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櫻一步一步地登上朱門的高樓,她望著腳下,浩浩蕩蕩的江水和天下黎民,婆婆娑娑的葉子迎風(fēng)搖曳。
她卻內(nèi)心傷感,戰(zhàn)亂,還是戰(zhàn)亂,她的皇兄又在守護城池,她和那些顛沛流離的黎民百姓不同,她是大昭國的公主——青櫻。
她出生時,青梅綻放,百花盛開,柳絮紛飛,海棠花迎風(fēng)搖曳。
余暉下,晚風(fēng)扶柳,映花照水,洞若觀火,余暉與孤鶩齊飛。
在紛飛的葉子中,她凝眸深思,三千青絲紛飛,如同遺世的才女,步搖橫插,步步生輝,蓮步輕移,任是無情也動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望白鶴橫江遠去。
“姑娘,若是真關(guān)心國事,小臣愿意獻上一計。”
“你是誰?”
青櫻看著侍女萍兒。
“在下文淵閣大學(xué)士沈周。”
他拜了長揖,藍色的衣裳,繡有金色的花紋,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流倜儻,瀟灑不羈。
“你且說說,如何使生靈安定,百姓安康?”
“他們想要的無非是錢財,領(lǐng)土和美色。可臣記得公主小時候,羲和國來和親,您的皇兄一口回絕,斷了昭羲兩國的和平,如今,您若同意和親,說不定會免除人民的苦難?!?p> 她莞爾一笑,傾城傾國。
“若誠如沈大學(xué)士所言,那么青櫻,也再所不辭。”
大昭國原本是國泰民安,人民安居樂業(yè),直到,花蕊夫人的到來,打破了寧靜。
青櫻和她的皇兄——云卿,為一母所生,皆是嫡出的,圣上勵精圖治,安于國事,而一次游春會上,圣上要納正值桃李年華的花蕊夫人,傾國傾城,姿色非凡,并非花蕊夫人嫁不出去,而是,她出生時,有道士說她女兒非皇家不嫁,日后會大富大貴。
可是她錯了,這樣的富貴,來的內(nèi)心惶恐,也未曾遠久?,F(xiàn)世安穩(wěn),遠比身處于奸詐險惡的皇宮來的平靜多。
圣上納花蕊夫人為貴妃,未及三年,她就被大昭國所有的百姓唾罵,因為她是紅顏禍水,禍國殃民。
至此,圣上天天不早朝,沉湎于美人身旁,因此邊塞烽煙漸起,戰(zhàn)爭不停,百姓流離失所。
可這不是青櫻恨她的全部理由,更為重要的是她害死了她的親生母親。
大昭八年,她買通侍女,在白梅花茶里放了一味紅花,皇后娘娘身死,花蕊夫人及皇后位,掌六宮大權(quán)。
那一晚上,歌舞升平,無數(shù)的燈籠都飛向夜空,徹夜燈火輝煌,熱鬧非凡??墒?,有一對兄妹,他們在淑房殿里,不停的哭,哭他們剛死去的母親。
“他知道是她,他一定知道,可是他不治她的罪?!备绺缈粗鴦倽M金釵之年的妹妹,穿著藍色的襦裙,亭亭玉立,早有絕色傾城之美,如落入凡塵的蝴蝶仙子。
“可那又如何?世事險惡,妹妹,有皇兄在,我定會護你周全。哪怕,以大昭國民換你一人,我也情愿。
哪怕,戰(zhàn)死戰(zhàn)場,馬革裹尸,魂歸狼煙。我也會讓你安穩(wěn)和平的活著?!?p> 她滿含淚水地看著他的哥哥,楚楚動人,她哥哥輕輕地為她拭去淚水?!案绺?,我只愿你能一直陪在青櫻身邊?!庇讜r,云卿和青櫻在淑房殿里一起讀書,習(xí)詩詞,彈琴。
大昭十二年,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鄰國的羲和國的太子,想要迎取正值碧玉年華的公主??墒枪魉阑钜膊辉敢?,她不愿意去偏遠的地方,她想呆在皇兄身邊。
她知道他會護著她,可圣上整天沉湎于花蕊夫人的美色,自然不會理睬這對兄妹,他信口許諾。
云卿聽聞妹妹遠嫁,跪了三天三夜,哭了三天三夜,不停的上書,請求終于,拒絕了這門親事,也為后來的戰(zhàn)亂埋下了伏筆。
大昭十六年,大昭國岌岌可危,國土淪喪,云卿身為皇子,為大將軍,沖鋒在前,而圣上不聞國事。
