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棲霞園
青階無塵,水流如縷?;厣駮r、香溢滿園。芳華飄逸,碧草柔岑。感夢中客、花中月,此中身。
棲遲幽蘭,淑女私語。笑盈盈、抵掌怡臻。幾多流連,視若寶珍??匆粯滹L(fēng),一彎水,一雙人。
周府門前一時車馬如織,咴咴咈哧,不絕于耳。周大公子口中不成器的子弟之一——六叔德邦,終于哼哧哼哧地出了門來,口中告罪道:“都是六叔的錯,讓好侄兒一人等候此處,該罰該罰!明日里,牧塵你抽空來六叔院子,挑些好物件回去賞玩?!?p> “六叔不必如此,牧塵一人在此待客也無不妥。當(dāng)然了,若得六叔幫襯,指點禮數(shù),也是極好的?!敝苣翂m淡淡一笑,似是并不在意。
“呵呵,牧塵且稍作休息,接下來就讓六叔替你迎接眾貴客。”周德邦油頭粉面地臉上掛滿笑容,也不待他推辭,就搶著去接待來客。
周牧塵心中樂得如此,也不和他客套,與楊素卿一邊抽暇閑談,一邊與來客打招呼。
時間稍往前,守拙院里,陳靜姝拍拍鼓起的小肚子,幸福地摸了摸那滾圓,打了個飽嗝。
“真好吃啊!那家伙還是挺有一套的嘛?!彼昧私伵敛敛列∽?,又一邊收拾著桌子,一邊對安靜地喝著奶茶的畫竹道:“畫竹姐姐,你今日不用去跟著他么?”
畫竹抿了抿嘴,柔柔笑道:“按理來說是要的,只是公子自有打算,讓我在詩會開始時再去尋他。”
“會很熱鬧吧,好想一起去看看啊?!彼f著,走去窗臺,從那兒往外望去,能看到小院墻外的石板青階過道。
周牧塵的守拙院在周府西側(cè),往棲霞園的客人們會經(jīng)過門外。她看著那些穿著或華美或文雅的名門貴女、世家公子們一批一批的走著,時間一久,也不知她想到些什么,便覺無趣,怏怏回屋。
看她面色不怎么好,畫竹也不說話,陳靜姝的身份在周家有些不明確,出席這種場合確實不合適。畫竹自然也不會去干涉公子的事,謹(jǐn)守本分就好。
棲霞園內(nèi),因為這詩會的特殊含義,參與的也基本是同輩的少年人,眾人的座位安排倒是隨意,僅分了男女兩片區(qū)域,也未用帷幔遮擋。園內(nèi)一些青石小道交匯處,擺放了飲品果點,也有侍女挽著裝有飲品的花籃四處走動,方便游園賞景的客人們隨時取用。少年男女們各自尋了相熟的朋友,有些大膽的,還會去嘗試邀約女子同游。
此時禮教并不嚴(yán)苛,單純地結(jié)識和談笑并不會引來非議和指責(zé),也說明這一民族還保存著一定的自信未失。
白妍曦蓮步輕移,小腳著白底繡粉云錦鞋,于長裙下若隱若現(xiàn),身旁跟著蔡家的雙胞胎小姐妹,她們嘰嘰喳喳地細(xì)聲討論著各處景致。
此時她們走上了白石砌小橋,兩側(cè)橋欄雕著花草鳥獸,兩頭各有兩座小小石獅子,或打滾、或發(fā)呆,形容詼諧可愛。
橋下是一條虎皮石堆小渠,水質(zhì)清澈,偶有樹葉細(xì)草吹落,暈開微微漣漪,中有三兩活魚搖曳,見美人倒影也不驚慌逃散,自在閑游,依然故我。
再往前去,左右一望,地勢漸高,進(jìn)入一片竹林,石板臺階層層往上,分列曲折,意為通幽。有青筍破土,枯竹臥地,郁郁蔥蔥間,為死生相繼、榮衰與共之感。小道旁每行十?dāng)?shù)步,便有山貍、仙鶴、惡螭模樣的小小石雕。
三位麗人往下行出蜿蜒,忽聞水聲,往右側(cè)看去,是一條銀帶泄于石隙之間,花草點綴其上,氤氳濕氣漸起。
“咦,此處竟有如此好景,只是這水流自何處來?”蔡氏女雙胞胎之一好奇輕呼。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此水由外面的河中引入,再以水車抬至高處蓄起,以木制小渠通入假山中,這小小玉帶便成了!”另一小女子自得地向小姐妹分享自己的見識。
“唔,未曾想妹妹竟有如此學(xué)識。嘻嘻!”
