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明知山有妖(3)

　　良子玉故意讓自己表現(xiàn)出了，一副著實有些驚呆的吃土表情。

　　九小寒抬頭仰望著那個龐然大物，想來，它果真要比此前被十幾個師兄弟抬進清心觀后院里那條同科不同種的妖孽，絕對是有過之而不及啊。

　　“這，可是個剝皮抽筋又喝血、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

　　說完，悟宇又提醒他們倆道，

　　“二位賢弟，可要多加小心吶！”

　　九小寒下意識地伸出雙臂，緊緊地擋護在了良子玉的身前，側(cè)臉輕聲地，終于道了此前一直憋在心中的那句話：

　　“子玉，別怕，有我在呢！”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

　　剎那間，那條巨蚺，已經(jīng)朝著他們?nèi)藦堥_了血盆大口。

　　一顆看起來異常粗壯鋒利、而又帶著酸腐黏液的白色尖牙，亮了出來。

　　“吙！這家伙，莫非，還是一個獨牙怪，不成？”

　　九小寒疑惑地抬眼望著它。

　　那條巨蚺，在從池潭中直立起來的時候，它頭上左右兩邊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勾勾地瞪向他們?nèi)怂诘姆较颉?p>　　它的腹部，圓滾滾的，相當龐大。隨即，便開始一下一下地向外鼓動著，就像是有什么東西想要撐破它的肚皮一樣。

　　看著，眼前的狀況好似不太對勁兒，良子玉已經(jīng)感覺到了情況危急，自然是肯定顧不上什么先前靜語沉默的要求了，直接沖著身前的九小寒喊道：

　　“啊……危險，快閃開！”

　　良子玉話音未落，只見，他從身后飛速展開雙臂來，一把牢牢地摟住了九小寒。

　　頓時，九小寒便猛地感覺到，自己整個人好像已經(jīng)被良子玉及時地抱舉了起來，二人一起脫離了地面。

　　眨眼之間，她的身體便跟隨著良子玉用力翻轉(zhuǎn)的力量，就到了半空中。緊接著，就與他一同側(cè)身翻倒在地。

　　可是，他們彼此仿佛是一對搭檔了很久的戰(zhàn)友一樣默契，就像是先前五師兄悟宇與三師兄悟思一般。

　　順著與良子玉的意圖，九小寒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他要去帶她前往的方向，于是，放心大膽地與他緊緊擁在一起，三滾兩滾地躲閃向了另一邊。

　　正當九小寒穩(wěn)固身姿、定睛回頭再瞧向他們剛剛待過的地方時，那顆足足近一丈之長的大尖牙，已經(jīng)被那條巨蚺給吐射了出來，牢牢地剁在了那里。

　　被裹在“良子玉”懷中的九小寒，趴在雪地上，雙手沾了兩把有點黏糊糊、又扎手的硬渣兒。

　　由于與生俱來的“異目眼疾”，九小寒的觸覺，也在日常生活中、被鍛煉得非常敏感。

　　九小寒能夠在第一時間感覺得出來：

　　在那些硬渣兒其中，有一些，像極了動物、人族的指甲或硬殼脫離之后，留下來的那種碎塊碎屑，似的。

　　于是，九小寒從良子玉雙臂撐起在地的一只咯吱窩下面，灰溜溜地探出頭來。

　　她仰望著，離他們倆身體只有幾大步遠的，那顆掛著無比惡心、又酸臭的綠色胃液的長牙，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沿著九小寒無比犀利的目光，良子玉也跟著看了過去，好奇地問著她：

　　“從形狀上看，那東西，應(yīng)該不是這大蚺怪的門牙吧？”

　　九小寒微微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不知道她是在表達“不是蚺牙”、還是“我不知道”，良子玉又接著小聲地耳語著問道：

　　“這……好像……呃！不，這，應(yīng)該是一顆大象的牙齒吧？！”

　　這一次，九小寒終于以默許式的稱贊方式，朝著和自己近在咫尺的良子玉使勁兒地點了兩下頭，認同道：

　　“對，子玉，你很識貨??！”

　　沒親眼見過蚺的牙齒，還沒聽說過“蛇吞大象”嗎？

　　蛇都把大象吃了，更何況，正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的這頭巨型大怪獸嗎？

　　估計，它吞掉一頭大象，就和一只貓吞掉一只老鼠一樣，跟玩兒似的罷？！

　　嘿，良子玉無聲地低頭悶笑了一下，隨后，便低聲輕嘆了一句：

　　“你看這顆象牙，被它吞掉的那頭大象，恐怕，個頭也小不了吶！”