“可是我如果想去的話,這世間一定會有一個人反對的?!彼ι蛑苷f,“臣有辦法,一能報公主殺母之仇,二能使國泰民安,人民安定?!?p> “賢士,若真能如此,青櫻許諾?!逼純?,我們下樓去,她遠遠地看見他哥哥,奮勇殺敵,英勇非凡,有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勇,守護著大昭的城土,血流疆場,她整天為他占卜,祈禱。
大昭十七年,圣上去世,傳位于云卿,青櫻公主卻只是冷笑,因為她等了九年的機會到了,大昭的臣子都上書要除去這個紅顏禍水,云卿端坐在皇座上,而他一心念的從來都是他的妹妹——青櫻,他深愛她。
他沒有誅殺花蕊夫人,只是把她鎖入長安殿,只是追封先母為賢德皇后,可大昭告急,戰(zhàn)事緊急,他身為國君,御駕親征。
“這一次,妹妹,我定會護你周全?!庇泄啪又L(fēng),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她握著他的手,拔下頭上的金釵,“哥哥,妹妹祝福你早日歸來。”
青櫻早已習(xí)慣于站在淑房殿的高樓上,一言不發(fā),冷風(fēng)吹著她的青絲,如隔世的孤寂。
“臣,愿為殿下效犬馬之勞?!鄙蛑埽虻乖谇鄼训哪_下。
“我皇兄不愿意做的事,我來替她做。所有的因果報應(yīng)都讓我一個人能承擔?!?p> 可她不清楚,她的這個決定,因果報應(yīng),卻在他皇兄身上。
大昭二十年,已是花信年華的公主,站在高樓之上,昨夜,河水倒灌,烏鵲南飛,她知道有不好的事發(fā)生,那個茍延殘喘了許多年的帝國轟然倒塌。
“賢士,我能見我的哥哥,陪他作最后的戰(zhàn)爭。”在大昭的長亭上,他見了她最后一面,她一身淡藍的襦裙,用銀色的釵綰上墨黑的頭發(fā),齊胸系著正藍的帶子,藍色的衣袖,有清香,齊膝的藍裙,眸子楚楚動人,像是蕩漾著一整天春天,目光明麗,顧盼生輝,笑起來如同明月入懷,哀而不傷,明而不艷。
“皇兄,妹妹要走了?!彼咽种械娘L(fēng)車送給他。
微風(fēng)吹過,一張字紙散落出來,白色的字箋寫著正楷的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
“納妃。”
禮部尚書上奏章,“為穩(wěn)定住軍心,臣恭請殿下納紀,那是大將軍的女兒,陳瑤?!?p> “若誠如尚書所言,軍民一心,可敵萬軍?!笔绶康顑?nèi),金燭搖晃,那是她皇兄大喜的日子,青櫻打落燈花,火焚燒著書芳閣。
“走水了?!?p> 許多的侍女和侍衛(wèi)都提著水來救火,可她的皇兄,只是忱于美色,青櫻被救醒,只是說著瘋話,“我皇兄是天下最薄情寡義的男子。”
云卿最終戰(zhàn)死沙場,手中緊緊地攥著金釵。
她知道噩耗傳來,一直哭,哭到一病不起,淚盡而逝。當羲和的太子兵臨城下,眾人只見那個禍國殃民的花蕊夫人站在長安殿上,要跳樓,身亡。
她身著紅衣,軍民一睹芳容,不愧為大昭第一美人,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她微微一笑,動人心弦,宛如淌過河流的仙子。
她看著城下,許簡,那個太子,她只是輕蔑的一笑,可太子卻動心了。
“你殺我臣子,侵我土地,如此逆賊,該當何罪?!贝笳训某甲佣颊J為花蕊夫人,自打入冷宮以來,瘋了。
后來大家發(fā)現(xiàn)瘋了的是太子,她高喊著,然后,縱身一躍,長安殿下,她紅衣裳裙袂紛飛,如同開得如火如荼的虞美人,如同在黃沙漫漫,孤寂于此的仙子。
可是,太子卻從馬上匆忙下來,一把抱起夫人,他溫文爾雅,眉眼帶著笑意,看見她斜插著金步搖,扶她到馬上,她面色寧靜,笑起采如同山花爛漫。
“我將會迎娶她,成為我的太子妃?!北娙梭@詫,卻一言不發(fā),因為,他們不敢武逆當朝的太子,他的父皇也同意他娶鄰國的妃子。
花蕊夫人一襲紅衣,月朗星稀,許簡一襲紅衣,眉眼清秀,不辱才子之名,笑著說:“你是大昭國的公主。我殺了你皇兄,你定是恨我。”
那夜,她聽從沈周的計劃,用白綾逼迫花蕊夫人自盡,報殺母之仇,又穿上她的衣裳,站在高樓上,只為許簡能娶她。
青櫻顧盼神飛,在額頭點上桃花妝,細細地擦上胭脂,勾眉淺笑,在月光下,格外美媚,帶著金步搖,挽起三千青絲,唇紅齒白。
