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禾早就猜到那人一定會進皇城探聽葉相的消息,故早早就等在了張貼告示的城墻對面的茶棚。
見到此人身材高大又行跡匆匆,且也在那里呆了一下午,幾乎肯定了他的身份。直到跟著他出城,找到此地。
這一切穆禾都沒有與旁人說過,所以她和葉京墨在這里的消息也無人知曉。方才在外圍先放了鋒雨門的信號,此刻只能等含章陵游來救援。
皇城夜間會戒嚴,所以他們是一大早才趕來的。
等到時,就見穆禾神色虛弱,他們的公子則躺在穆禾懷里,旁邊的地上還有一個死人。
也就是說,唯一清醒的穆禾抱著一個暈過去的人與一具尸體共度了一夜,看到這一幕,即使不服她如含章,也對這個看起來病弱的女子多了幾分敬意。
京墨躺了一天一夜才清醒,同時也被告知葉相已無礙。
在他的堅持下,自己被綁這件事暫時擱置,同時他也閉口不談穆禾救了自己這件事。
她與那人周旋時的話自己都聽到了,那樣冷靜的反駁,分明是知道一切的模樣。
穆禾,你究竟要做什么?
反觀穆禾,似乎毫不在意京墨略顯涼薄的舉動,一如往常清冷。
兩人在皇城又呆了幾日,等身上的傷將養(yǎng)的差不多,京墨開口去深洲。
也是,早些結束,穆禾便能早些離開。
出發(fā)前京墨花了一整日的時間逛遍皇城所有裁衣鋪子,買了許多衣物配飾。等到了晚間,他又特意去尋了穆禾。
“現(xiàn)下衣物首飾都已置齊,姑娘可以試試,挑些喜歡的?!?p> 他看著愜意躺在椅子上且身著男裝的穆禾,和氣的說出了這話。
“你的意思是,我要穿女裝?”
聽到這話的穆禾猛然從搖椅上坐起,難以置信的看著一臉此事理所應當?shù)木┠?p> “你可知我若真以女裝示人,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不等京墨回答,穆禾接著說道。
他當然知道女裝的她有多驚艷,只是看著眼前穆禾的反應不免有些唏噓,但為了大計著想,他還是接著說。
“我們此番的目的就是引人注目,姑娘試想一下,若本該逃難的離門門主身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美貌女子,那幫人怎會不起疑?!?p> “要引人注目辦法也不止一個,我實是不愿如此,望公子另尋他法?!?p> 穆禾的藍眸此刻仿佛盛滿了月光,盈盈可卿,看上一眼直能讓人丟了魂。
然也不知京墨是如何做到的,完全不受穆禾的影響,只是認真地看向手中的笛子,默了會說到。
“你遲早得習慣的,美貌不是你的錯,異瞳也不是你的錯,一味回避是走不出去的。”
說完也不看穆禾的反應就離開了后院,只余她一人坐在原地。
聽到他的話,穆禾只是可笑那人的自作聰明,可葉京墨手里拿著她的笛子,她只能配合,那就這樣吧,她也不做糾結。
最后在夏日溫熱微風的輕撫下,穆禾慢慢閉上了眼睛。
“阿辭長得這么好看,面具大可摘下來?!?p> “阿辭見過大陸邊壤的江澤嗎?那里容得下世上的一切污垢,即使魚龍混雜卻依然干凈如故,你的眼睛便如它樣清澈。”
“阿辭,阿辭……”
穆禾驚醒,突然涌出的陌生回憶讓她手足無措,那個溫柔的叫她“阿辭”的人是誰?
明明那么熟悉的場景,為什么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仔細的想去回憶那人的面容,卻感覺心口一陣窒悶,接著一股某名的疼痛席卷了全身,她的力氣片刻就被卸去了大半,無奈只能坐在那里等體力恢復。
這樣一來二去竟也忘記了追究那個出現(xiàn)在她回憶里的溫潤如玉的人,究竟是誰?
穆禾在那里坐到了后半夜才稍稍感覺體力回來了一些,連忙進了屋,這伏暑天的蚊蟲確實不得了,她以后再也不想乘涼了。
第二日,穆禾坐在梳妝臺前糾結了好一會,最終認命的選了一件比較低調的白底繡花交領襦裙,又在外面搭了一件褙子,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么的單薄,這才出了房門。
她走到外面的時候,京墨穿著一身低調卻華貴的黑衣,手里拿著她的面具已經在等。
看到她的裝扮,京墨忍著笑說:
“姑娘的容貌無論怎么穿都是極美的,但這天氣不會兒就熱起來了,你如此不麻煩嗎?”
