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水下幻境(1)
他盡力讓自己挺直了腰板,再次仰起頭的時候,他的目光寒氣襲人,直視著頭頂上面那只隨時可能對自己發(fā)起突襲攻勢的雌蚺。
而,那只始終高傲、悠然的雌蚺,似乎對良子玉更加饒有興趣一些。
之間,雌蚺微微地低下了頭,俯瞰著匍匐在雪地上、虛弱得體力不支的良子玉。
它那雙毫無菱角的眼珠子,瞪得很大,此時此刻,近距離觀察的時候,更加顯得溜圓溜圓的。
在它墨綠色的眸底,映出了良子玉已經直立而起、威武不屈的的瘦高身影。
忽然,良子玉身旁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變得靜謐下來,甚至,靜得有些嚇人。
心口的傷處不斷地涌出血滴,殷紅殷紅的。
他強忍著劇痛,依靠著手中的吟血劍點地,才勉強支撐起了自己重傷的身軀。
而,鮮血,正慢慢地順著他的手臂,一直流淌到了劍身之上,染紅了“吟血”二字。
血滴不停地浸入了劍身,頓時,就會消失不見。
很快,這柄“嗜血如命”的吟血劍,就仿佛感應到了來自于新主人血液中異常的能量和戰(zhàn)斗的召喚,頓時震動不已、并隨之發(fā)出了嗡嗡嗡的蜂鳴聲。
似乎是突然嗅到了什么異樣、亦或是受到了某種威脅,雌蚺轉了它轉那雙綠寶石般的圓眼球,吐了吐青黑色的舌信子,露出了有些緊張而驚恐的神色。
可是,正當良子玉正要舉起吟血劍直指它的時候,那身處于即將破裂的結界壁壘之外、與他相距還有數(shù)十丈的雌蚺,已經開始對他產生了警惕和戒備。
不知道,雌蚺是被吟血劍的威力震懾住了,還是在忌憚著良子玉身上自帶的那種她難以自控的天力妖氣。
良子玉的雙眼布滿了血絲,臉上的表情如同死寂一般的冷漠和僵硬。
他的后背,泛起了陣陣的黑色煞霧,越來越濃郁。
整個人釋放出來的全部氣場,已經很明確地向雌蚺發(fā)出了“弒殺”的訊號:
“不是你死、就是你死!”
這吟血劍在嗜了他的血之后,變得有些重了。
只見,良子玉雙手緊握的劍柄,劍氣如虹,劈向了結界的裂痕。
隨著結界的破碎,天地之間,都猶如被他割裂開了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痕跡,一般。
那條雌蚺敏捷地躲過了良子玉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量揮出的的這一劍,同時,它也收回了與良子玉對視的幽綠目光。
緊接著,它,又縮了縮它那長長的脖頸,抖了抖它那靈活的蚺尾。
就在轉瞬之間,“唰啦”、“噗通”兩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雌蚺便極速般地退回到水下、再也不出來了。
隨著雌蚺的自行退去,蚺池四周的那八股水旋風,也消失在原地,留下來八個骯臟不堪的由白色、血色、灰色混在一起的雪堆。
一大片、一大片,亂糟糟的,混淆著殘枝敗葉,以及動物尸體碎毛發(fā)、指甲渣兒、結石塊兒等等。
乍看過來那些,就好像是,八個剛壘起來的新墳包兒,似的。
在如此凄冷的寒色月光之下,周遭的氣氛,尤其顯得分外陰森、恐怖了起來。
良子玉一腳深一腳淺地邁出了結界的邊緣,朝著那骯臟、腐朽的池潭,吃力地走了過去。
就在良子玉的身后,那一道結界逐漸消散不見。
雪地上留下了一排帶血的腳印、還有劍尖一路滑過地面的細長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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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之中,驀回澗,離勿獨自立于池邊,兩行熱淚,默默地流了下來:
“藍凈初,終于,沒想到,這一世,你還是又先了我一步啊!”
“不過,就算是死……我也便要,與你在一起!”
“等我!”