　　“嗯?！?p>　　下意識地，九小寒伸手一只潔白的手背，擦了擦自己額頭和脖頸上的冷汗珠子，鉆了出來，輕輕抖了抖身上的雪塵和那些碎殼。

　　她已經(jīng)想起了，還是在她很小的時候，自己曾經(jīng)在清心觀的藏書閣中讀到過一個舊籍典故。

　　在一部竹簡版《山海經(jīng)》的某個段落里，就有“森蚺吞象三年骨方出”之說。

　　只是，那些過往的日子，恍惚著似乎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的樣子，剛剛就連她自己，都快要差一點忘得干凈了。

　　此外，先不說是她自己從出生到現(xiàn)在的這二十年時間里，恐怕，就連她那位得了道、長樂壽的師父無為子，活了也有五百多年上下的光景了。

　　或許，無為子也是從來未曾親眼目睹過，此前尚且僅僅一直“活”在上古神話傳說之中的“巨蚺妖孽”之“盛況”罷？！

　　九小寒心道說是：

　　自己從擅自打破師父布下的結(jié)界、偷逃出清心觀，也還真算是沒白下趟山——這一回，可是讓她徹底大開眼界了一番！

　　而，這眼下，跟此等巨物的孽畜進行斗法，想來自然是絕對不能與它硬碰硬的；否則，那就是自己在作死了。

　　要下場的話，只有唯一一種可能性，就是：

　　用不了一節(jié)香灰飛升的時間，他們?nèi)?，指定便會活生生地，成為了人家塞牙縫兒的一碟子涼拌小菜兒，而已。

　　蚺，這種靈獸，并非生來，就是妖物。

　　而且，它們，雖然各個都是有聽覺器官和聽覺能力的，但是極為遲鈍。

　　這，主要是由于，它們的聽覺系統(tǒng)只有內(nèi)耳，沒有外耳和鼓膜的緣故。

　　當然，此時此刻，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它吐出了那顆大象牙之后，這條巨蚺，卻憨貨一般地，居然只是朝著自己的嘴角外面伸了伸它那絲貌似短短的舌須。

　　而后，除此之外，它什么都沒有做，又慢慢悠悠、逍遙自得地退到了水下。

　　水面上，只留著它那一雙泛著綠光的上眼皮，和兩個臟兮兮的大鼻孔。

　　那條巨蚺，它就猶如是一副啥異常情況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模樣，甚至，就連它的周圍存在著三個正想要它命的人族，它都像毫無察覺到一般。

　　手持利劍的悟宇，簡直是全身從頭到腳的瞠目結(jié)舌狀了。只見，他瞪著兩只大大的眼睛，一臉驚呆和訝異狀。

　　在他此前和三師兄悟思一起經(jīng)歷過的印象里，他們倆似乎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條巨蚺如此優(yōu)美愜意、這般慵散自在的姿態(tài)吶。

　　約莫是，在吐出那顆象牙之后，它，還沉浸在飽腹的滿足感之中呢吧。

　　當然，最最有可能的是：

　　這只個頭極為巨大、渾身泛著腐氣腥臭的家伙，就在前不久，幾個時辰亦或是幾天、也或許是幾個月之前，才剛剛吞掉了一頭大象吧！

　　在它那數(shù)十丈長的腸胃里，正滿滿當當?shù)?，無需再吃下任何多余的食物了。

　　——比方說，此時此刻，就立在它面前的這三個根本讓它毫無食欲的芝麻綠豆人了。

　　對它來說，九小寒他們仨，是毫不起眼的、壓根兒對它就造成不了什么致命的傷害的。更何況，其中，還有一個是它上一次“打架”中的手下敗將吶。

　　不知道這條巨蚺會不會這樣認為：

　　這一次，比上一次，他就只多叫了一個幫手，自然是沒什么殺傷力和破壞性了。

　　就在那原本生猛如魔的巨蚺、貌似是顯得對他們?nèi)瞬恍家活?、自顧自地又潛入池中的時候，原本懸于夜空之上的那一輪玉盤圓亮，居然又趁機從先前不知從哪兒飄來的濃密黑云背后，恰到好處、趕著好時辰地“溜”了出來。