“我此刻手腳發(fā)涼,是以多穿。你若是不滿意,我即刻回去換?!?p> 穆禾聽出來他是在提醒自己穿的多了,但此刻這人硬讓她換女裝的那口氣她還未消,語氣自然也惡劣。
聽到她的話,京墨突然上前幾步,伸手欲拉她,穆禾以極快的速度避開后,臉色難看。
“公子這是何意?”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勢?!?p> 被她無比自然的躲避動作刺了眼,京墨收回了落空的手,低聲解釋道。
“不必了,時間緊急,我們盡快出發(fā)吧?!?p> 說完徑自上了馬車,留京墨一人若有所思。
這一路二人一個克制守禮,一個漠不關心,倒也相安無事的到了深洲。
他們首先去了離門分壇,這里的門徒包括首領都未有一人見過穆禾的真面目,故他們都順利的將戴著面具的京墨認成了門主,至于穆禾也僅被看作是一個與門主有關的姑娘。
等真的見到分壇首領的時候,已經是他們到達這里的第二日下午,那是個身材臃腫眼神卻非常犀利的人。
此刻,他們正坐在正堂互相試探。
“屬下譚遇,見過門主。皇城的事屬下已經聽說,是我統(tǒng)轄不利,不知盟主打算如何?”
說著討?zhàn)埖脑?,可他的語氣卻并不是十分恭敬,目光也在京墨的身上來回打量,轉了會又看向坐在他對面的穆禾,沒有色欲卻也直露。
“你既已知曉我來的目的,我也就不再多說。那伙人究竟是何來歷你可知曉還有他們如今聚集在何處,領事之人又是誰?”
看著那人的目光一直粘在穆禾的身上,京墨的語速不覺加快,字里行間也透出一股燥意。
“目前只查到他們與一個叫蕭涼的商人有關,但具體的還未有確信。”
譚遇收回視線,對京墨回答道。
“不過我之前已經放出消息,料定他們會有動作。門主放心,最遲三日,他們一定會有動作?!?p> “眼下您可跟這位姑娘在這深洲城里消磨時間,時間一到,屬下一定會給離門一個交代?!?p> “如此,我就敬候佳音了。”
說完,京墨帶著穆禾離開了大堂。
“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回到房間,看著一臉嚴肅的穆禾,京墨開口問道。
“這人的眼里沒有欲望?!?p> 穆禾沒頭沒尾的說了這么一句話,但京墨瞬間反應了過來。
“穆姑娘是遺憾那個大腹便便的人對你沒有感覺?”
京墨有些不可思議這句話竟然是從穆禾口里說出來的。
“并非如此,無論什么人見到不同的事物都會多看兩眼,就像那日在小院里你們見到我的反應?!?p> “但這人從第一眼看我,就是審視,好像直接跳開了初次見面的步驟。那就只可能是他之前見過我,或者從別人口里聽說過我?!?p> “我當上離門門主不過兩年,他是按照離門的規(guī)矩直接取代上任分壇首領,所以他并沒有見過我?!?p> “那這個知道我是異瞳又與這件事有關系的的人究竟是誰?”
穆禾陷在自己的思緒里,是以并沒有注意到,此時京墨臉上的躍躍欲試。
等她回過神來,京墨也恢復了往常的漫不經心。
“不過好像公子見我也是一點不驚訝,難不成真是我多想了”
她這語氣分明是在說笑,可京墨卻從她的臉上察覺到了寒意。
穆禾的眼睛依舊是霧蒙蒙看不出情緒,可他知道她已經起疑了。
“你的意思是,這個譚遇可能與這件事脫不了關系?”
京墨打定主意不去接這個話頭,因為他知道一旦穆禾被瞧出破綻,那自己的辯解定是不堪一擊,最好的辦法便是顧左右而言他。
“譚遇背后如何,對我而言并不重要,只要他能引出那伙人就可以?!?p> 不得已再次放狠話擾亂穆禾,他們此行目的是那個組織,不僅如此穆禾還得解決離門內亂。
至于他,自然不該分走穆禾太多心力。
“自然,除了那伙人其余都是小事?!?p> 穆禾聽到此也明白了京墨的態(tài)度,事急從權,她懂。
“很好,我們下午需要出去一趟,讓譚遇稱心,順便會會那個商人?!?p> 丟下這句話,京墨就去了自己的屋子。
穆禾發(fā)現(xiàn)這人好像很喜歡如此,說完話就走,卻給人留下足夠的威壓。
此舉真是讓她十分不喜,以致穆禾對這人的印象又多了頤指氣使這一點。
只是她不知,此刻瀟灑離去的人心頭有多慌張。
按照譚遇的消息,那個商人十分喜歡留宿在煙花之地,如今又無事,所以此刻他很有可能就在深洲最大的青樓——塵間澗。
穆禾略一思索,就放棄了穿男裝的想法。葉京墨說的對,她越高調背后那人就越混亂。
既如此,那她又怎能放棄這個機會呢?
