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地甲方才回稟在曲山村山腳發(fā)現(xiàn)了一具碎尸,我們正在調(diào)集差役和工具,準(zhǔn)備過去,您的身體…?!?p> 孫向文欲言又止,李昭這身子骨本就不結(jié)實,又經(jīng)過一夜折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行。
李昭臉上白的沒有血色,看著很是勉強(qiáng),“孫縣令稍等,容我更衣?!?p> 孫向文擺擺手,“您吃不消不要緊,我們把尸體抬下來也是一樣的?!?p> 李昭將手中的藥瓷盞擱下來,聲音輕飄飄的又虛又弱,“獄事之要莫過于初情,孫縣令斷案難道不會去案發(fā)地踏勘嗎?!?p> 孫向文額頭上又開始冒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逐漸入伏了,可分明也才暮春初夏,甚有涼意。
他忙接下話,“不敢不敢,如此甚好,那我們一行人便在衙廳匯合。”
他抬起袖子擦擦額頭,告辭出來,腹誹這人太過嚴(yán)苛,不管是對人還是對己。
李昭抬眼看向晏歡歡,他的臉雖然漂亮到極致,卻分明沒有幾分人氣,連眼神亦是淡漠,“你找我何事?”
晏歡歡早已回過神來,低頭輕聲說,“本是想問你兇手的事情,可是……您說…剛剛發(fā)現(xiàn)的…會不會是…會不會…”
晏歡歡一臉憂慮,接下來的話一直吞吞吐吐說不出口。
李昭替她說道,“你是想問那個碎尸會不會是你父親?!?p> 晏歡歡咬著嘴唇,點(diǎn)點(diǎn)頭。
李昭沒有回答,只道,“沒有真憑實據(jù),不能斷論?!?p> 晏歡歡忍不住追問,“您做事,從來都要講究真憑實據(jù)嗎?”
李昭不回答,繼續(xù)喝了一口藥湯,仿佛她問的不該是個問題,他連回答都懶得。
晏歡歡定定看著他,“我只是想要一個猜測?!?p> 李昭微微皺起眉,似乎有些不耐煩,“你已經(jīng)有猜測了。”
他道,“我要更衣,請回避一下?!?p> 晏歡歡愣愣的,他的話像是一輪石碾子,將她原本抱有的一絲僥幸碾了粉碎。
她的眼睛登時通紅,呆呆愣愣的走出去。
廖和同情的望向門外,“殿下,您…是不是話說重了點(diǎn)?”
李昭有些疑惑,“我什么都沒有說,怎么就說重了?”
廖和笑了笑,“圣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這琢磨女人的心思,殿下還需要磨練啊?!?p> 李昭頓了頓,冷然抬起眼,“我強(qiáng)撐著半條命,不是為了琢磨女人心思的?!?p> 廖和自覺犯了他的忌諱,可是有些話他如果不提,也再沒有人敢提。
他收起了調(diào)侃的語氣,臉色沉重下來,“殿下,你我都清楚你的身子……皇族子嗣單薄至此…你難道要讓李氏皇裔……絕后嗎?”
李昭頓住,良久才道,“此話暫時不提?!?p> 廖和心中嘆氣。
………
………
衙廳里數(shù)十個衙役早已整齊劃一站著,各自拿著鐵鍬鐵鏟還有笤帚等物,十來名干辦佩著刀劍,其中一人牽著晏家拿來的那條大黃狗,仵作也已到場,看著頗大陣仗。
楊詠德摸摸胡髭,面上頗有些愁容,“眉縣是個小縣,這是我們能出的最大的排場了,還有縣里僅有的兩輛官轎。”
楊詠德指指門口停放著的轎子。
他也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的任內(nèi)會出現(xiàn)這種兇案,如果沒有抓捕到兇手,十有八九要影響仕途,雖然他已經(jīng)一把年紀(jì),仕途也看到頂了,可是至少也要順利告老。
他把目光盯準(zhǔn)李昭,心中琢磨這個年輕人的確不簡單,也許能抓出兇手也說不定。
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昭與楊詠德坐轎,其余眾人或騎馬或步行,好在曲山村就在縣城郊外的東北,并不是遠(yuǎn)地。
山路不好走,轎子與馬都上不去,李昭與楊詠德出了轎子,孫向文廖和等人把馬栓在山下柳樹旁,一起步行上去。
帶路的地甲一邊走,一邊拿著棍子打草,這種時節(jié),草多樹多的地方最容易有蛇蟲出沒。
地甲是個皮膚黝黑的干瘦老頭,曲山村里土生土長的,對周圍十分熟悉,他道,“自太爺下了搜山的文書,老兒就留心了,俺們這里雖說是個村子,可是卻只有幾十口人,大多都住在山腰,平日里砍柴,在田內(nèi)做生活,很少有外人來,當(dāng)然,曲山大,外人來了我們也不一定知道?!?p> 大黃狗哼哧哼哧,老遠(yuǎn)就叫起來。
地甲停下腳步,抬手一指,“太爺就是此處。”
這是一處隱蔽的松林,碧森森的一片,地上覆蓋著厚厚一層落葉,到處雜草叢生,的確是個埋尸的好地方。
“老兒就是在這里看到骷髏的,嚇人的緊。”
地甲指著一棵高槐的樹根處。
一名干辦牽著大黃狗湊上去聞,狗突然狂吠起來,前爪不停刨弄著泥土,大力的險些牽不住。
衙役們擁過去,拿著手里的家伙事開挖,沒有挖多久,一段段森森白骨便顯露出來。
仵作在一旁鋪了一張草席,放置挖到的骨骸,骨骸零零碎碎,胸前骨,脊骨,椎骨,手骨等等,許多骨頭都是一段一段的似乎是被人敲碎的,外層皮肉俱已消化,看著似乎有些年頭的樣子,可骨骸的顏色卻又是新白色的,并不是陳年舊尸的顏色,伴隨著陣陣腐臭味飄來。
仵作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拼出來一個人形,只是依舊缺失了許多部位,最重要的頭顱亦沒有找到,只得了幾顆牙齒。
李昭低頭細(xì)細(xì)看著挖出來的骨骸,“拿細(xì)篾將骨骸串訖起來,并用紙簽將各骨標(biāo)注出來,如此檢驗時方才不至差誤?!?p> 仵作皺眉看著他,似乎在打量他是誰,怎么站著指指點(diǎn)點(diǎn)。
楊詠德捂著鼻子道,“仵作,這回且聽他的,這人亦是你的同行。”
仵作只得領(lǐng)命,一塊一塊的拿出紙片標(biāo)注。
“看得出這人是男是女嗎?”
既然是同行,少不得交流幾句。
李昭拿起一塊脊骨,摸過一處凹陷,然后朝孫向文道,“孫縣令,勞煩把之前的那段捭骨也拿出來?!?p> 孫向文忙讓身邊的陳叔將東西拿過去,李昭接過,一一擺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