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量天法尺(下)
秋雨綿綿,烏云遮月。
一道烏光融入夜色,悄悄潛入開封府衙。
驕傲是刻入到白玉堂骨頭中的,哪怕此刻他被包正神通影響,依然不改性情,竟然沒有使用隱匿身形類的法術(shù)。
一路如老馬識途,遇到有禁制陣法阻路,亮出開封府仙師供奉的腰牌便告順利通過。
牛大剛他們只知道這位白爺是展大人的好友,因為性情古怪,偏偏要做個磨刀人,卻不知白玉堂私下里的身份早就是開封府仙師供奉,而且還是仙師中唯一的妖族。
除了開封府尹海正剛所在的私宅后院,白玉堂可以在開封府衙通行無阻。
烏光潛入開封府案牘室后,不久便即離開,神不知鬼不覺地取走了叔青的卷宗。
片刻后,卷宗已經(jīng)到了包正的手中。
包正施展了一個法家小術(shù)法‘照影術(shù)’,將卷宗內(nèi)容復制下來,笑著對白玉堂道:“將卷宗歸回原位,白兄就可回去休息了,代理關(guān)系自當解除?!?p> 白玉堂目光有些茫然,接過卷宗轉(zhuǎn)身就走。
代理關(guān)系解除后,就算是他這位千年大妖也難記起是自己盜出卷宗交給了包正。
望著白玉堂的背影,包正暗暗搖頭。
看來自己的法力積累還是不夠啊......
白玉堂法力遠超過他,哪怕有那枚智齒為媒介、成功施展了法家大神通,可在代理關(guān)系維系期間,他卻無時無刻不在消耗法力。
只是片刻時間,就消耗了他足足五十年的法力。
不比那五名乙字房的磨刀人,簡直就是自由放養(yǎng),不會有所消耗。
但是這次嘗試還是非常值得的,至少讓他驗證了‘識法代言人’這門大神通的無窮奧妙。
只要掌握了牽連對方血脈之物,就可以越階同對方建立代理關(guān)系,這門神通若是用的巧妙,簡直如同核威懾一般。
一頁頁翻動著卷宗留影,包正開始仔細查閱。
‘康誠十六年,六月二十三,有野田地鼠小妖叔青,入京赴考。留京期間,多覬覦良家婦尤氏,搭訕留詩,鄰家可證?!?p> ‘六月二十七日,尤氏黑夜丟首,現(xiàn)于對鄰黃家驢肉攤位之上。死時上衣脫落,下身裸·袒,可斷非仇非財,乃情殺虐·淫之案。’
‘經(jīng)查,尤氏上體留有印痕,乃地鼠妖氣息,斷頸之處猶如爪裂,合地鼠原身爪形,叔青有重大嫌疑?!?p> ‘六月二十八日,斬妖房捉拿叔青歸案,其口稱冤枉。開封府素來斷案重證輕言,既已證據(jù)確鑿,三木之下,豈有不招之理?動刑三巡,叔青招供,是為見色起意,犯下此案。依大艮律法,干犯虐·淫罪者,當斬首,并滅其魂魄!’
開封府的卷宗十分謹嚴,其中堪查、動推、驗尸、堂審,皆有記錄,看去實在是沒有什么破綻。
可包正卻是緩緩搖頭。
拋開《洗冤錄》已經(jīng)認定了這是一起冤案不說,只從邏輯分析此案也是大有問題的。
叔青好歹也是讀過圣賢書、擁有舉人文位的一只‘儒妖’。
他這次進京本是為了赴考,希望可以金榜題名,做得一任妖官,為什么早不犯案,晚不犯案,偏偏要在參加秋闈考試的前一日犯下這虐·淫重罪?
花癡也不是這么個花癡法的吧?
至于情挑留詩什么的,這只是文化人的愛好,根本就不能算是犯罪動機。
而且殺了尤氏后還要留下尸體,還要把人頭掛在黃家驢肉的肉勾子上,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有意驚動開封府?
好歹也是修煉過百年、得成了人身的妖族,難道說在犯案時就沒有掩蓋氣息的方法?取人頭的時候用什么不成,非要用鼠爪生生弄斷尤氏的粉頸?
就這種腦子進水的做法,還是個舉人?
若說開封府的推官和提刑官們沒有注意到這些疑點,包正是不信的。
可結(jié)果他們還是僅憑表面證據(jù)以大刑逼迫叔青招供,做死了這件案子。
雖說表面看去程序上沒有任何問題,也可見哪怕明如開封府,對這些妖族還是存有偏見的。
若不是地鼠妖,換了是個有根底出身的人族舉人,難道也會如此草率?
包正其實也能理解開封府。
妖族嘛,本來就是‘二等公民’,站在人族的立場上,實在沒辦法要求他們?yōu)橐恢恍〉厥蟊M心盡力。
不過站在法家的立場上,此案既然被他知道,便要為叔青洗冤,這是他前世經(jīng)歷所致,不如此便難以念頭通達。
“尤氏既非叔青所殺,真正的兇手又是誰?從卷宗上看,尤氏出身良家,嫁給布商不過一年,雖然丈夫時常外出入貨出貨,空房寂寞,喜愛倚門俏望,招蜂引蝶,卻沒有她有違婦道的切實證據(jù)。”
“而且尤氏的出身、經(jīng)歷并不復雜,開封府也沒調(diào)查出她有何仇家。”
“汴京為天子腳下,有開封府鎮(zhèn)壓一方,各路采花淫賊也是萬萬不敢在京城犯案的,何況采花賊也有采花賊的規(guī)矩,絕對不會事后殺人,還把人頭懸掛在對面的肉鋪中......”
“尤氏既非仇殺,又非遭了采花賊的毒手,已經(jīng)基本可以放棄排查尤氏。真兇的目標很可能并不是尤氏,而是叔青這只倒霉的地鼠妖!”
包正剝繭抽絲,一層層推理下去,很快找到了偵破此案的方向。
現(xiàn)在他的調(diào)查方向是:是否有人殺害尤氏,嫁禍地鼠妖叔青,此舉究竟目的何在?
叔青不過是只百年修煉的小地鼠,沒招過誰沒惹過誰,真兇為何要嫁禍于他?要滅殺這只小地鼠不算很困難,有何必要非得殺人嫁禍,鬧的滿城風雨?
似乎有很多的不合理之處。
可包正上世的辦案經(jīng)歷卻告訴他,當不合理的情況多了,有時就會變成合理,背后往往隱藏著某個不為人知的陰謀。
如今叔青的這件冤案已經(jīng)過去了一月有余,恐怕很多證據(jù)已經(jīng)湮滅,要為叔青成功翻案,洗雪冤屈,黃記驢肉旁邊的大車店是一定要去的。
想到這里,包正有些為難。
以他如今在牛大剛眼中的地位,請假外出不是難事,可是他沒錢?。?p> 目前他只想暗中調(diào)查,就算找牛大剛請假,也會找個其它的由頭兒,因此并不便向牛大剛索要辦案經(jīng)費。
每月一百三十文本就剛夠吃喝,加上白玉堂動不動就來蹭吃蹭喝,早就捉襟見肘,現(xiàn)在要外出查案,沒錢不是瞎扯?
《洗冤錄》獎勵功法神通,可就是不獎勵錢,他也沒運氣逆天到每天都可以出門揀錢的程度。
真是一文錢難倒了英雄漢,有誰能想到他這個擁有千年法力的法家修士,竟然會為金錢發(fā)愁?
包正尋思著,也是時候找白玉堂算算賬了,天下可沒有白吃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