她找了一套靛青色對襟曳地的長裙,腰系一條同色繡花寬帶,將她的窈窕身段彰顯無疑。
妝發(fā)就是平常的那套并未多做修飾,即使如此,此刻的穆禾也足以讓人移不開眼,梳洗完畢,她去敲了葉京墨的房門。
只見京墨穿著一身絳紫紋竹金絲滾邊的常服,手里拿著穆禾的白玉笛子,整個人顯得十分雅致,唯一突兀的可能就是他用來束發(fā)的木簪。
估計是年歲已久的緣故,那支簪子在燭火的映射下竟也有微弱濕潤之意,已經是第二次見這支簪子,可穆禾心頭的古怪感還是沒消。
兩兩相見,都是吃驚,不過還是穆禾率先化解了這莫名的氣氛,她收回落在那支簪子上的目光,開口道。
“公子,走吧?!?p> 二人乘坐馬車不時就到了塵間澗,京墨率先下車,后又伸手欲扶穆禾,此次穆禾也未介意,接受了京墨的好意。
等她站穩(wěn)后,京墨卻沒有放手,穆禾正欲發(fā)作,只聽京墨說到。
“剛才太過驚訝以致失了禮,原該說一聲的,穆姑娘,你今日,極美。”
說完便立即放手,先穆禾一步進去。
這人平日也說過類似的話,可今日這般如此鄭重其事的贊美,倒讓穆禾有些無措。
她清了清亂飛的思緒,跟了進去。
塵間澗真不愧是深洲第一青樓,且不說姑娘如何,就是它里面的布置也無不精致用心。
不管是文人墨客還是達官貴族,更甚者平民百姓好似都可以在里面不由自主的掏出積蓄。
穆禾和京墨一進去就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注視,且不說女子者進青樓本來就少,光看兩人的長相也足以驚艷眾人,更別說穆禾的異瞳有多格格不入。
二人也任他們打量,一言不發(fā)。
不一會一個豐艷美婦就走了過來。
“喲,這是哪里來的神仙,怎生得如此禍人。你們來了,我這生意該怎么做呢!”
這人看來就是此地的老鴇,藕臂半露實是撩人。
她的眼神流連在二人身上,如蜜似劍,連習慣被人異樣注視的穆禾,都察覺到了不適。
“我聽說這塵間澗出了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勞煩媽媽帶她出來,讓我一睹芳容。”
京墨拿出了一疊銀票,順利轉移了老鴇的視線。
“這可真是不巧了,蕭公子在時云容一向是不接客的。要不我給您找?guī)讉€別的姑娘,保證讓您滿意。”
老鴇的眼睛盯著那些錢,有些諂媚的說到。
“你覺得,別的姑娘能比過她嗎?”
京墨的眼睛看向了站在一旁神游天外的穆禾。
突然被點到的穆禾猛然回神,不過她反應過來葉京墨這是在將她與這風塵女子做比較,在這里她還不能發(fā)火,深吸一口氣,冷冷清清的眼神落到了京墨的身上,里面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公子這可是難為人了,這姑娘的容貌哪是我們這些下九流能比的。要不您在這里坐一會,我去問問蕭公子?”
這老鴇也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不尋常,自然不敢應他的話,只能安撫著這天仙似的客人。
這年頭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
老鴇走后不一會就下來了,她面帶喜色的對二人說到:
“這可真是緣分,蕭公子說對公子很感興趣,二位客官,請隨我上樓吧?!?p> 她當然不敢說蕭涼的原話是,他對這個可與云容媲美的美人感興趣。
反正也是他們自己找來的,至于之后這個喜怒無常的蕭公子會做什么,那可就不關她的事了。
她將二人引到了二樓最里面的一間屋子,敲門通報后就離開了。
京穆二人進去就看到了一副云雨過后的曖昧場面,云容看見人來立即整頓起身,走到了桌子旁。
她的臉上還帶著紅暈,細長脖頸上的絲絲痕跡更襯得她楚楚可憐,穆禾仔細觀察了這個姑娘,是個嬌弱的美人。
反觀蕭涼,看到他們只是隨意的攏了攏半解的衣衫,似乎并不在意他們的目光。
等他完全走過屏風,穆禾才看清楚他的長相。
怎么形容呢,至純近妖卻又妖而不媚,若不是那雙眼睛滿含英氣,她幾乎都要以為那是一個女子了,毫不夸張的說他的容貌超過了這屋里的每一個人。
穆禾的眼神又飄向京墨,他似乎也看呆了,這兩人就這樣沉浸在對方的美貌中,還是蕭涼的咳嗽聲幫他們喚回了理智。
“遠來即是客,云容倒茶。二位也別站著,相逢即是緣,不嫌棄的話就坐下喝一杯?!?p> 蕭涼十分自然的向他們表示了友好,甚至還特意向穆禾微笑行禮。
如此世故、如此周到、如此讓人……心神不寧。
“原是我們冒昧,這茶合該是我們賠罪的。在下京墨,這是我的好友穆禾,蕭公子,幸會?!?p> 京墨率先開口,看到這張臉后,他幾乎就確定了皇城一事一定與面前這人有關。于是迅速的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不想在對手面前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