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清晨，天已經(jīng)開始熱了。今年的畢業(yè)生陸陸續(xù)續(xù)回了學(xué)校，宿舍又開始熱鬧了起來。
“大歡，蕾蕾，想死你倆了，終于舍得回來了?！币灰娒?，李音就給倆人來了個熊抱。
“工作怎么樣？”
“我差不多定了?！?p> “我已經(jīng)定好七月一號上班了?！?p> “太好了，恭喜你們，今晚咱們好好聚聚?！?p> “非非呢？”
“害，她還能在哪，不是出去賺錢就是在學(xué)?？磿?。”
“她的助學(xué)貸款不是已經(jīng)還完了嗎？”
“還差一點，快了。”
“她這四年我看著都累，太不容易了?！?p> “沒辦法，攤上一個那樣的家庭?！?p> “是啊，我一開始還以為非非家是窮，后來發(fā)現(xiàn)她從來不回老家?！?p> “她要是不說誰能想得到?！?p> “說也是被你逼的，音子你非要給人家捐款，真的是……”
“我這是樂于助人?！?p> “行了吧，趕緊打電話叫非非回來，吃大餐去?！?p>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晚上，四個人愉快地吃了頓火鍋，吃完還是老規(guī)矩遛達(dá)回去，消消食。
“非非，明天畢業(yè)照你一定要穿裙子，我們都商量好了，穿一樣的裙子，算是我們的室服。”
“沒問題，我以前是沒機會穿，誰還能拒絕美美噠的裙子?！?p> “就你這大白腿，明天絕對閃耀全場！”
“人僅僅是白嗎？這又長又直的腿喲～”大歡捏了捏趙非的腿。
“你真變態(tài)，我也要摸！”
“我也要，我也要。”
四個人鬧成一團(tuán)。
趙非突然想起高中校慶，在王薇家也有類似的場景。
洗好澡后，趙非躺在宿舍床上，回想起了那段高二時光，很美好也很殘酷。
那次校慶之后，日子沒有任何變化。
趙爸每天照常上班，只是他開始對趙媽的咆哮無動于衷了。趙非知道這是徹底沒愛了，因為趙爸就是這樣對待她的。
而趙非，每天晚上的臺燈晚了一個小時才關(guān)。
日子平靜得就像暴風(fēng)雨來臨之前一樣，意料之中的變化在暑假八月六號，趙非的十八周歲生日之后來了。
暑假里，白天趙非會帶著趙冀去圖書館。趙冀去兒童區(qū)，她就和魏意一起看書，偶爾教教魏意。這么看來，趙非家教帶得好還得好好感謝魏意。
八月六號那天和平時一樣，姐弟倆去了圖書館，只是今天趙冀?jīng)]去兒童區(qū)，而是坐在趙非旁邊。
趙非和魏意相互看了一眼，沒說話低頭看書了。
“趙非，生日快樂?！?p> 趙冀突然貼近趙非，來了這么一句。最近她的弟弟乖巧的可怕，偶爾還會關(guān)心她這個姐姐，只是趙冀之所以知道她生日是因為五歲那年他想吃蛋糕問的。那次以趙非生日名義買的蛋糕，她連盒子都沒看到，還要打掃掉得到處都是的蛋糕渣。
“謝了。”趙非頭都沒抬，魏意抬起頭看著趙非。
“爸爸說你成年了?！?p> 趙非抬頭看了一眼趙冀。
“嗯，他怎么說的？”
“爸爸說你成年了就不需要待在這個家了，趙非你要走了嗎？”
“差不多?！?p> “你要去哪？帶上我吧，我不想在這個家待了，他倆天天吵，煩死了。”
趙非看著趙冀，剛準(zhǔn)備開口，趙冀的小伙伴就來找他了。趙冀一看到小伙伴，臉上立刻陰轉(zhuǎn)晴，跟著對方跑了，還真是單純。
“生日快樂。”魏意傳了張紙條給趙非。
趙非笑著，輕聲回了句謝謝。
“出去走走？”魏意又傳了張紙條。
趙非看著他，點了點頭。
兩人在樹蔭下坐下。
“你要去哪？”
趙非疑惑得看著魏意，“不去哪啊?！?p> “剛你弟說你要離開?！?p> “哦，是離開那個家。”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
