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沿山路而行,路很崎嶇。朝夏沒有說話,格洛克也沒有。
過了很久她才開口,“你來這里干什么?”
“你呢?”
“找我姐?!?p> 他笑了一聲,“你姐怎么會在這里。”話剛脫口,他忽然想到了普拉達(dá)娜那天撕心裂肺喊出口的名字——朝陽。
“你叫朝夏?”
“嗯,你不是知道嗎?干嘛還要問?!?p> 格洛克低聲咒罵一句,“我靠!”
這么巧合的事居然也有?
幾聲喇叭鳴響后,車子停在墻高門寬、幾人持槍對立的大門外。
站崗的人開門放行,迎面是一組青磚黛瓦的舊時江南建筑,大門是一道漂亮的竹籬笆。
朝夏當(dāng)然也看見了有人佩槍,變得有些緊張,格洛克空出手握住她,“不要緊,這里不會有槍戰(zhàn),放心?!?p> 朝夏立刻抽出手,“你是這家的人?許士潛的弟弟?”
格洛克總是覺得她太聰明,直覺太準(zhǔn),一個年紀(jì)不大的女孩,不應(yīng)該這樣聰明,太聰明的人便太敏感,多思亦多愁。
“你是朝陽的妹妹?”
“是。她在這里嗎?”
“也許在吧?!?p> “你也不確定?”
格洛克搖頭,“我正好回家有事,替你去看看?!?p> 她反問,“我為什么要相信你?”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但我相信里面的氣氛會很詭異,我們這一家,和普通人家很不一樣?!?p> “我知道?!?p> “你就在這里下車等我,我過一會兒回來的。如果她在,我告訴你一聲,不在,我也告訴你一聲?!?p> 朝夏點點頭。
格洛克下車叫過來兩個澆花的女孩,叫她們跟著她,免得迷路。
他自己則又上了車,車子緩緩開過大片空地,往旁邊一拐,徑直往后面駛?cè)ァ?p> 穿過一條狹長的林蔭道,車?yán)锏娜艘芽吹靡妰勺鶚牵@過一座郁郁青青的假山,他抬頭看見了其中一座樓中望遠(yuǎn)鏡架起。
也許,父親知道他會回來,即使他沒有通知他,也下令不讓他參與。
有人恭候在此。
“請走這邊?!?p> 格洛克印象很模糊,他只來過這里三次,都是多年前了,第一次來,是父親抱著他來的,那時候他只有兩三歲。
門上懸掛著一面巴掌大的銅鏡,用以驅(qū)邪避災(zāi)。
因為沒有想過格洛克也會來,幾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朝陽,見他一來,滿臉慌張,他現(xiàn)在有些頭疼,事情很多,像是雜亂的線團,現(xiàn)在好了,又多了一道線,更是解不開了。
雖然他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子,可從小他們對他就有一種緊迫感,這來源于父親對他獨一無二的寵溺,他和普拉達(dá)娜是家里唯一可以使用父親姓氏的孩子。
普拉達(dá)娜意味浪漫的梧桐,格洛克則是殺人的手槍。
當(dāng)他開口就要補上丟了貨的缺口,這種感覺又被放大、加強很多。
許士潛因昨晚朝陽對他的挑釁一夜沒睡好,他知道區(qū)區(qū)一個朝陽掀不起浪來,但還是不放心,不受擺布的棋子,就應(yīng)該從棋盤上清除,她只是說服老爺子的一個順從假象。
朝陽避開格洛克的目光,他的眼中沒有愧疚,倒有一種奇怪的盤算。
朝陽側(cè)頭和許士潛互看一眼。她現(xiàn)在很是明白自己的處境,也開始有些明白許士潛的打算,他在這世上只愛兩種人。
一種是男人,還有一種是普拉達(dá)娜。
可惜的是無論哪一種,他父親都不會允許。
哪一種都是辱沒家門,她只是他暫歇的踏板,讓他能在感情中有個盾牌,向外掩飾的遮羞布。
格洛克坐定,見朝陽也在,似乎并沒有意外,向她眨了眨眼,“三嫂也在。”
屋子里因他的到來霎時間變得似融化的金屬一樣焦熱,許士潛怕他開口就把普拉達(dá)娜動刀的事抖落出來,先接了話,“什么時候來的安江?”
