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會無期

　　穆禾進去時蕭涼正坐在桌前看書，見她進來，抬起了頭。

　　不同于京墨，蕭涼是一雙天生的狐貍眼，天然一段風(fēng)韻，全在眉梢，平生萬種風(fēng)情，悉堆眼角。

　　被那樣一雙眼盯著，很難不會亂神，之前在幽州穆禾就著了這雙眼的道。

　　“許久不見，巫女還是喜歡直露的盯著我看。”

　　穆禾虛弱的模樣，讓蕭涼終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

　　“只是好奇，這樣一個妙人，怎會一去不復(fù)返的入了情關(guān)。”

　　穆禾不在意他的笑帶了幾分嘲諷，坐到了桌子旁，好不自在。

　　“巫女這樣的人不也差點因情喪命?”

　　聽了穆禾的話，蕭涼不在意的轉(zhuǎn)了頭，眼神幾變，又帶著審視看向穆禾。

　　“不要這樣看我，你們怎樣早已與我無關(guān)。你也早該清楚，一直以來阻著你們的都不是我。”

　　看蕭涼眼神不對，穆禾無奈嘆氣，只是這一口又觸動了傷口，疼的她直抽氣。

　　“你現(xiàn)在這個模樣總與他脫不了干系，且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你那聲二哥，還敢這樣撇清自己！”

　　見穆禾身體實在虛弱，蕭涼的怒意也減了幾分，可話里還是對她的斥責(zé)。

　　“我第一次蠱發(fā)不是因為你們兩個，我現(xiàn)在這樣更與你們無關(guān)。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們阻礙不了我，我同樣也無法影響你們?！?p>　　看蕭涼仍是不服，穆禾不等他開口接著說到。

　　“你三年前來百越，難道不是準(zhǔn)備不顧一切的放下所有與他在一起嗎？你仔細想想，就算沒有王后的阻攔，他會不會同你離開?”

　　“我……”

　　“二哥不是一個沒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蓪λ麃碚f，家國與信仰都是可與你比肩的存在。就算他可以放下這些，世俗的眼光也會將你們披露的一絲不掛。他從小就飽嘗世態(tài)炎涼，比你更懂那有多難熬。”

　　“你一直不肯承認(rèn)，阻擋你們的不是我也不是任何人，真正隔開你們的是國家、是倫常、是世人的薄涼！”

　　最后一句話說完，穆禾像是脫了力，將整個身子都倚靠在桌邊，可還是一直追隨者蕭涼已經(jīng)略顯慌亂的眼神。

　　“一派胡言！本皇子怎么會在意那些愚蠢的言論。如果他心里真的有我，那些又算得了什么！?！?p>　　穆禾的話讓蕭涼產(chǎn)生了陣陣慌亂，他極力忽視眼前不斷閃過的那雙欲言又止的眼睛，欲蓋彌彰的又向穆禾施壓。

　　“你那樣喜歡甚至不惜為之放棄一切的人會是一個自私薄情的人嗎？”

　　穆禾一語中的，蕭涼逐漸平息了心情，心口泛過苦澀。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哪怕他不高興，只要他在我身邊我就滿足?！?p>　　一直氣焰囂張的蕭涼此刻才放下了防備，他的話里滿是疲憊，整個人就像一只無精打采的獅子。

　　“我不知道你這樣對不對，也不能告訴你該怎么辦。我只是不愿受你的污蔑，我本就是自私的人，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自己。若你想通了就放我離開，畢竟我時間也不多了?！?p>　　穆禾極為冷靜的說出了這番殘忍的話，整張臉都是出世的了然。

　　“你……”

　　“這樣嚴(yán)重，也只有那個傻子還以為我只是病了?！?p>　　提起京墨，穆禾的眼里閃過悲傷的笑意。

　　“我無爾詐，爾無我虞。世事難測，我只求問心無愧?！?p>　　看蕭涼欲言又止，穆禾繼續(xù)說到。

　　“凌云勁竹真君子，空谷幽蘭絕美人。你與他倒也是相配?！?p>　　蕭涼這話雖然依舊散漫，可眼里話中的羨慕是遮不住的。

　　“你走吧?！?p>　　“言秋白心機深重，已經(jīng)到這一步了，我自然不能一直為他人做嫁衣?！?p>　　蕭涼下定決心，葉京墨的軍隊還是留著去對付那個老女人吧。至于他，自然要好好把握時機。

