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寶玉為什么討厭讀書
中午吃了午飯，襲人叫寶玉和麝月兩人在一邊嘟囔個不停，自己想要聽聽，才一走進，寶玉就閉嘴不說話。
自己剛走開，寶玉就如聞到腥的貓，撲向沒人看守的小魚兒。襲人狐疑。晌午歇午覺的時候，麝月才躡手躡腳的從院子里面出去，往后面去了。
誰知過了不大一會兒，就回來了，只拿著兩本書，一本是《三字經(jīng)》一本是《百家姓》。
“大嫂子說，家里也沒有多少書了，這兩本是之前留下的，先給你用著，以后要還的。”麝月臉上有些不自在。
“就拿了這兩本來？”寶玉有些不信，“考學(xué)是要考這個嗎？”
“我哪里知道，大嫂子家家學(xué)淵源，或許考的也是？”麝月說道。
寶玉從未留心過科舉考試，那個時候也沒有個考試大綱、官方教材之類。一切學(xué)問，基本靠悟性。
這樣的科舉考試隨意性很強，自然誰認識命題之人，和考官熟悉，那必然是大大的便利。可惜賈家既然是勛貴，在科舉這條路上認識的人不多。
“大太陽天的，你們兩個不睡覺，嘀咕什么呢？”襲人見麝月偷偷摸摸的出去，又急急忙忙的回來，心里疑惑，這會兒不免進來“抓臟”。
誰知道只是寶玉手里拿著兩本半新不舊的書，襲人瞄了瞄，可惜她不認識字，不知道這是什么。
“我讓麝月去大嫂子那邊拿些進學(xué)的書本來，誰知道大嫂子只給了兩本?！睂氂翊致缘姆朔娖渲袃?nèi)容多半粗淺，且沒什么批注，心里有些不耐煩。
襲人見寶玉還是一心想著念書，心里矛盾，一方面她知道，爺們上進，還得多努力，另外一方面，她又害怕寶玉步了賈珠的后塵。
“如今家里想要上學(xué)的，都是到族學(xué)去，有專門的先生教授。你只在家里用功，怕是難以成事?！币u人想了想，只好先拖住。
“老太太不讓我出去，如何能去上族學(xué)？”寶玉氣惱道
“可不是，我去的時候，賈蘭也在讀書，大嫂子自己給他啟蒙，認字呢?！摈暝碌?。
“屋里不是還有一些書，你不能先看著？”寶玉屋內(nèi)也有一些入門諸子書籍，這些書籍不成體系，而且大部分沒有批注，如無人引導(dǎo)，光靠自己，很難入門。
如今的科舉考試，經(jīng)過長時間的演化，早就不是簡單考試死記硬背的能力。其中種種機樞，一般人窮盡一生也難以演盡。文人世家，正是靠著這個，幾乎壟斷了科舉道路。如賈家這樣豪門，想要擠入這樣的狹道，也是極難。
寶玉聽襲人提醒，才想起來自己屋內(nèi)也有一架書，可惜生病之前，寶玉不喜這些，從來沒有認真看過。
“也好，我們先整理一番，看看家中都有那些書籍?！比苏f干就干，進入另外一間。
這房間內(nèi)放著一張書桌，書桌后面是一排大大的書架。賈元春出生后，隔了十幾年才有寶玉，所以寶玉識字啟蒙，反而是他大姐姐賈元春教授的。
此時寶玉回想起來，大姐元春似乎對外面祿蠹十分討厭，尤其是選秀那年，經(jīng)常對著小寶玉說些他聽不懂的話。如今回想起來，那些話也只能對寶玉說，如果被外人聽去，恐怕是要有禍事的。
寶玉年紀最小，氣力也不足，只能在后面看著。襲人、麝月不認識字，把那些成套的書籍從書架上拿下來，給寶玉一一辨認。
寶玉大部分書籍都不認識，好在中華文字源遠流長，書籍名稱雖然沒有聽過，字卻連蒙帶猜基本能看懂。
整理一番后，見數(shù)量不下百本，其中有些半新不舊，也不知道是賈政還是賈珠的舊書，有些卻十分嶄新，似乎沒有翻閱過。還有幾本寶玉有些印象，原是大姐賈元春喜歡的，故寶玉有些印象，其中一本叫《南華經(jīng)》的，似乎賈元春尤其喜歡，經(jīng)常挑里面有趣的故事讀給寶玉聽。
“這里面應(yīng)該還有大姐的筆記。”寶玉把那本《莊子》打開，果然見里面很多地方都做了批注，字體娟秀，十分耐看。
“也不知道大小姐在宮內(nèi)過的怎么樣，前段時間隱約聽說如今天家很是大度，年齡大了可以出宮...”麝月在一邊議論。
“瞎說什么，那也是我們這樣的人能想的，還不快把這里打掃一下?！币u人急忙阻下麝月，打發(fā)她去打水灑掃。
整理完這些書籍，已經(jīng)是傍晚。天氣暑熱，寶玉渾身濕透了，襲人和麝月也不用說。襲人顧不得自己沐浴，先叫小丫頭給寶玉弄了水來，就要幫寶玉沐浴。
秋紋、襲人、麝月還當寶玉是小孩子，寶玉自己可不是。拒絕了三個顏色各異的美女之后，寶玉自己沐浴一番。