“不對,不對,你是妹妹,我是姐姐,這是娘親說的,小妹還總是賴賬。”
“嘻嘻,今日我做姐姐,明日你做妹妹,咱兩誰也不吃虧?!?p> “不妥,不妥,人倫綱常,妹妹不可亂說?!?p> “你若不依,我便不與你玩鬧了,讓你一個人悶在房中。”
“嗨呀,怎能如此作弄姐姐,這回依你,下回是萬萬不能了?!?p> 白妍曦?zé)o聲地看著兩位并蒂小表妹如翻花蝴蝶一樣四處追逐打鬧,低頭望向玉帶流出的涓涓細(xì)水,眸中偶有精光閃爍。
“嗚嗚,累了,累了,快停一下,姐姐受不住了?!?p> “嘻嘻,那就快快改口?!?p> 那喜好讀書多些的蔡家女呼呲呼呲地,待勻了氣來,無奈道:“好啦,今日你是姐姐?!?p> 愛做姐姐的妹妹歡呼一聲,笑道:“早早投降就妥啦,好妹妹?!?p> 她笑著時雙眼猶如彎月,俏皮可愛,對一直不說話的表姐道:“表姐啊,別苦著臉啦。女子昭華如花,自當(dāng)展顏盛放,何以久久郁郁感傷呢?”
“我無事,瑾蔓不必掛懷。”白妍曦輕笑著回應(yīng),又對另一位說:“瑾茵你身子弱些,注意不要累著了。”
說話間,她們已慢慢走入棲霞園中心,詩會前,是一場園內(nèi)會餐。
另一側(cè),周牧塵和楊素卿并肩走入棲霞園門口的抄手游廊,各色石塊樹立群繞,上有異草仙芭,或牽藤引蔓,或穿石垂山,或抱柱盤階,林林總總,翠帶飄搖,馥郁芬芳。
再往前行,一徑繞著含苞海棠、玉樹碧桃,間或有竹編花障,石底粉墻。
楊素卿贊嘆道:“這棲霞園一路行來便是明朗開闊,引人入勝,香草美樹,沁人心脾。典雅清新,不落凡流?!?p> 對于這中國傳統(tǒng)古典園林,周牧塵也很喜歡,各種園林派系融合了中華文化的深邃底蘊,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主人家的志趣和性情。
“兄長謬贊,不過是尚可一觀罷了。”周牧塵笑著說道。
其實,單說聚會,便是早已開始,周楊二人一路行來,便能看到分幾處群聚的少年少女在游戲,諸如投壺、葉子牌、雙陸旗、骰子戲(類似大富翁)、射覆(猜謎)等,亦有兩兩成對在下圍棋的。
周牧塵還看到一不知是哪家的女郎在蕩秋千,彩帶紛飛,青絲扶風(fēng),笑聲如銀鈴般清澈。
由于參與的人多,且大都互不相熟,玩起平日里擅長的游戲來,眾人皆是喜笑顏開,有些放不開矜持的女兒家或自覺應(yīng)守禮持重的少年郎也會圍在四周觀看。
那楊素卿此時也受園中輕松愉悅的氛圍感染,卻按捺住心里的騷動,嗤笑道:“狀若小兒也?!?p> 知道他在端著,周牧塵心中暗笑,不以為意地道:“青春年少,朝氣蓬勃,未長大前,享受快樂也無傷大雅的?!?p> 楊素卿年長他四歲左右,覺得這好塵弟比他還能穩(wěn)得住,一臉風(fēng)輕云淡,雖面容還有些稚氣,卻又顯得沉穩(wěn)。為了維持自己形象不墜,也淡淡然地看著園中眾男女玩樂。
“兄長不必陪著牧塵發(fā)呆,也該多與眾女郎結(jié)識下,以兄長的風(fēng)姿與才學(xué),斬獲芳心還不是手到擒來?”周牧塵知他也有心參與,便開口勸解他。
“倒是讓塵弟見笑了,母親一直憂心我的婚事,臨行前已說明,若無相中的女郎,回家便要由她安排婚事。如今確實不好再拖,愚兄失禮了?!睏钏厍鋵擂蔚?,本該早就成親的他一直以不耽誤學(xué)業(yè)與科舉為名推脫,現(xiàn)今得中舉人,已無理由,也確實到了婚配年紀(jì)。
周牧塵笑容充滿善意,親切道:“兄長多慮了,兄長若能在此喜得佳偶,愚弟高興還來不及呢。速速去吧?!?p> 待楊素卿快步離開,周牧塵四下打量園中眾人,發(fā)現(xiàn)一角亭內(nèi),有四位男子在飲酒,他認(rèn)出了其中兩位是吳家兄弟。他心想:“自己左右無事,便去結(jié)識一些武人也是好的,看他們幾人與此格格不入,作為主人家,也不好慢待了客人。”
“兩位吳兄,多日不見,牧塵這廂有禮了。”周牧塵信步走入亭中,拱手施禮,又與其他兩人見禮。隨后,他舉起酒杯向四人敬酒,杯內(nèi)的是近日新做的烈酒,勾兌后還是有四十多度。
“周公子不必多禮,奮勇(奮武)不敢當(dāng)?!眳羌倚值苓B忙還禮。
四人見他杯中的是烈酒,與他們當(dāng)下所飲一般無二,知他誠意,心生好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后又回敬了他一杯。
觥籌交錯間,亭中五人關(guān)系拉進(jìn)不少,加上彼此年紀(jì)相差不大,周牧塵又刻意結(jié)交下,氣氛逐漸升溫,也不再假裝客氣。
周牧塵與他們談?wù)摰?,也多是沙場武事,配合他多了近一千年的見識,對答間的新奇觀點也盡顯不凡。一番交談下來,他已知另外兩位均在軍中任職,一個叫裴曈、與之前遇見的那位裴曜是兄弟,另外那一個則叫馮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