“為什么？”
“說來話長了，很復(fù)雜的?！?p> “我想聽。”
趙非看了看魏意，又低下了頭。
“你還記得校慶那次我和王薇遲到的事嗎？那次我看到我爸帶著一個年輕女人去了酒店。算起來，我爸和我媽吵架有快一年了，應(yīng)該就是那時候開始的吧。”
“你媽知道嗎？”
“應(yīng)該不知道，但……?！?p> 趙非沒說下去，魏意也沒說話。
“我估計他這幾天就要提離婚的事了?！?p> 魏意抬頭看了會天，突然攥緊了拳頭。
“所以他是特地等你到了十八歲才提？
“嗯，成年了就不用管了。”
魏意猛地站了起來，他恨不能現(xiàn)在就給這種人臉上來一拳。
“哎哎哎，冷靜，他不值得你這么生氣。其實這樣正合我意，我也不想跟他們?nèi)魏我环?。而且就算他們不離婚，我也會離開。我早想好了，高三搬到學(xué)校住，申請助學(xué)貸款，不跟他們扯上任何關(guān)系，但這樣我的戶口是個問題，到時候高考還是得去求他們。”
魏意看著一臉輕松，冷靜打算的趙非。
“你就不生氣嗎？”
“不生氣，反而有種解脫的感覺?！?p> “為什么不生氣？”魏意想起十歲那年，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拼命拉住媽媽行李箱的自己。
“因為不在乎。這么多年，我只想快點離開，他們厭惡我，我對他們也沒有任何感情。”
魏意坐了下來。
“需要我?guī)兔?？?p> “暫時沒有?！?p> 魏意很想握住趙非的手給她點安慰，但她應(yīng)該不需要吧，她比自己堅強多了。
“你真的很堅強，不像我。”魏意自嘲地笑了笑。
“你當(dāng)時還小吧，我現(xiàn)在可是大人了?！?p> “十歲，也不小了?！?p> “你現(xiàn)在還難過嗎？”
“有時候會吧?！?p> 趙非摸了摸魏意的頭。
“小可憐，姐姐摸摸頭，不難過了昂?！?p> 魏意臉唰地一下就紅到了耳朵根，除了他媽，這還是第一次有異性摸他的頭，他別過臉。
趙非站起身，繞到魏意面前看著害羞的他，滿足地笑了。
第二天早晨，一張離婚協(xié)議靜靜地躺在桌子上，趙爸早早的就出門上班了。
趙媽坐在桌子旁，蓬頭垢面，看起來孤立無助。
其實，趙非早上起來就看到那張紙了，但她還是照常做她的早飯。
清醒過來的趙媽，瘋狂打電話，發(fā)信息。
這個可憐的女人，一會發(fā)瘋、一會挽回，房子車子錢沒有一樣在她手上，真是被吃干抹凈了。
不過也不能怪她，趙爸手段太高了，吵幾次架就會買個禮物哄哄，單純的女人。
趙媽堅持不簽離婚協(xié)議，這幾天也沒去上班，到處找趙爸，趙爸同事、朋友、親戚，沒有一個人理她。后來她才知道趙爸借著出差躲著她。
三天后，趙媽因為無故曠工被開除。這下好了，趙冀的撫養(yǎng)權(quán)也沒希望了。
趙非這幾天只需要照顧好趙冀就行，這應(yīng)該是她和趙冀最后的相處時間了。
這個孩子每天郁郁寡歡，也不出門，趙非就陪他在家待著。有時候趙非會想，魏意當(dāng)年應(yīng)該也是這樣吧，畢竟還只是個孩子。
拖了半個月后，趙爸還是回來了一趟。
“這婚離定了，你還是趁早簽，好去找下家?！?p> “這些天你都住在那個女人那里？”趙媽終于搞清了狀況。
“你別管我，這是我倆之間的事，簽吧?！壁w爸把紙推到趙媽面前，重點明確。
“我為了給你生孩子吃了那么多苦，你現(xiàn)在這樣對我，你有沒有良心啊，趙榮。”趙媽說完把趙冀拉了出來，“你要是跟我離婚，這個孩子你永遠(yuǎn)也別想見到。”
“他姓趙，跟你沒關(guān)系?！?p> “我生的，怎么跟我沒關(guān)系?！?p> “你現(xiàn)在有能力養(yǎng)活他嗎？你連個工作都沒有，你看看你現(xiàn)在跟個瘋子一樣，誰能跟你過得下去?！壁w爸作勢要來搶趙冀。