　　等了一會，蕭涼見穆禾不回話，終是無奈的長嘆了一口氣。

　　他若是與穆禾一般通透，今日恐怕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穆禾向著蕭涼行了常禮，然后便退了出去。

　　“阿辭，我能與你談?wù)剢?？?p>　　柘南星應(yīng)是一直等在屋外，此刻穆禾一出來，便攔住了去路。

　　“該說的我已經(jīng)都與他說盡了?！?p>　　穆禾回頭看了一眼蕭涼，見他沒有反應(yīng)。又朝外看京墨，只聽得到他不停踱步的聲響。

　　“三年前……”

　　“你說的對，我對你是親人之情，南國也不是因你而發(fā)。即使不是我，可你們之間確實因我多了隔閡，我的不甘都被他磨平了。三年之前，無需再提?！?p>　　穆禾滿眼淡漠，眼前的這個男子，是她年少的光，她因他初嘗懵懂的青澀，卻也為護他任由南國蠱發(fā)。

　　不提已是情誼，可現(xiàn)在她必須干脆。所以她不能也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牽扯。

　　“二哥，如果三年前你知道流云杉的人不是我，還會去嗎？”

　　看著對方落寞的神情，穆禾脫口而出。

　　“會的?！?p>　　聽著久違的稱呼，柘南星幾乎是毫不猶疑，聽的穆禾驟然酸了眼眶。

　　“我知道，可是從現(xiàn)在開始。我希望你忘記與我有關(guān)的一切，這個答案，不要再提?！?p>　　雖然難過，可穆禾說的很堅定。

　　“你終究還是不肯原諒我?！?p>　　柘南星低垂著的睫毛擋住了他眼里的神情，可穆禾知道他不比自己好受。

　　“我性格孤僻，不太能與人相熟，更不要遑論同別人在一起。可我也曾想過，如果那個人是你，我大概也是會欣喜的，所以你不需懷疑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p>　　“然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不能同你如三年前一般。因為你找到了自己愛慕的人，我亦有了一個想攜手同行的人。為了他們，我和你必須要涇渭分明?！?p>　　“二哥利用過我許多次，怕也是騙過他許多次，因為我們一起走過那段黑暗，所以我能包容你的不容易。我想也正是因為如此，你對我也是一樣，但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讓他生了妒忌?！?p>　　“他求的是干凈熱烈的感情，他也不知道你心里最重要的其實一直都是百越。我說我不曾怨過你，是真的，可你讓我一度失去對人間的信任也是真的?！?p>　　“所以，不要讓他變成第二個穆禾，千萬不要再寒了他的心。二哥，此地一別，今生再不相見?！?p>　　話已至此，穆禾也不再多說。她知道柘南星理解她的意思，這也是自己能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值得嗎？南國搏的是命??！”

　　柘南星知穆禾中的蠱有多兇險，只怕她此刻站在這里，也有力不從心。

　　“渡人間百劫，嘗人間百味，方能明白，人間值得。我從前一直不懂，可如今，即使只剩幾天，只要這幾天的時間都同他在一起，我也便覺得，這人間值得?！?p>　　穆禾沒有回頭，說完就毫不留情的離開了，因為她知道，前面，有個人一直在等她。

　　穆禾一出門就看到京墨在那面不停的踱步，暴躁的樣子，幾欲發(fā)狂。

　　“沒事吧，他沒有對你做什么吧？”

　　一看她出來，京墨立即跑到她身邊，抓著她的手，圍著她看來看去。

　　“他同意了，我們收拾東西走吧?！?p>　　穆禾搖了搖頭，沖著京墨傻笑。

　　“笑什么？下次再不能讓你這樣了，膽子忒大?！?p>　　看穆禾笑得燦爛，京墨不知其意也跟著笑。只是嘴上還是不饒她。

　　“知道了，以后都聽你的話?！?p>　　穆禾拉著京墨向前走，邊走邊給某只搖尾巴的寵物順毛。

　　“那倒也不必，有些事還是可以聽你的?！?p>　　京墨任由穆禾拉著，一想到立馬就能離開，神思雀躍。

　　“這么好嗎！”

　　“那是！”

　　兩個人的聲音漸遠，柘南星才從門后走出來。

　　看穆禾如今的模樣，他似乎也明白了幾分她的選擇。

　　他們常說穆禾不通世故，可如今看來，真正被世俗枷鎖困住的，是當(dāng)局者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