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來了
九月初的紹市,悶熱異常。一到室外,重重熱浪撲面而來,恍若進入人間烤爐。
甘棠倚在榕樹底下,借著樹蔭避開正午陽光的毒辣。
一陣風吹過,淡淡的木質(zhì)香遠遠傳來,甘棠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頓覺通體舒暢。
望著眼前的斑駁樹影,忍不住笑了笑。
她回來了。
回到了八年前的九月,到大學報到的前兩周。
社會的毒打,婚姻的折磨,家庭的綁架,全都還沒有開始。她用力掐了掐手腕上的肉,很疼,但她卻很開心。
不管這是不是夢,她都不要再做那個懦弱無能任人擺布一事無成的甘棠了。
想到這,她放空的視線開始漸漸回籠,甘竽和她說過,他是八月份被送進管教學校,國慶前幾天被打傷的腿。
正是因為腿傷,弟弟頹廢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振作起來,卻在救她離開那個窒息的家庭時,腿傷發(fā)作而死于車禍。
以至于她一重生回來,就沒敢耽擱,收拾好不多的行李,直接買了一張動車票,來了甘竽所在的城市。
甘棠看著眼前這棟外觀已經(jīng)稍顯破舊的房子,靜靜的等著上面的人下來。
甘竽待的書香書院進出有嚴格要求,即使是父母探望也要提前電話預約,還要帶著書院特制的探望證,甘棠只能先找到甘父,從他手上拿到這張證。
記憶確實沒出錯,甘棠沒等多久,就見到了午休結(jié)束準備去上班的甘父。
神奇的是,即使兩人多年未見,都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甘竽和甘棠是雙胞胎,還是極像甘父的雙胞胎。
看到甘棠,甘父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身后,見沒人下來,才松了勁的擰眉問道,“你找我做什么?”
即使猜到了甘父的反應,但還是被他的態(tài)度傷到了幾分,甘棠緩了幾息才忍住心頭那股莫名的情緒,“我要見甘竽?!?p> 提到甘竽,甘父臉上的不耐格外明顯,“他沒空!”
“我知道他在哪兒?!备侍牡穆曇艋謴土似届o,心里的不喜瞬間加深。
看著甘父有些發(fā)怒的表情,甘棠忍不住嘆了聲氣,但擔心他不配合,她試圖商量道“你讓我見他一面,我不會去你家的?!?p> “你……”許是以為甘棠在威脅他,甘父唰的一下舉起了手。
甘棠利索的往旁邊挪了兩步,眼角有些熱,心卻冷得像塊冰。
小區(qū)樓下開始有人走動,甘父不想丟面子,但也忍耐不住,壓著聲罵了幾句臟話。
看到甘父回樓上拿了探望證下來,甘棠心頭繃著的那口氣才有所舒緩。
“這東西你拿走就不要再還回來了?!?p> 雖然早就打算和他們斷了關(guān)系,但是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像看垃圾一般的態(tài)度和眼神,仍舊讓她有些悶火。
從甘父那拿到東西,甘棠頭也沒回,大著步子離開了這塊不屬于她的地兒。
書香學院開在郊區(qū)靠山的地方,路上甘棠還買了幾個微型的攝像機和錄音器,儲存容量雖然不大,但勝在可以手機實時查看。
除了把這種沒有人性的學校它捅出去,讓它公之于眾,甘棠也想不到其他能把甘竽救出來的辦法了。而且她記得,幾個月后這所學校確實是被眾多新聞報道過,引起社會軒然大波后被強制關(guān)校的。
不過,甘棠記得那些報道只有部分被害人出校后的口述證詞,也正是因為證據(jù)單薄,沒多久這學校又換了個名字重新開了學。現(xiàn)在到她手上,她絕不會讓這沒人性的地方只得輕傷,再者她也需要一些東西,讓甘竽從甘父那兒光明正大的離開。
書香書院占地并不小,外圍被一圈鐵絲網(wǎng)高高圍起,即使還沒進去里面,都能看到不少的攝像頭。
如果不是那塊牌子,甘棠覺得這地方更像是監(jiān)獄。
甘棠被帶進了一個像是會議室的地方,里面的布置很簡潔,除了一張很大的會議桌,只有墻上掛著的字畫。
看著碩大的那句“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甘棠總有些說不出的別扭,拿手機一搜,看到“女戒”那兩個字,真的是無語至極。
等她再搜“父母罵,莫作聲,哥嫂前,請教訓”,出來的“女兒經(jīng)”三個字,讓她有種吞了蒼蠅的感覺。
一想到甘竽被困在這種地方折磨了好幾個月,她的心臟就似針扎般的疼。
甘竽是被兩個教官帶過來的。
一左一右把甘竽夾在中間,見到甘棠時,他有些呆木的眼神多了一絲波動,只一瞬又回歸正常。
看著朝自己走來的甘竽,步伐雖慢,卻依然有力,和曾經(jīng)來接自己的樣子不謀而合。
命運總跟他倆開玩笑。
一母雙胎的他們,生于苦難,分于苦難,見于苦難。
等甘竽離自己半步遠的時候,她才克制著起身,擁了擁他,輕聲道“別怕,我來了?!?p> 這一次,這句話,換姐姐來說。
門口守著兩個教官,室內(nèi)也裝有攝像頭,來之前甘竽被“招呼”了一番,他現(xiàn)在沒什么力氣,順著甘棠的力道坐在邊上,“累了嗎?”
聽了這道熟悉的聲音,甘棠眼角又熱乎了起來,書院的位置偏僻,有很長一段路是要步行的。
“不累的……”
說完掃了一眼門口,甘竽瞬間心有所感,挺直了身板遮擋住了門口的打探視線。
甘竽身上的漢服,袖子很大,他把手搭在桌面的時候,就跟個小型的布簾一樣。甘棠扯了扯他的衣服,便幫他依次整理,便說著話,“這是學校的校服?”
“對”聲音很冷卻很穩(wěn)。
應該是緩過勁了,甘棠心里的難受微微減了一分,“每天都穿嗎?”
“對……”
“這衣服我還是第一次見……”視線在腰帶上多停了幾秒,她才看著甘竽道,“就是太寬了”
甘竽的眼神又開始波動起來,隱隱多了一絲笑意,臉上的酒窩也淺淺露了出來,小的時候兩人還沒分開,一起做壞事時他就是這個表情。
甘棠也跟著笑了笑,幫他調(diào)整了腰帶后,又稍坐了幾分鐘,便被帶出了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