　　皎亮的月光，灑在巨蚺墨綠色的腹鱗上，晶晶熠熠、光彩閃耀，甚至有些是，要比那天上的星辰，還更加奪目幾許，似的。

　　只待那池潭的水面再次重新恢復(fù)了平靜，仍然呆在原地、紋絲兒未動的五師兄悟宇，才被自己肩頭傳來的拍打感覺，回過神來。

　　轉(zhuǎn)頭看過去的時候，這才發(fā)現(xiàn)，九小寒悄沒聲地已經(jīng)站到他的身旁。

　　九小寒一只既纖細、又白如雪的手掌，正輕輕地懸在五師兄悟宇的肩頭之上：

　　“剛剛，這……什么情況？它，真的是你此前和你‘三哥’一起碰到的那個家伙嗎？”

　　被九小寒這么一問，悟宇也是緊皺起眉頭來，再次端詳起那潭池水面中微微波動著的一輪月影來：

　　“我敢肯定，就是它！只是……”

　　“可，看它剛才那副模樣，真心不太像是是邪物??？重點是，我怎么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它身上的妖邪氣息?。俊?p>　　“不瞞你說，我這也著實百思不得其解呢……”

　　五師兄悟宇想了又想，又緊接著補充了一句他的猜測之語，

　　“難道說，莫非……這池水底下，不只是有這一條巨獸？”

　　他說完這話，就連自己也渾身打了個冷顫、一片片汗毛豎起的感覺。

　　此前，尚且只面對這一只的時候，就足以讓清心觀伏妖法力最頂流的三師兄悟思重傷身亡了；

　　如今這時，要真是還有其他的蚺怪在此，就算是他們?nèi)藫碛刑齑蟮谋绢I(lǐng)，也必定是兇多吉少，多半可能遲早都得交代在這了。

　　九小寒干脆也就別惦記著，之后還要去什么義安郡找那九世堂堂主，幫師父無為子求醫(yī)問藥了。

　　“??？什……什么？你是說，在這水里邊，還不止一頭那樣的畜生嗎？”

　　這下子，可終于輪到九小寒和良子玉目瞪口呆一回了。

　　“呃……”

　　“此話，當真？？”

　　在她身后的良子玉，耳鼻上仍然綁系著那條九小寒為他系牢的白色絲帶；但，他瞪得大大的雙眼，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同時的大吃一驚。

　　他說起話來，音調(diào)還是有點囔囔的，而且，他還要裝出了十分害怕得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的樣子。

　　只聽，他連連地嘆道：

　　“哎喲喂！剛剛的那一條，乍看上去，就足足有三十來丈高吧？！倘……倘若是，還有其他的……”

　　聽到良子玉的話，九小寒知道他接下來想要說什么、問什么、會因為什么而擔心焦慮。

　　良子玉也自然是看得出，九小寒定是不想他繼續(xù)說下去的。

　　于是，他便識相地，也就沒有再往下去說什么了，硬是生生地吞掉了“那我們可如何對付得了啊”這后半句話。

　　九小寒愣愣地回著頭，看了看始終貼在自己身后半臂之隔的“狼少年”良子玉。

　　她剛剛好瞧見了，良子玉無奈地往喉嚨深處咽了咽有點是被嚇出來的幾口口水。

　　其實，即便換做不是她這么一個才“偷”出茅廬沒多少時辰的、零經(jīng)驗零品階的“冒名獵衛(wèi)”小女修，而，只是一個普通人的話。

　　只要試想一下：

　　接下來要面對著，不知道這個深不見底的池潭下面還有多少只巨蚺怪，不得不拼死對戰(zhàn)；不管是誰，都得緊張得冷汗頻頻、出個不停吧？！

　　但是，畢竟，五師兄悟宇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過來人”，他原地深深吸足了一口冷冽的寒氣，讓自己定了定神。

　　他此時此刻的想法是很簡單的，就是不能讓口口聲聲“大哥長大哥短”呼喚著他的兩位少年賢弟，盡量別受到太過度的驚嚇。

　　悟宇顯得有些吃不大準了，猶豫著說道：

　　“現(xiàn)在天色太黑，我也有點不太確定了！”

　　“呃……”

　　“因為，先前，我和‘三哥’遇到的那只，與這只相比較起來，從容貌輪廓和外形特征上看上去，好像的確是有幾處不太一樣的地方！”

　　似乎是聽到了最關(guān)鍵的信息，九小寒連忙追問他，道：

　　“喔？那，比如呢？哪一只，看起來，要顯得更大一些？”

　　只見，五師兄悟宇手中緊握著只有劍穗、空無玉佩的劍柄，慢慢地抬直了手臂。

　　悟宇已經(jīng)將鋒利無比的劍尖，指向了他們?nèi)嗣媲暗哪且惶锻鹑裟R片般的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