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三少女
十一調(diào)頭（上）
其實自打那天夜半三更事出意外的電話被稀里糊涂地接通之后，邵桀就能明顯感覺到，江警官似乎已經(jīng)充分意識到厭倦麻煩公事公辦的疏遠于邵桀這么個極度擅長“以柔克剛”的麻煩鬼而言基本無效，與其刻意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吊人胃口，倒不如對他百纏千繞的“騷擾”正式開啟“脫敏治療”。
比如縱容記仇之后又光速和好的周南一跟邵桀成為忘卻年齡的莫逆之交——邵桀甚至被主動分享了兒童電話手表的微信號；比如工作之余心情良好，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邵桀有時有晌的問候底下，只回復(fù)一個拒絕閑聊的句號——雖然江警官忙起來行蹤不定，說話搭茬兒的機會依舊寥寥。
短暫的竊喜之余，邵桀極其有限的情感經(jīng)歷其實多少有點兒難以支撐他理智清醒地分辨出當(dāng)下的關(guān)系轉(zhuǎn)變和拉扯究竟是好是壞——畢竟跟警察同志斗智斗勇這事兒結(jié)果顯而易見，邵桀那點兒偷偷摸摸的小心思在江陌眼里充其量也就算是幼兒園大班，勉勉強強地比周南一的水平線高出那么一丁點。
幸而邵桀察言觀色的本事實屬一流，時隔數(shù)日總算逮住一回活的江警官，示弱討巧的小伎倆得恰如其分地見好就收。他磨蹭了兩步，難得規(guī)矩地繞后，拉開后排車門準(zhǔn)備摘下背包順勢落座的空當(dāng)，卻被肖樂天撅起屁股擋在身后，先一步摔進后座搓了搓手。
“那個……偶像，你不是暈車暈得邪乎？這還不得坐前頭？”
小警察一邊說話，一邊擠眉弄眼地推著邵桀的胳膊往前走，轉(zhuǎn)身又探著腦袋擺出一副鐵血粉絲的陣仗，憂心忡忡地看向后視鏡里強忍“殺意”的江陌：“師姐，我偶像暈車，你別又開得跟闖關(guān)東似的，待會兒給我順道扔在105車站就行，公交車直接到朗睦一期南門口?！?p> 得益于江北周遭道路規(guī)劃的兜兜繞繞，曾經(jīng)在江陌車上睡成死豬的邵桀暈車與否還有待商榷，倒是經(jīng)由江陌在晚高峰時段的車流里一腳油門一腳剎車地晃蕩了小半個鐘頭，自告奮勇窩在后排車座上意圖“成人之美”的肖樂天已經(jīng)暈得想吐。
他惡心得提早半程就想跳下車，等簽名的工夫一臉悲愴眼含熱淚地跟他偶像揮了揮手，然而沒等邵大選手心懷感恩的粉絲服務(wù)做到位，即將進站的公交播報先一步從?？柯愤叺募哲嚺皂橈L(fēng)掠過——肖樂天腦子里的漿糊一甩，風(fēng)馳電掣地追著剛打轉(zhuǎn)向拐進站臺的公交車撒丫子跑走，徒留邵桀捏著認真美觀地簽好名卻沒來得及還給他的筆記本愣在當(dāng)場，怔怔地看向那個已經(jīng)樂不顛兒地沒進公交車的圓潤后腦勺兒，嘗試著舉起肖警官的隨身記錄本晃了幾下吸引注意力未果，又轉(zhuǎn)過身來，對著趴在方向盤上看樂呵的江陌眨了眨眼睛，有點兒悵然不知所措。
“肖警官說是我粉絲這事兒是不是演我？”邵桀尷尬地撓了撓頭：“我這簽名還不如趕公交車……”
“熊瞎子掰苞米什么樣他就什么樣，腦袋瓜里只能琢磨一件事兒。把這本子扔這兒就行，明天上班我給他帶著?！?p> 江陌看著邵桀無辜蹙起的眉毛無奈地笑了笑，略微打量了一下他被暖風(fēng)烘得紅撲撲的臉色，余光瞥著后視鏡里涌上來的車流，平緩穩(wěn)妥地給了一腳油，打轉(zhuǎn)方向盤的注意力正集中著，身邊這位卻突然噗嗤一樂，清了清嗓子問她說：“江警官，剛開車的時候……是不是故意的？”
“讓他體驗一把社會的險惡。”江陌正打著哈欠，聞言一揚眉梢，正大光明地使壞也沒什么可藏著掖著，“給他開了一天的車，事兒還挺多?！?p> 邵桀立馬正襟危坐，直接出賣了剛還站在同一陣營的寶貝粉絲肖警官，生怕也被江陌半路扔出去坐公交車：“那個……我其實……不暈車?！?p> “我知道。肖樂天那點賊心眼兒還用說，眼神都快甩飛了?！?p> 江陌視線稍偏，余光瞥著邵桀緊緊繃住的下巴頦，嗤聲一樂：“要暈車早暈了，機場回來那天我車都快開飛了，你不照樣睡得脖子都扭了——暈個屁車?！?p> 邵桀也笑起來，碼齊了被肖警官折磨得卷邊掉頁的記事本，按照江陌翹起食指的示意，規(guī)整地掖進手套箱的角落，沉吟了片刻，慢吞吞地說：“不過今天真沒想到能在江北碰面……我看好像挺忙的，是不是耽誤你們工作？”
“本來也是準(zhǔn)備撤了?！苯皳u了搖頭，輕描淡寫地說：“沒什么實質(zhì)性進展，單純耗時間也沒用，倒不如回去換換腦子，興許能找到什么別的突破口?！?p> 邵桀有點兒好奇，抿起嘴唇猶豫了片刻，留意地看著后視鏡里江陌平淡卻不平和的神色：“……還是在查那個斷手的案子嗎？”
“嗯？……嗯?！苯耙恍牟荒芏嘤?，緊盯路況空當(dāng)，神思已經(jīng)半數(shù)飄走，聽見邵桀的問話遲疑了一下，稍稍偏了下頭：“你是在哪兒看見我跟樂天的？”
江陌的語氣像是閑聊，邵桀卻一副例行詢問消除猜測隱患的架勢，乖巧地半面向江警官端坐在一旁，老實認真地對答如流：“今天DRG二隊有比賽，我被助理教練拉著去了一趟選手休息室，出來的時候時間有點兒緊，我就打算抄一條近路回觀賽區(qū)，從地下停車場穿過去的時候正好在籃球訓(xùn)練館那個消防通道門口經(jīng)過，看見你跟肖警官在工作。后來好像籃球館里有人受傷吧？我出來接電話的時候又在三樓天井的環(huán)廊扶手那兒看見你……但是怕不方便就沒上前……”
“別繃這么緊，我又沒審你……放輕松——”江陌聽著耳朵邊反應(yīng)過度一本正經(jīng)的答話，啞然失笑，擺了擺手：“高墜這案子還在前期走訪階段，撇開案件細節(jié)不談，正好跟你隨便聊聊。我有點兒拿不準(zhǔn)的地方，幫忙給個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