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夢醒
她依舊死心不改,這年少便傾心相許之人,哪怕讓她在婚禮之上受辱,要她如何忘?
他不肯喜歡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然他怎么還會偶爾對自己好呢?
不過他到底是自己的太傅,每日還是要見面的。但自從他擔任了攝政王,連面都很少見到了。
要想點方法,重新引起宋寒的注意。哪怕是污蔑別人,哪怕是裝模作樣,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
她不信,宋寒這么多年來,心里沒有她。
“殿下,您又做噩夢了嗎?醒醒,醒醒……”
直到云茉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蘇苓笙才從夢境中被狠狠拉回現(xiàn)實。
不過是一場夢罷了,但夢醒之時,蘇苓笙的小臉上卻布滿了淚痕。
這些夢中往事,如果真的是原主的過去,那她就是用著自己的靈魂,將原主的一切通通走了一遭。
那些失落,心痛,不甘,都是分毫不差的痛在了她的身上。
原來這個靠做戲構(gòu)陷他人引起宋寒注意的小哭包,也并不是壞得那么莫名其妙。
宋寒既然不喜歡她,又何苦騙她?直接說自己有要迎娶的姑娘不行嗎?這些把戲被蘇苓笙看得一清二楚,不娶何撩啊?想來是釣著她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罷了。
雖然蘇苓笙那給人帶來負擔的喜歡,是讓人不舒服,但宋寒也沒必要騙她。
不過是情竇初開的憂郁少女,在年少時遇到了那束光,自那以后一直在追著光前行。
只是光終究是光,只能追隨,不可貪戀。
她這一貪戀,竟是連命都沒了。
蘇苓笙現(xiàn)在的心情非常復雜,她既能理解蘇苓笙,又能理解宋寒;她既理解不了蘇苓笙,又有些討厭宋寒。
總的來說,她目前不能妄下定奪,她對宋寒談不上厭惡,但也談不上親近。
只能說無感,目前她確實不想見到這個人。
“云茉,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蘇苓笙迅速收收悲涼的心境,冷冷地開口問到。
“殿下,現(xiàn)在正正是午時,奴婢先伺候您梳洗打扮吧,待會兒斗詩大會便開始了?!痹栖韵崎_紗帳,欲扶蘇苓笙起床。
“茉姐兒,這斗詩大會本宮便不去了,你給攝政王告?zhèn)€假,就說本宮身體不適。”
蘇苓笙根本就對吟詩作賦不感興趣,也沒有那個水平。這些古人也都個個聰慧,哪能隨便背幾首唐詩宋詞就能輕易出風頭打發(fā)了的。
況且她現(xiàn)在情緒低落,指不定對著別人擺臭臉又落個把柄。
她嫌麻煩。
“好,殿下不用與奴婢這般客氣,這些都是奴婢應(yīng)該做的。”云茉拿手帕簡單拭了拭臉上的眼淚,“只是殿下,您若不去,今年春詞晏又不達標,您又要多留學一年了。”
蘇苓笙忘了還有這茬,蘇氏皇族的子女若是水平不夠,過不了每年春詞晏的考核,得再留學一年,也就是所謂的留級。
“本宮不在意,留學便留學罷了,大不了換一個有用的太傅,我九昌泱泱大國,多的是有才之人。”蘇苓笙抬眼看了云茉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
“殿下,您是不是難受了啊……今個兒是怎么了,凈說氣話,是因為王爺他嗎……奴婢這幾年來看著您總是被噩夢纏身,心里也難過極了,可惜奴婢愚笨,嘴也笨,不能為……”
云茉說著說著,才擦拭完眼淚水的臉上又多了幾道淚痕。
“云茉,本宮不想說第二遍?!边€未等云茉說完,蘇苓笙冷不伶仃地開口打斷。
想來這云茉也是個對蘇苓笙忠心之人,愿意跟主子共情,實屬難得。
但自己心情實在是不好,不想和人費口舌。
“下去吧,本宮頭疼,再歇息會兒?!?p> 蘇苓笙索性翻了個身閉目養(yǎng)神,不再理會云茉。
她不是討厭云茉,只是現(xiàn)在情緒確實特別復雜,不想和人多言語。
原主的經(jīng)歷,加上自己穿越過來后的手足無措。
自己在現(xiàn)代社會擁有的一切——家人朋友學位事業(yè),還有自己的隊友,連mv都沒能和她們拍完……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回不去了。
叫她如何一時半會兒放得下。
云茉不知道走了多久,屋子里很快安靜了下來,而窗外喜鵲的叫聲都顯得分外聒噪了。
蘇苓笙心煩意亂到了極致,接連不斷地嘆著氣,又連連翻了好幾個身。
一只好看的大手卻悄無聲息地掀開了床簾,探入被窩抓住了她的柔荑。
“啊——!”蘇苓笙被這突如其來的觸感嚇了一跳,當即尖叫出聲,直直嚇得她瞬間彈坐了起來。
卻是忘了自己此時還只身著一件肚兜在身,三千青絲傾瀉而下,搭在肩頸和鎖骨上,慵懶又嫵媚。
這只手的主人卻是她此刻最不愿見到的人——宋寒。
宋寒已經(jīng)換了一身月白色蜀繡墨竹的廣袖交領(lǐng)常服,頭發(fā)也用一個白玉冠隨意一扎,肆意風流,倒是有幾分魏晉風骨的意味。
“宋寒,你來干什么?”聲音里帶著三分怒氣像一只炸毛的小貓。
宋寒的神色素日里繞是再怎么波瀾不驚,此刻也慌了神。他略微驚訝地皺著眉頭,迅速抽開自己的手,而后轉(zhuǎn)過頭起身背對著蘇苓笙故作鎮(zhèn)定地說道——
“云茉說殿下身體不適,本王過來替殿下把把脈,卻沒成想殿下還未入睡?!?p> 再怎么鎮(zhèn)靜,赤紅的耳朵也太引人注目了些。
蘇苓笙盯著他的背影怒火中燒,抄起手邊的枕頭朝宋寒用全力扔了過去——
“滾!”
