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和離
“你胡說八道?!敝芙鹬t著一張臉反駁,雖然嘴上反駁,手卻很誠實的捂著肚子。
“別人可能會胡說八道,可作為大夫的我可從來都不胡說八道,咳?!鼻赜^言慢條斯理地說道:“姑娘身體看上去強健,可是底子虛,若是不拿藥吊著底子,怕是會出現(xiàn)流產(chǎn)現(xiàn)象。我記得書上說,女子若是第一胎就沒能留住,以后怕是很難懷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畢竟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姑娘可以回去問一下自己的母親。”
柳樹村雖然和靈水村是鄰居,但是畢竟山路十八彎,兩個村來回也得一個時辰,平日里村子與村子之間也沒有什么交集,消息也比較閉塞。
周金芝把陳東西帶回家的時候,周家人并不知道這個看上去老實的男人會跟鄭家有什么糾葛,而且聽說對方父母雙亡,周家又可以多一個勞力,也就默認了兩人住在一起。
誰知道周金芝竟然懷孕了,母親便催促兩個人去鎮(zhèn)上辦婚契的時候,周金芝看瞞不下去才和盤托出,母親連連罵她少不更事,跟一個已婚的男人糾纏在一起也就算了,竟然還胡混在一起懷了孽種。為了周家的顏面才逼著二人一大早來找鄭水靈,只有和鄭水靈斷了關系,兩人才能去鎮(zhèn)上辦理婚契,這孩子才可以光明正大地生下來。
這也是為什么兩人一大早出現(xiàn)在鄭家門口的緣故,周金芝雖然跋扈任性,但還是不希望孩子流掉。一來,她對陳東西有感情,二來她也聽母親說過,女人的第一孩子一旦流掉了,再想懷上二胎十分困難,甚至根本不可能。
一個生不下孩子的女人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一輩子都要被戳脊梁骨的。
周金芝不說話,不說話就等于默認,鄭水靈趁機問陳東西:“我們現(xiàn)在要去和離么?”
沒有主見的陳東西望了一眼周金芝,周金芝不甘心似的說道:“和離,還是改日吧,他沒有帶印信呢?”
印信,就是一個人的身份證明,國家為了更好地統(tǒng)計的人口,每個人到了十四歲,村子里都會下發(fā)一個雕刻自己名字的印章。平日里到鎮(zhèn)上辦事,村子里領用東西都要用這個印章,如果印章丟了,那就等同失了身份,到哪里都會是無主的根,什么事情都辦不成,什么地方都不能居住,只能流浪在這些村子之外。
“是么?!崩铒L眠抖動著手里的休書說道:“可這封休書上并沒有蓋印信,難道陳公子并不真心想休水靈。”
這話有點挑撥離間的味道,周金芝是個頭發(fā)長見識短的粗婦。一聽這話醋意橫生,怒不可遏地望著周金芝連連擺手:“沒有,印信我?guī)е規(guī)е??!?p> 他心里委屈,寫好休書之后,周家人連拖帶拽地把他趕出了家門,說什么兩個人今天若不把這事辦成,那么就不要回柳樹村,他們丟不起這人,慌亂之下才來不及蓋印信。
誰知道來到靈水村事情又峰回路轉(zhuǎn)變化太快,鄭水靈執(zhí)意要和離,堅決不同意在休書上簽字蓋印,現(xiàn)在事情完全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圍之內(nèi),真是左右為難。
他并不想和離,如果和離,那就代表承認自己是有過錯的一方。他同樣無法在柳樹村抬頭做人,可誰知道這個從小失母的女人竟然有這么多人幫襯,看來今天很難脫身了。
“我有印信,今天也去不了鎮(zhèn)里,不如……?!彼€想做垂死掙扎。
有人解了他燃眉之急:“怎么去不了,坐我的牛車,一個時辰之內(nèi)就能到鎮(zhèn)上去,咱們不僅可以辦理和離,還可以順道吃一頓中飯。”
封縝不知道從哪里跳出來,笑容滿面地說道。只是那人模樣長得邪氣,笑起來也讓人十分心驚。
鄭水靈笑了,今天還真是她的好日子,竟然得了這么多人的幫襯。
她頓時底氣也足了,和離之心也越發(fā)堅決,不管以后如何,現(xiàn)在要把眼前的事情給解決了,不然夜長夢多說不準會遇見鬼。
“陳東西,過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提,今日我們好聚好散,也給彼此留下一個好印象,以后見面也不至于太難看。”
她想了一下說道:“不,還是后會無期的好,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也就別再猶豫了。你不為了我,也得為了周金芝,周家人可容不下這樣的事?!碑吘故且槐砣Ю锏挠H戚,自家人還是比較了解自家人。
說起周家,陳東西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顫,他臉上的傷就是被周家兩個哥哥給揍的。兩個哥哥憤恨這個男人欺負了自己妹妹,殊不知是自己的妹妹勾引了這個男人?,F(xiàn)在木已成舟,陳東西百口莫辯,只好忍氣吞聲地認下這樁糊涂事。
但是和離,他還是很猶豫。他是個讀書人,又是一個外鄉(xiāng)人,家里無父無母無財產(chǎn),現(xiàn)在他跟周金芝這樣鬧開了,周家人又知道他一窮二白底細,怕是真的跟周金芝結(jié)了親日子怕也不好過。
而且這跟人私奔的事如果傳開了,他以后若是考取功名,怕是要影響仕途。
仕途啊!那對讀書人來說可是青云直上的捷徑,那也是他一生唯一出人頭地的機會。
周金芝雖然粗俗,人情世故還是懂的,也明白陳東西的為難,她既然嫁給了這個男人,自然以后得指著他過日子,也不想他因為這樁難以啟齒的事而壞了前程。
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又出了個主意:“我今天肚子疼,還是改日再去鎮(zhèn)上?!闭f著,拖著陳東西就想走。
封縝攔在前面:“周姑娘放心,我那牛車穩(wěn)當?shù)煤埽宦飞媳WC顛簸不到你。還能讓你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厮弦挥X,而且坐我的車,看在水靈的面子上,免費?!?p> 鄭水靈望著封縝笑了一下,這個小氣的男人還真是大方一回。心更像這三月天的太陽暖洋洋的。她以為自己會孤立無援,想不到竟得到這么多人的幫助,真好!
