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下午,要做穿刺了,進(jìn)手術(shù)時,只有陳輕雨跟他兒子。女兒在他進(jìn)手術(shù)室后才來。
陳輕雨想,城市人的感情都淡薄嗎?兒子說過,穿刺這關(guān)不一定能過,危險系數(shù)很高。如果有什么,他連女兒最后一面都沒見,他那么疼女兒,自己買一瓶潤手霜,都要想著女兒的手。她來的那天,他們替他換下來的褲子,從外面椅子到衛(wèi)生間的置物架上都沒洗,是想著他未必出得了院吧。他那么多兄弟姊妹,只有那個弟弟來看過他,他說的王冬梅從未露面。他白疼他們了。
手術(shù)很成功,結(jié)果要四天后才能出來。他的身體日漸虛弱,到廁所那么短的距離,都無法走過去了,兒子弄了個坐便器來,從床到床前的坐便器都很困難。他心平氣和時會說,辛苦你了!早來幾天,就多辛苦幾天。
這么多天來她做得最多的事是,抓著他的手輕輕撫摸。說得最多的話是,我陪陪他。
那天晚上,他喘著氣說:“我累死了?!边@是一個垂死的人,對病痛無能為力的吶喊。求生不得,求死亦不得,活活煎熬。早上他還求醫(yī)生救救命,連問病情都不讓人問,說問了醫(yī)生就不救了。唉!如果不能手術(shù)治療,那他還要被折磨多久?。客吹娜嗽跓挭z,疼他的人也在煉獄。那一刻,陳輕雨所有的計較都消散了,剩下的只有悲憐!
早上兒子問情況,她再也抑制不住哭著說:“昨晚他說了兩次,我累死了,他那么堅強的人,現(xiàn)在這樣子?!?p> “唉!”只有一聲嘆息,在病痛面前,誰也無能為力!
第十天晚上,他與她坐在床邊,她握著他的手,他說:“大后天就要出院了,準(zhǔn)備住在公司,你過去照顧,就說是保姆,這樣就名正言順了,他們會付你錢的?!?p> 她冷笑一聲說:“保姆,我不做保姆。還名正言順了,可笑!”說完站起來走到窗前平復(fù)心情。她不想多說什么了。一切蓋棺定論。
“女兒說,叔叔他們很壞的?!彼忉屨f
叔叔壞,跟她做保姆有什么關(guān)系!這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后來他又說,可以安排弟弟,妹夫值班。她不說話,只是盡心伺候他。她心中已有決定,她得謝謝他們,她解脫了!
早上,女兒來接班,她要走時,女兒站在窗臺邊,他坐床上說:“陳輕雨你晚上不要來了,謝謝你,辛苦你了!”說完雙手合十著說:“謝謝!謝謝!”語氣那樣客氣疏離。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女兒一眼。女兒走到床前:“爸爸,你今天還沒出院?!?p> 陳輕雨輕聲說:“晚上我再陪你一晚吧?!?p> 女兒又叫了一聲:“爸爸?!?p> 他無力的點點頭同意。陳輕雨想留下來沒錯,但,他女兒的做派,她是鄙視的,既求人,又不尊重人,又無半分骨氣。她替他感到悲哀!
到醫(yī)院門口,碰到兒子,他拿片子給專家看剛回來。兒子說:“結(jié)果出來了,不是那種腫瘤,不能治,唉!耽誤了?!?p> 她說:“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最后一絲絲希望也破滅了。
“醫(yī)生說,有種辦法一天要花一萬多塊一天,維持生命,一萬多誰有辦法。他聽說要出院,他好像也意識到了吧?!?p> “怎么治你們決定,你爸爸說,回去后我繼續(xù)照顧,以保姆的身份。我不做保姆,再說,你們要保姆的話,市場大把,根本不需要我,而且一點意義都沒有,晚上我再照顧一晚,以后你們自己安排?!?p> “那還是要找人的。”他沉吟道
出了醫(yī)院,陽光照在身上,陳輕雨仿佛從地獄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