格洛克不理他,招招手,“金叔,我渴了,替我拿杯水。”
老大笑不出來了,就算是老頭兒再寵他,他也絕不敢支使金管家,一個人的性情是不會變化如此快的。
金管家沒有當(dāng)一回事,下人要倒,卻被他拒絕,端了以后恭恭敬敬遞給了格洛克。
“四姐,身體最近怎么樣?”他問周顏。
阿顏說還不錯,“你不是在中國嗎,怎么忽然來了?”
“想我親愛的哥哥們了,能不回來一趟嗎?”
老二笑著打趣,“格洛克現(xiàn)在翅膀硬了,連金叔都敢使喚了?金叔在咱們家干了幾十年,你這簡直是‘侮辱’他老人家啊……”
“侮辱?”格洛克冷哼一聲,“什么叫侮辱?我告訴你?!彼掌鹆诵?,“有人在新加坡開車撞我,警察什么證據(jù)都查不到,這叫侮辱,有人炸死了我養(yǎng)母的兒子,她整夜落淚,拼了幾天都沒能拼出她兒子完整的尸體,這叫侮辱,有人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捅我好幾刀,把我的腦袋往水里按,這叫侮辱,有人叫了十來個人輪流值班把我困在醫(yī)院,害的我沒能見我養(yǎng)母最后一面,這叫侮辱——”
“別說了!”老大提高聲音制止了他。
他一向在意兄弟姐妹之間的和睦,像是第一次知道這些事。
格洛克一把將玻璃杯甩出去,砸在墻壁上,玻璃四飛,老大伸開手擋在周顏身前。
“你瘋了,格洛克?”老大叫道。
許士潛和老二宋孜不說話,普拉達(dá)娜和周顏心里也有點數(shù)了。
他猙獰道,“你們尊重過我嗎?!我是瘋了,他媽的,我不是什么小玩意任由人擺布,哥哥姐姐們以為我不反抗就是害怕?我告訴你們,我以后再也不會忍了!絕不!”
金管家見狀正要說話勸架,小孩子們耍脾氣鬧不和而已。
老大卻說,“請金叔先去坐坐,我們兄弟幾個有話說,等把話說清楚,金叔再把父親要傳達(dá)的命令告訴我們。”
金管家聽罷只好留下華家的兒女混戰(zhàn)。
他走了以后老大才開始說話,“都是誰做的?”
沒一人承認(rèn)。
“新加坡的事,誰做的?主動承認(rèn),不然你們知道我查出來會怎么樣?!?p> 許士潛攤攤手,“不是我?!?p> “你做了什么?”老大問他。
“他養(yǎng)母的兒子,那件事,是我手底下的人不小心做的?!?p> 宋孜慢吞吞開口,“新加坡……是我女朋友沒有看路,不當(dāng)心撞到了他?!?p> “動刀子是誰?”
普拉達(dá)娜說是她。
“原因呢?”
朝陽正要開口,豈料普拉達(dá)娜再次接下,“看他不順眼,就做了?!?p> 老大一個巴掌扇在她臉上,手勁不小,打得她耳邊蟬鳴四起,還要再打,朝陽立刻擋住了,“不是她,是我?!?p> 老大從沒拿她當(dāng)一回事,入不得眼的小姑娘,沒想到竟是她,“原因呢?”
朝陽猶豫片刻,還是說不出口。
格洛克替她說了,“三哥讓朝陽來陪我,小雅趁機捅了我?guī)椎?。?p> 同樣的,他聽到這里也給了許士潛一巴掌。
許士潛,這樣高傲的人,受了這一巴掌,臉上居然什么表情都沒有,不知是不是他隱藏情緒的本領(lǐng)太好了。
老大氣得渾身顫抖,“你們忘了爸是怎么說的,不許你們對自家人動手,你們把他的話拋諸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