話音未落,離勿提著手中那把曾經已失落于人界數(shù)千年的“吟血”神劍,雙腳點地、輕輕一躍,直接跳進了那深池潭水之中。
又熱又粘的池水,令他錯覺地以為,自己猶如身陷在了一大鍋黑燈籠果的漿汁液里似的,滑膩膩的。
就算是,正常情況下,無論怎么努力掙扎,也只會越陷越深。
更何況,此時此刻,他是一心只求,能夠實現(xiàn)自己誓與藍凈初“如有來世、同生共死”的那一份承諾。
盡管,這承諾,離勿始終都沒來得及親口告訴過藍凈初。
此刻,池潭深處的祂,并沒有任何一絲想要逃生獨活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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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骨山,有澗。
曰驀回,又名幽渡。
水赤黑,遠如墨,近如沸。
八方不分,周無靈,池無底。
空中亦無色,氣卻濁渾。
疑有異元叢生所棲之境矣。
——摘自《異世經錄》上卷·文尾章節(jié)
傳說,驀回澗,是個人、王、獸、妖、鬼、仙、神等三界九族皆不管之腌臜地帶。
走投無路之游魂、逃脫牢籠之魔怪、擺脫輪回之殘軀……
你能夠想象到的,應有盡有;更多的是,你完全想象不到的場景。
驀回澗的名字由來,毫無任何相關典故的蹤跡可循。
而且,除了作者不詳?shù)哪遣俊懂愂澜涗洝分兄谎云Z的文字描述,也沒有其他的詳細記載了。
它,最核心的區(qū)域,也就是這一大灘幾乎深不見底的死紅色潭水,遠遠地看過去,就像一塊巨大的黑色墨石。
但是,離得近一些,卻好似是煮沸了的湯池一樣,熱濤翻滾。
由于,那里腐尸遍野、死氣彌漫、惡臭熏天、幻境無數(shù),在驀回澗的周圍,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方向,也沒有什么真正的生靈出沒。
誰也不知道,在驀回澗這巨潭池底的最深處,究竟隱藏著怎樣恐怖詭異、不可言說的能量。
無論,你是神、是妖、是人……到了這個地方,必然是活不過一節(jié)香灰飛燃的時間。
后來,漸漸以訛傳訛著,三界九族的生靈們,也都只是猜測著:大概,那里,便是真正眾魔所在的煉獄之地!
因而,從理論上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神、妖、人……任何生靈可以在那里存活下來,并在自己親眼見過那些景象之后,還能夠再從驀回澗的地界逃出來的。
至少,沒有目前在三界的所有典籍之中,都找不到一星半點兒的、有關于如何才能夠發(fā)現(xiàn)、進入、離開驀回澗的方法。
就連在天界活了數(shù)十萬年的離勿戰(zhàn)神,前前后后輔佐了相繼掌位七屆的天君、天后,祂也從來沒有在某部天書讀到過與驀回澗相關的更多內容了,更別說是親眼目睹了。
換句話說,暮驀回澗,如果真的存在于三界之間九族都無從管轄與介入的地帶,那么,基本就可以認為,這里是連各路天神、眾仙都會聞風喪膽、敬畏懼怕、寧愿避之不談的地方。
可仔細想來,倘若是,果真沒有任何一個活物能夠從里面出來,那么,那上半卷《異世經錄》殘籍里所留下來的那句描述,又是誰記錄下來的呢?
莫非,難不成,或許還真是某位“魔”之鼻祖親手撰寫,又在異世重生后從那驀回澗帶出來的嗎?
再或者是,祂先異世重生了,又借以殘存記憶所塑造的夢境之語,親手撰寫下來、才流于后世的?
