鴿跨越山水之間,乘奔疾風(fēng)之中。
等它落下的時候,一只枯瘦的手接住了它,然后輕柔地?fù)崦挠鹈?p> 他取下信件之后,并沒有打開看,而是直接把這封信交給了陳友諒。
紅衣男人行走在甲板之上,周圍是數(shù)之不盡的戰(zhàn)船。
陳友諒此時正坐在自己的御座之上,品嘗著美酒。
他一點(diǎn)兒也不擔(dān)心即將要到來的大戰(zhàn),因?yàn)樗静豢赡軙敗?p> 而當(dāng)他看完紅衣男人為他取回的信之后,更是喜不自勝。
他笑著對紅衣男人說道:“蕭老弟,朱元璋只有區(qū)區(qū)二十萬水軍,如何能夠是我的對手?”
“可是他還請來了一個幫手?!笔捝鷩@一臉擔(dān)憂地說道。
“賢弟多慮了,那人就算是再厲害,他也是肉體凡胎,莫非他有三頭六臂不成?”陳友諒不以為意地說道。
“他沒有三頭六臂,卻也不是肉體凡胎?!笔捝鷩@幽幽地說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可以水火不侵,刀槍不入?!?p> 陳友諒一聽這話連忙坐起身來,訕笑著說道:“莫非蕭老弟從前就遇到過這種人?”
“是,而且我們之間還曾經(jīng)是死敵。”蕭生嘆說道。
“但是你還活著,那就說明即便是像他那樣幾乎可以算是天下無敵的人也是有弱點(diǎn)的,對吧?”陳友諒猜測道。
蕭生嘆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的確如此,此人修煉的武功來源于地火的力量,要滅地火只有天水?!?p> “你是說雨?”陳友諒問道。
“沒錯,就是雨,只要決戰(zhàn)當(dāng)天,天上下起了大雨,我們必勝無疑?!笔捝鷩@說道。
“我們怎能確定那一天一定會下雨?”陳友諒說道。
“這很簡單,我們可以在不遠(yuǎn)處停留等待著下雨,只要天一下雨,我們就發(fā)動總攻,這樣即便是他們請來了那個人也毫無用處。”蕭生嘆說道。
就在兩人相談?wù)龤g的時候,一個文士不顧士兵的阻攔,沖了進(jìn)來。
陳友諒看著這個狼狽的文人,冷冷地說道:“你是何人?為何如此大膽敢擅闖此地?”
蕭生嘆則是一臉好奇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那人抬起頭來,臉上不是驚恐,也不是畏懼。
而是一種讓人如沐春風(fēng)一般的和煦笑容。
陳友諒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他一看到這張臉和這樣的笑容,心里的怒氣一下子就煙消云散了。
就好像這種笑容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人不自覺地對這種笑容的主人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好感和信任。
蕭生嘆看到這副笑容之后,卻是越發(fā)的厭惡這個人。
因?yàn)樗郧罢J(rèn)識一個人,也擁有著這樣的一種熟悉的笑容。
也正因?yàn)樗私饽莻€人,所以他對這個和那個人極為相似的人產(chǎn)生了殺心。
所以,他笑著對那個人問道:“你是不是姓楊?”
那人先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是不是姓蕭?”
蕭生嘆笑了,他對這個人的殺心更重了。
“是又如何?”蕭生嘆笑著問道。
“那就有些奇怪了。”那人自顧自地說道。
“怎么個奇怪法?”蕭生嘆問道。
“你應(yīng)該是個瞎子?!蹦侨苏f道。
“你是老實(shí)人嗎?”蕭生嘆別有深意地問道。
那人沒有回答,反而和蕭生嘆相視一笑,兩人心領(lǐng)神會,自然是不必再多費(fèi)口舌。
和聰明人說話實(shí)在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因?yàn)槟阃恍枰f出要點(diǎn),它就能夠自行領(lǐng)會。
陳友諒看著他們的互動,眼神中閃過一陣寒意,但表面上他還是笑著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原先乃是吳王使者,奉吳王命押送糧草十萬石前往滁州。”那人老老實(shí)實(shí)地說道。
這句話沒有半分虛假,他的確說了實(shí)話。
陳友諒眼神一凜,冷酷地說道:“那你為何會出現(xiàn)在朕這里?”
“因?yàn)橹煸鞍盐揖苤T外,并且拒絕了吳王的禮物?!蹦侨松袂樽匀舻卣f道。
“所以你就拿著那十萬石糧草投奔朕了,是嗎?”陳友諒沉吟道。
“是?!蹦侨诵χf道。
陳友諒沒有再繼續(xù)問話,轉(zhuǎn)過頭對蕭生嘆說道:“依你之見,朕該如何處置他?”
“殺了?!笔捝鷩@平靜地說道。
“說得好。”那人笑著拍手說道,“此情此景,陛下您難道不覺得熟悉嗎?”
“怎么個熟悉法?”陳友諒好奇地問道。
“以前您還不是皇帝的時候,是怎么一步步奪取了徐壽輝的皇位?徐壽輝當(dāng)初是多么信任倪文俊,而倪文俊后來又是怎么對他的,難道您忘了嗎?”那人緩緩地說道。
陳友諒聽完這番話之后,并沒有惱羞成怒,而是沉默了很久。
蕭生嘆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他知道其實(shí)陳友諒在心里早就有些忌憚他了,兩人的關(guān)系從陳友諒稱帝那一天之后就逐漸變得冰冷而隔閡起來。
那人的一番話可以說是擊中了陳友諒心中一直以來的憂慮。
他深知自己能有今天,蕭生嘆的幫助是必不可少的。
但他也明白自己曾經(jīng)一手成就了徐壽輝,卻取而代之,誰知道相同的事情會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他沉默了,他在考慮要不要把這個人留下。
就像當(dāng)初徐壽輝留下自己來制衡倪文俊一樣。
他也可以留下此人用來制衡蕭生嘆。
正當(dāng)他深思熟慮的時候,蕭生嘆又開口了,他說道:“陛下若不殺了他,恐怕養(yǎng)虎為患啊?!?p> “他有這么可怕嗎?”陳友諒問道。
“臣自愧不如。”蕭生嘆幽幽地說道。
“先生太過謙虛了?!蹦侨诵χf道。
陳友諒看著兩人之間或明或暗的爭斗,忽然感覺到了一種樂趣。
那是一種屬于君王獨(dú)享的樂趣,就是看著自己手下的臣子你爭我斗,卻不得不屈居在自己之下。
他現(xiàn)在自信到了極致,幾乎忘乎所以,甚至已經(jīng)覺得自己是高手寂寞,天下在沒有一個人是自己的對手。
所以他要征服一個可怕的對手來證明自己的強(qiáng)大。
更何況他需要這么一個人來制衡蕭生嘆。
留著他就可以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所以他不再理會蕭生嘆的勸告,選擇一意孤行留下了這個人。
并且許以高官之位,而這個職位又恰好能夠和蕭生嘆平起平坐。
其中蘊(yùn)含的深意幾乎昭然若揭。
蕭生嘆苦笑著離開了船艙,他知道自己以后會多一個大敵了。
他又一次想起了那個舊時的好友,此人到底是他的什么人呢?
就算是親生兒子也不可能這么相像,而且他看上去已經(jīng)三十幾歲了。
蕭生嘆想不明白,但是他也沒有懼怕,他還是有這個自信能夠取勝。
畢竟幾十年前他就能夠穩(wěn)壓楊煦一籌,他又何必害怕這個楊煦的繼承者呢?
他沒有想到的是有時候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楊伯年的可怕要勝于楊煦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