趙媽一把拉過趙冀。
“別過來！”趙媽退到廚房，拿起了一把刀對著趙冀。
趙冀嚇哭了，趙非也沖了出來。趙爸卻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
這張照片和趙媽失去的工作，把趙冀徹底推向了趙爸。其實趙非知道趙媽不會真的傷害趙冀，但又害怕趙媽真的失去理智。
這場鬧劇持續(xù)了一個多月，最后還是走上了法庭。趙爸有穩(wěn)定的工作，還有趙媽企圖傷害趙冀的證據(jù)，讓趙非感到可笑的是，趙爸為了順利離婚，甚至在法庭上說出了趙媽不關(guān)心大女兒的話。
太他媽可笑了。
第一次，趙非主動和趙爸說話。
“你們離了婚后，把我的戶口還我就行?！?p> 其實趙非已經(jīng)成年了，她只要跟法官說清楚，就可以單獨立戶，但她目前還是學(xué)生，沒有收入，她不想把事情弄得更麻煩，他們能盡早離婚最好。
趙爸看著趙非，他一直以為趙非是個軟弱的人，今天居然這么理直氣壯的跟他說話，這有點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了。
“不給你又怎么樣？”
“那我就給法官如實說了?！?p> “哦，說什么？”
“你沒有盡到父親的責(zé)任，虐待兒童，還有婚內(nèi)出軌?！?p> 趙爸瞪著趙非，他還真是一點不了解這個大女兒。
“你再亂說話，我就……”
“揍我嗎？那你這暴力行為可就坐實了虐待兒童這條了?！?p> 兩個人互相瞪著，過了一會，趙爸才開口。
“你憑什么說我婚內(nèi)出軌？”
“我有你們親熱地走進(jìn)酒店的照片?！壁w非想起王薇拍的照片，沒想到還起了大作用。
“你竟敢……跟蹤我！”趙爸怒不可遏，給了趙非一巴掌。
趙非抬頭看著趙爸。
“是我現(xiàn)在沖出去嚷嚷，還是你把我戶口給我，各不相欠，你自己看著辦?！?p> “照片給我。”
“好吧，那我只有給法官打電話了?！?p> 趙非笑了笑，剛轉(zhuǎn)身趙爸開口了。
“站住！聽你的，不過你要是敢在外面亂說話，我就……”
“不用我說，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過誰在乎你那點破事，惡心。”
趙爸驚呆了，手腳有股寒意慢慢往上爬，趕緊讓她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這輩子都不要再見。
九月十號，法官當(dāng)庭宣布結(jié)果。當(dāng)天，趙爸就帶趙非去單獨立戶了。趙非拿著只有她自己的戶口本，哭了。
“你不是吧，非非?！蓖蹀钡仍谕饷妫吹节w非哭了一把抱住她。
“我太激動了！”兩個人又是抱頭痛哭。
之后，趙非回到那個她待了十八年的家，拿了收拾好的東西就走了，全程沒超過五分鐘，包括和趙冀聊了幾句的時間。
“姐，你去哪，你帶我一起好不好？”
“不好，你現(xiàn)在知道喊我姐了。”
“我……對不起?！壁w冀很小聲地說著道歉的話，這么多年來，趙冀從來沒把趙非當(dāng)過姐姐，跟趙爸趙媽一樣使喚她。
“鑰匙我放這了，我只拿了屬于我的東西，你可以檢查下。”
“不用了，嚴(yán)格來說這里面的東西都是我的錢買的，也不屬于你，不過算可憐你了，拿走吧?！?p> 王薇聽得牙根癢癢，但趙非來之前跟她說過，不要說話，拿了東西就走。
“嚴(yán)格來說，這是我這么多年來在這個家拖地、洗碗、做飯各種家務(wù)活，幫你接送孩子應(yīng)得的報酬。按照行情，遠(yuǎn)不止這個價，多的算你的養(yǎng)老錢了。以后咱們各不相干，千萬別來找我?！?p> 趙非放完狠話，轉(zhuǎn)身就走，趙爸氣得全身都在抖。