總之,不管怎么樣,在眼見為實之前,后世的生靈們,更多地只會愿意相信:
驀回澗,自始至終,都還是僅僅存在于七大族的失傳典籍、野史話本、無證傳說之中,獨立于三界之外的一個“莫須有”、“信則有”的幻化之地……
至于,那些可能存在著的“魔靈”,在祂們其中,又是否存在著,某一位擁有著可以打破輪回、掌控自我命運、能夠從驀回澗涅槃重生的,便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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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著,離勿發(fā)現(xiàn),不僅僅自己脫離了皇甫翊的身體、而變成了一個游離在他體外的魂魄。
似乎,也只有在幻境之中,離勿那一絲殘存的仙魂,才能從這一世祂所寄托而生的皇甫翊體內游離出來,也能夠完全擺脫掉了老妖王容嘯與祂同存共棲的束縛。
仿佛,祂就是離勿本尊,還是那個五百多年前、拯救了三界九族命運的戰(zhàn)神仙君。
落入那池水里的離勿,看起來,好似猶如是,一只被青綠色的松脂琥珀所包裹、再也無法動彈的娥蛹,般的。
——祂,整個身體從上到下,從里到外,都透著那一波又一波悲壯的凄美和赴死的孤冷……
就差那么一點點兒,險些要窒息著死過去的離勿,頓感陣陣的悲痛不已、心如死灰。
“藍凈初……藍凈初……”
“五百年前,我離勿欠你的‘交代’,在這一世的此時此刻,就讓我便借著這個身子,終于可以還給你一些了吧?!”
“藍凈初,我這就隨你而去!等我……”
全身浸在水中,祂靜靜地合上了雙眼,離勿在心中默念著自己想對藍凈初說的那些話。
這些真心話,祂已經壓抑了五百年,始終都沒有來得及,對此前中了祂穿心一劍、從天界墜入驀回澗的藍凈初說出來。
想到這個時候,就當自己不經意之間,在離勿的腦海中,竟然再一次地重現(xiàn)出了,那一段被獄魔窟的結界塵封了七世之久的些許記憶和畫面。
而且,與此同時,一個曾經與離勿戰(zhàn)神在天界三清境朝夕殿內“朝夕”相處了七萬年之久的身影,也出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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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初?!藍凈初,是你嗎?”
水下面,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離勿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從自己口中發(fā)出來的聲波,還是僅僅只存在于自己腦海之中的靈識流。
然而,就算是靈識流,以離勿所擁有的無上天力,對方也可以清清楚楚地接收得到、理解明白。
只不過,令離勿疑惑不解的是:
不管,祂怎么用力呼喚面前的這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對方始終都沒有回應祂。
那人是誰?
藍凈初又是誰?
祂,為什么會喊自己為“藍凈初”?
——嗯,祂,應該是認錯人了!
最先墜入池中的九小寒,原本是,由于被那只巨型雄蚺拖拽到池潭之中,突然嗆了很多水,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的。
可是,當自己耳邊清晰地聽到了似乎有人在呼喚自己的聲音,九小寒便慢慢地恢復了過來,盡管她自己也感覺,眼下這般情形很是意外。
然而,來不及想得太多、太深,九小寒漸漸地嘗試著,已經能夠讓自己睜開眼睛了。
在水下,她不再是灰眸藍瞳,目光顯得更為明亮、通透,眸底清澈得,就仿佛是,那懸于水面之上、高掛夜空之中的玉盤圓月。
難道,現(xiàn)在的自己,還沒有死嗎?
還是說,自己已經死了、已經來到了傳說中地府閻羅王所管轄的域界空間了吶?
——如果真是這樣,這個時候,她還不想死呢,師父的病還沒有治好呢;所以,無論誰叫她,她都不會輕易答應的,以免自己的魂魄在不情愿的情況之下被鬼差給勾走了。
九小寒心想著,縱使擁有著天生的異視能力,但是,她也無法及時分辨得出來。
她不知道,眼前的世界,是自己靈識受損之后所產生的幻境,還是,這池潭深處的臟水,本就擁有著某種特殊的能量、會影響人的正常判斷。
當下,此時此刻,也不知道雄蚺去了何處,就好像是,在這水下,只有他們兩位、再無其他,除了對方,沒有任何生靈能夠看得見他們,似的。
就在離勿正要準備往她所在的方向移動的時候,猛然地,池底意外地掀起了無比巨大的水浪,充斥著他們彼此之間原本不算太遙遠的距離。
離勿和九小寒都看到了,就在他們倆之間的區(qū)域,也就是,在剛剛九小寒被那條巨大兇惡的雄蚺席卷著落入池水的地方,產生了一道不知從而來、透明清晰的水幕屏障。
恍惚之間,水幕上映出了五百年前那一場險些將三界九族毀滅一旦的仙妖大戰(zhàn)之場景。
對于以往發(fā)生的這些事情,離勿再熟悉不過了,雖然祂已經活了數(shù)十萬歲了、按理來說能記住的東西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