“水靈,今日我并不想去鎮(zhèn)上,還是改日再談此事?!标悥|西為了自己的名利也硬氣起來。
李風眠感嘆道:“看來陳公子真的不怕這件事在柳樹村鬧得沸沸揚揚不可消停?!?p> 陳東西冷笑:”你去說,誰信呢?”
“我去說,村長一定會信?!眲倧奶锢锘貋淼睦铌谭砰_卷起的袖子,刀削般的俊臉上盡是沉穩(wěn)。這是個十分有魅力的男人,一舉一動都透著讓女子臉紅心跳的氣質(zhì),哪怕他只是個莊嫁漢也難掩他致命的魅力。
“正好明日柳伯辰請我去商量稻子的事,我順便把這件事跟他講一講,也讓他來評一評陳公子是如何欺負我們靈水村的人。”
他的聲音不高,卻讓人不由自主地屈服,陳東西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低下頭去。
鄭水靈百感交集,她真的沒有想到連李晏都幫她,這個從小就沒有跟她說過幾句話的男人,這個她以為最不待見她的男人,在關鍵時刻竟然會出手幫她,真讓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封縝拍掌說道:“好啊,李晏,你剛好可以去讓柳村長給我們家水靈主持公道。也要看一看這件事講開了,陳公子還能不能在柳樹村立足?!?p> 兩人一聽臉色刷地一下白了,李風眠對鄭水靈說:“水靈,我看陳公子也沒有考慮好,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不如改日就改日吧。”
封縝連忙接口:“對,反正我剛從鎮(zhèn)上趕回來也累了,不如明日,哦,明日我沒有時間,那就過幾日,不過到時候就要收牛車費的,一分都不能少給?!?p> 水靈還沒有說話。秦觀言說道:“水靈姑娘,我今日是來替鄭老爹看診的,你帶路吧?!?p> “不,水靈,你還是去跟東西到鎮(zhèn)上去把和離給辦了吧?!敝芙鹬ミB忙說道。
人哪,就是這樣,牽不走,打著倒退,這叫什么,犯賤。而眼前這兩個人就是賤人的中的極品,厚顏無恥也不罷了,得了便宜還想賣乖。
和離的時候,陳東西竟然提出加上一條,此過錯全是女方所為。這個男人真是沒擔當?shù)阶屓讼胪驴谕倌退浪懔?。就連辦文書的官差都忍不住鄙視他兩眼。
鄭水靈卻認為更應該鄙視的是自己,當初真的是有眼無珠才看上這個懦弱自私的男人,竟然還能跟他過是半年日子,這得眼睛有多瞎啊!
和離書一辦完,封縝就直接把那兩個人丟在鎮(zhèn)上,架著牛車,三個人一起回村子。
李風眠之所以會跟來,因為他們中間沒有人和離過,沒有什么經(jīng)驗。考慮到李風眠是個秀才,讀書多,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可以幫忙出主意,結(jié)果想不到竟然這么順利。
看著陽光明媚的天氣,鄭水靈心道,這件事情老天爺都幫忙,能不順利么。
鄭水靈揣著和離書,三個人坐在牛車上有說有笑的好不熱鬧。
封縝一邊嫻熟地趕著牛車一邊問:“水靈,你看上去心情很好啊!”
水靈抱著膝說道:“能不好么,總不能哭一場吧。”想了一下又道:“我本以為我很難過的,其實也不難過?!?p> 當她知道陳東西背叛自己跟表妹跑了之后,有那么某一個時刻真覺得天快要塌下來了,還好,那只是錯覺。
封縝沒有好氣的說道:“有什么難過,那就是個渣男,你離了他才能找到更好的。”
李風眠附議:“我贊同封縝的話,且不說別的村子里有沒有好人,我們村子里就有不少品貌端正的君子。”
“喲,李風眠,你這是說你自己吧?!狈饪b調(diào)侃他。
李風眠竟也沒有不好意思,只是冷冷地回懟一句:“總比你強。”
一聽這話封縝就火了:“我怎么了,你不也就是個讀書人識幾個字么,我現(xiàn)在還是鎮(zhèn)上的掌柜呢?”說著,鼻孔朝天的冷哼一聲,臉上顯出自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