走到電梯門口，樓上余聲媽喊住了趙非，塞給她一張紙條。
“小非，這是我電話，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你住哪？有地方去嗎？”
“住學(xué)校，沒問題的阿姨，以后我買手機了給你打電話。”趙非笑著抱了抱余聲媽。
“真是個好姑娘，這么多年辛苦了。”阿姨這一哭，趙非也沒忍住。
砰！趙爸把門一摔。
趙非擦了擦眼淚，拎起東西走進(jìn)了電梯。
住校后，趙非在學(xué)校的幫助下申請了助學(xué)貸款，利用課余時間給人補課賺生活費，整個高三過得平淡又充實。
趙媽把趙家那些破事鬧得滿城人盡皆知，去趙爸公司鬧，去那個女人住的地方鬧，甚至在趙冀的班級群里發(fā)一些污言穢語。就算后面離了婚還在鬧，鬧了兩個多月，最后身上分文沒有才回了鄉(xiāng)下老家。
趙非這個當(dāng)事人跟個局外人一樣，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只是讓其他人的同情多了點，多介紹一些兼職給她。
王薇魏意他們經(jīng)常給趙非帶零食。
“這都是我家那面包店晚上剩的，不吃也丟了，我都不好意思帶給你，我媽非要我?guī)?。?p> 其實趙非知道這些肯定是特地留給她的，因為這么好吃的面包怎么可能剩的下來。
離開那個家后，趙非開始接受別人的好意，一個人真的太辛苦了，而且趙非還要學(xué)習(xí)，每晚兩點多才睡。
學(xué)習(xí)真的是一件不會辜負(fù)你的事情，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會有收獲。
當(dāng)趙非拿著清華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時，手都在微微顫抖。雖然早就知道肯定可以上清華，但真正拿到通知書的感覺還是不一樣。
“恭喜你啊，非非?！蓖蹀币话驯ё≮w非。
趙非利用暑假時間在王薇家面包店打工，王薇三天兩頭往面包店跑。
“你也是，恭喜你。”王薇考上了隔壁城市的一個一本，離家近，學(xué)校也不錯，對王薇來說簡直完美。
“對了，魏意和晁陽在一個學(xué)校，就是南邊那個理工大學(xué)，也不遠(yuǎn)。”
“那挺好呀。”
“非非，你和魏意……”
“沒什么，就這樣挺好的?！蔽阂夂挖w非高三后期聯(lián)系就少了，準(zhǔn)確地說是和大家聯(lián)系都少了。趙非不知道為什么，也無暇顧及他。
“哦?！蓖蹀本锞镒?，想再說點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說。
“對了，楊森是北大，你倆以后有機會好好發(fā)展發(fā)展了?！蓖蹀苯o趙非使了個眼色。
“我?guī)湍憧粗?，給你最新的一手消息。要是他交女朋友了，我給你發(fā)新鮮熱乎的照片?！?p> “別，你直接打死她算了，女俠?！?p> 那段時光是趙非十八年時間里，最明亮的日子。三個月后，大家陸續(xù)去往各自的學(xué)校開始一段全新的旅行。
走的那天，很久沒見的魏意也來送趙非。他沒說什么話，只是默默地幫忙拿行李。趙非感覺魏意又變成了剛來八班那會的樣子，想安慰安慰他，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想起魏爸說的那些話，她哪還有什么立場去安慰他呢。
趙非躺在宿舍床上回憶了很久，久到她都不記得幾點睡著的。糟糕！第二天還要拍畢業(yè)照，要是有黑眼圈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