這不是莫名其妙嗎?莫名其妙的冷落,莫名其妙的冷暴力,讓小公主玩大了丟了性命?,F(xiàn)在又出現(xiàn)在這里,是幾個意思?
屋外,下起了綿綿的細雨。
被蘇苓笙一頓火氣趕出來的宋寒,很快平復了尷尬的面色。
從前她身子不適,云茉來他這兒傳話,都是他親手替蘇苓笙把脈的。沒想到今天出了這么個岔子,他習以為常地想去替她瞧瞧病,卻去錯了時機,看到這么讓人……
香艷的一幕。
知道他會醫(yī)術(shù)的人并不多,蘇苓笙算是其中一個。
他并未撐傘,一動不動地淋著雨,若有所思。
想起第一次在皇城里見到蘇苓笙,也是在煙嵐城的一個煙雨天。宋寒接著這煙雨天,將過往種種慢慢梳理了起來,越發(fā)覺得蘇苓笙今日的舉動不對。
真的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以往她再怎么鬧脾氣,也斷不會將煩躁這般明目張膽的表現(xiàn)出來。
莫非是她察覺到了一些什么……?
不可能,她沒那么聰明。
畢竟是被自己一手帶大的,他清楚的知曉她的榆木腦袋,是什么回路。興許是哪里看了一些話本子,學來的招數(shù)罷了。
屋內(nèi)。
蘇苓笙被宋寒這么一嚇,疲乏感倒是所剩無幾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雨,涼意隨之又涌了上來,她又將被子裹緊了幾圈,方才覺得沒那么冷了。
她透過未完全合攏的窗戶一看,宋寒還站在外面淋著雨。
軟綿綿的雨打在他身上似乎擊出一層薄薄的煙出來,好像整個人帶著一層光。
柔和了不少。
“消氣了嗎,殿下再怎么不高興,身子還是最要緊的?!?p> 還是那個冷冰冰的聲音。
門外響起了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蘇苓笙已經(jīng)整個人埋進被窩里,頭又在隱隱作痛。
左右思考一番,宋寒倒是在外面淋了快兩刻鐘的雨了。他這位位高權(quán)重的權(quán)臣,因為自己一時的脾氣淋雨淋出毛病來,局面多少是不好看。
況且自己今日確實多數(shù)時候有疲憊之癥,讓他看看也好。
“攝政王請進?!?p> 蘇苓笙主動將手從被窩里探了出去,又順道探出簾子,只一截藕臂外露出去。
“殿下,方才是本王疏忽大意,輕薄了殿下。殿下受驚了,在此陪個不是?!?p> “無妨,攝政王替本宮好好瞧瞧便是?!便紤袩o比的聲音,帶著幾分孱弱,聽著確實像是個生了病的。
這宋寒雖然性格陰晴不定,但好歹還是個知道禮節(jié)和分寸的人。
讓蘇苓笙的怒氣值消了不少。
宋寒也不做再多客套,毫不拖延地伸手去夠住那只垂下床邊的手,認真把起脈來。
他的手有些涼,許是方才淋雨淋久了,整個身子也涼透了。指腹間有些薄薄的繭,不過倒也不扎人。
隱隱約約看清了簾外人的神情,眉頭微微緊鎖,目光堅定,倒是十分認真。
過了小一會兒,蘇苓笙忍不住開口問道:“攝政王,本宮病情如何?”
宋寒松開了手道:“并無大礙,染了些風寒,不算要緊,多休息便是?!?p> “嗯,有勞王爺,您先去忙吧?!碧K苓笙緩緩將自己的手收回了被窩。
宋寒此時此刻才發(fā)覺今日是哪里讓他不太舒服和適應(yīng),蘇苓笙這一口一個攝政王來攝政王去,宋寒一時之間竟然還未適應(yīng)。
他左右不過成為攝政王才三月有余,其余人早就習慣尊他為攝政王了,只有蘇苓笙還一直叫他太傅。
或許,今日這落水事件,是她徹底想明白了,與他有了隔閡,也開始學著保持距離。
這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