古人養(yǎng)生講究夏天不能用冷水洗澡，不然容易生病。寶玉沐浴之后，簡單穿了一件內(nèi)衣，外面套著一件紗衣，頭發(fā)隨意的披散，臉皮如同剛剝開的雞蛋，雙目黑黑的，倒影著一方天地。
“今天晚飯你可早點去，免得再讓老太太等。”襲人記掛著白天的事情，自己草草洗了洗就來催促寶玉。
寶玉隨意應(yīng)了一聲，有叫麝月幫他弄下頭發(fā)。不怪寶玉自己不愿意弄，實在是頭發(fā)太長，他一個人弄不過來。
晚上老太太那邊果然花了心思。新鮮的瓜果聽王熙鳳說都是從城外的莊子上現(xiàn)弄來的，在井里面放了一天，老太太看著寶玉吃了一碗飯，自己才放心下來。
大嫂子李紈和王熙鳳一樣，都站在邊上伺候，王夫人忽然問道：“下午聽說你打發(fā)麝月到你珠大嫂子那邊去了？”
“我想借幾本書?！睂氂窕卮鸬?。
“你才多大年紀，就花心思在讀書上，小心把眼睛看壞了?！崩咸桓吲d的說道。
“曉得，也就是白天無聊，隨便看看，晚上是不會在燈下看的?！崩咸吞珜σ曇谎?，都看到彼此眼中擔心。
“有心思上進也不是壞事，老爺要是沒時間，不如就讓前面族學(xué)的太爺給寶玉單獨啟蒙下？”王熙鳳說道。
“這事情還是看老爺?shù)囊馑肌！蓖醴蛉苏f道。
賈政在外處理了一天的文書，晚上回來就見太太屋里的大丫鬟金釧兒等在房前，有些奇怪。
“老爺，老太太、太太請您過去。”
“何事？”
“似乎是寶玉讀書的事?！苯疴A不敢抬頭，唯唯諾諾回答道。
賈政到了后院，就見寶玉沒有像平時一樣出現(xiàn)在老太太懷里，屋里只有王夫人、賈璉家媳婦、賈珠家媳婦，并幾個丫鬟。他心中暗暗納悶，難道那孽障又鬧出了什么笑話？
“老爺，本來寶玉的事情，老太太早有吩咐，不敢再勞煩老爺。自從我那兒沒了之后，好不容易才又得了這寶玉。原不想逼得太緊，換他一世平安即可。可是最近寶玉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急著要讀書。老太太這才想跟老爺討一個主意?！蓖醴蛉苏f道。
“寶玉要讀書？”賈政眉頭一皺。
賈家雖然是武勛，這里面其實有很多門道。說起來賈政、賈敬，后來賈珠，其實都有走科舉的想法。這原本不是什么新鮮事情。
奈何賈家兩個好好的讀書苗子，一個讀書讀入了道觀，一個讀書讀到了地府，賈政自己讀書沒啥名堂，反而好好的住在榮禧堂，這不得不說是對讀書經(jīng)濟的諷刺。也怪不得賈元春有那樣的看法。
寶玉在賈母那里用過飯后，便回到自己院內(nèi)。襲人等人也正好吃完晚飯。此時天氣暑熱，還沒有黑下來，西邊一片一片火燒云，把一個院子都染紅了。遠遠傳來“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悠長聲音。
想到自己前世那個世界不算好也不算壞，每天重復(fù)著同樣的工作，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已經(jīng)成了一種本能和習(xí)慣。
如今忽然到了這個連吃飯都慢悠悠的世界，寶玉心中無端生出一絲無力感來。
“春夢隨云散，飛花逐水流；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閑愁?！睂氂竦鸵鞯?。這首絕句是寫在那本《南華經(jīng)》的字縫里，不知道是不是賈元春的作品。
“寶玉可吃了飯了？”寶玉的奶媽李嬤嬤從外面進來，襲人笑著和她應(yīng)答了幾句。李嬤嬤見寶玉對她親近不起來，嘟囔了幾句，便出去了。
“才吃完飯，也別在這坐著，小心積了食兒，鬧肚子。不如叫人帶著你去后院玩吧。”襲人見寶玉獨自坐在院內(nèi)乘涼，怕他無聊，說道。
“無妨，白天把那些書都籠了籠，我這會兒之正在盤算如何去考試?！?p> “沒的老師，你自己就能考試？”麝月在一邊驚訝問道，“你可別是魔怔了吧?！?p> 寶玉無端的苦笑一下，好在此時天色已晚，又沒有點燈，麝月、襲人都看不清寶玉臉上一閃而過的無奈，不然兩人肯定又要驚訝一番---那個無端覓愁的公子哥，是絕對做不出這樣的表情。
“反正我年紀小，第一年先去試試，下場失敗了也無人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