他輕輕地挑落公主的蓋頭,她并不回答他的回答,“夫君,喝交杯酒?!?p> 她在交杯酒里放了毒,她本以為他會多疑,不喝。
后來,他卻毫不遲疑,一飲而盡,“我滅了大昭,讓你成為亡國公主。你一定很恨我,夫人,我自然知道,你在酒里下了毒。我知道我活不過明天,可我這一生非卿不娶,為了這個洞房花燭夜,我等了八年。你就如同烙在我心口的朱砂痣,與日月同輝?!?p> 他一襲紅衣,清清白白,干干凈凈。
后來,青櫻一直在哭,在哭已故的皇兄和她自己,她終究是個良善的人。
“我不會騙你。我會做羲和國最賢的妻,最慧的女?!?p> 第二天,許簡沒有身亡,青櫻為他熬了一夜的解藥,“至此,我們兩不相欠。”她拔出金釵,割腕自盡,血橫流,而她倒在血泊里。然后,太子一直哭,找御醫(yī)來治。
“臣惶恐惶恐,這病本不難治,但是要看公主,是否愿意活下去。”
他握著她的手,守了一夜。從他見她的第一眼開始,他就喜歡上了她。
我家娘子很美,那一天,清風(fēng)遇見清風(fēng),明月遇見明月,而我遇見了你。當時,他請求父皇娶鄰國大昭的公主,那天,他陪父皇望個那個站在高臺上,一身紅衣,默默不語的鄰國公主。
她躲在太子身后,聽到和親的請求,扯了扯太子的衣衫,她笑起來如朗月清輝,星辰明媚,身著一襲紅衣,滿城的花開,都不及她的一顰一笑。
她不愿意做他的娘子,他很傷心,因為他知道她喜歡她的哥哥,但是恥于人倫,她并沒有說出來。他是殺害她哥哥的兇手,她怎么會原諒他?
他又為她祈了一夜的福,他的娘子,是他深深摯愛的人。
山有扶蘇,他是翩翩亂世的公子,是貴為羲和的太子,是領(lǐng)千萬軍的將軍,而他現(xiàn)在所愿的,只不過是希望他的娘子安好。
三天,她醒了,看見萍兒和早已長睡不起的太子,“青櫻不敏,讓太子過勞,內(nèi)心無限感傷,望太子見諒?!?p> 他大喜過望。
“娘子不會再生許簡的氣了?!?p> “你滅了,生我養(yǎng)我的故土和我最愛的人,我又怎會原諒你?”
她記起哥哥小時候說,妹妹,我們在大昭的國界上,長滿水仙花。從此以后我們只有生離,沒有死別。
她只要望向遠方,故人已逝,內(nèi)心不喜不悲。她還是像從前一樣,煎茶,觀花開花落,只是在聽雨閣里讀書,寫字。
“萍兒?!彼⒁獾竭h方的太子,“娘子,身體無恙?”
“不勞太子費心,妾身自是安好?!彼膾哌^他,“有一樣舊物想送給公主?!彼麖膽阎?,拿出手帕,繡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寫有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公主望著眼前的太子,“是你,你是救我的人?!?p> 餞花大會上,大昭國的所有世家公子都會來參加,青櫻隨著哥哥,一同參加,世子顧鶴辭也來參加。
“哥哥,你真厲害,百步穿楊?!鼻鄼芽匆娫魄湟灰u藍衣,顧鶴辭如朗月入懷,她從未見過和她哥哥一樣玉樹臨風(fēng)的男子。
花蕊夫人自是妒忌她的貌美,在餞花大會上,派侍女推青櫻入荷花池。
青櫻穿著粉紅色的綢衣,手上拿著粉紅色的手巾,她落入水中很美,在整個荷花池里如同仙子般安靜,荷花池水很冷,她恍恍惚惚的記起有人抱著她起來,身上有他哥哥沒有的暗香,他用手帕為她擦干臉。
“公主,一切平安?!彼曇舻蛦?,當她醒來后,只見到哥哥和侍女。
青櫻微微一笑:“原來不是世子,承蒙不棄,舉案齊眉,如此甚好?!彼h方的天空,湛藍美媚,笑道。
窗外的向日葵,向陽而生,順著蔓藤,活成生命本來的樣子,“哥哥,我會安好,我不會辜負你的期許。人生漫長轉(zhuǎn)瞬即逝,有人見塵埃,有人見星辰?!鼻鄼崖癫匕胧赖拿孛?,如星辰大海,熠熠生輝,她望向太子,而他,眉眼皆是星辰,現(xiàn)世安穩(wěn),青櫻會帶著哥哥的許諾活下去。
四年后,青櫻生下羲和國第一位公主,荷華公主,仰望星空,看他為她徒手摘星星。
世傳羲和國太子此生只娶了一位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