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瞼怨（二十五）
進(jìn)到大廳之后，西洋女人居然行的是漢人的大禮，跪膝垂首，那動作更像是不堪負(fù)重，被上半身前面的什么東西給墜倒的，身子只是就勢而已，“主人，今天為您祝壽的最后一批客人已經(jīng)到了?！?p> 一張險些逾皇制的金椅上鋪著一張近乎完整的雪白老虎獸皮，虎皮上坐著的這位應(yīng)該就是盛大財主了，與當(dāng)世天下間尋常財主確實不一樣，沒有酒色過度的萎靡不振，即便強(qiáng)裝也不可能裝出這種奮袂即起的精神頭，他還具有一表非凡清新俊逸的外貌，讓人一看就是干大事的，可就是一時不明白別人送給他的外號為什么是“錯天使”。
“好了，你終于可以去休息了。說實話，我都心疼你來來回回這么走。我好奇的是你為什么走路的時候不捧著點兒自己的胸脯兒，即便那是真的，也已經(jīng)顯露出立刻就要墜落的樣子了?！?p> 盛至一說完，無論是周圍的手下們還是在座的客人們，多數(shù)人都大笑了起來，其間不乏放肆的淫笑。
在一個故事里曾有過那么一句話，“名字有起錯的，外號沒有叫錯的?！?p> 看來盛至外號中的“錯”字并無不對之處，當(dāng)然，亦或許有“錯認(rèn)成天之使者”的意思在里面。
跪在盛至面前的西洋女人好似是笑得最開心的，優(yōu)雅地站了起來，當(dāng)真用雙手捧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胸脯走開了，這自然又引得一陣笑聲。
這時，盛至的眼睛不再看別的，起身沖著四寶公子一頷首，“四寶公子，別來無恙?！?p> 四寶公子右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施禮，可見面子上是給足了的，“盛大財主今天壽日，?！?p> “行啦?！笔⒅潦疽馑膶毠油Ｏ?，“公子還是落座吧。”
或許是祝壽的好賀詞，今日的盛至已聽得夠多的了。
四寶公子一笑之后坐下了，韃靼武士們和張離自然沒有座位，即便這座大廳比市集還要大，也就全都站在了寬而舒適的大椅子后面，小遲等人自也就隨著了。
這時小遲向在座其余的賓客看去。對面三人的頭一位是一個不是僧人卻像極了釋家弟子的人，應(yīng)該是在家修行的居士。這位居士的后面站著兩個人，皆屬五短身材，較瘦的那個一臉的怨氣，較矮的那個一臉的豪氣；第二位是一個文生公子，容貌卻姣好如女子，因為心中起疑多看了一會兒，這時人家與他一對視，登時覺得多少失禮了，立刻把眼神轉(zhuǎn)到下一個；三一位是一個……不能說是丑，只因其貌不揚中帶著的是一種望而生佩的氣質(zhì)，應(yīng)該來自本人的學(xué)識和能力；四寶公子這一邊的頭一位是個穿著道袍的黑老道，可眼神、舉止都太做作，就算是出家人估計也是道中新人，卻要裝模作樣充千年仙人，他若是站在第一位居士和張離的身旁，那絕對是鮮明的對照；下一位一見之下就認(rèn)出來了，鐘老與自己的師父是莫逆之交。
欸？小遲都已將賓客看了一遍，到現(xiàn)在，大廳里居然沉寂了好一會兒了。
盛至也從各位給自己祝壽的賓客面上掃了一圈，也不笑也不語，應(yīng)該是在等著什么。
坐在第一個的常平站起來了，“我想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祝壽之人送上壽禮的時候了，可在下一介寒民，唯有心中佛法最重，只好為盛大善人念誦上一整部《大乘無量壽經(jīng)》祈壽。我要開始了，開經(jīng)偈……”
“你念的真好?！笔⒅链藭r邊慢慢鼓掌邊道，“一整部經(jīng)文別說背誦，可以認(rèn)真讀上一遍的人我都好生佩服的。我現(xiàn)在只想問一件事兒，你是來干什么的？”
“我是來給盛大善人祝壽的呀?！?p> 盛至聽完站起，沖著常平深深的一躬，而后什么都沒說又坐下了，同時也示意讓常居士和自己一起坐下。
郟倜黛這會兒站起來了，走到了盛大財主的面前，笑看著他卻不說話。
坐在金椅子上的盛至微抬頭看著，又往面前之人左右看了看，而后用眼神尋問著給自己的壽禮在何處。
郟倜黛回答他了，只見纖指成鉤，一下子就扯掉了寬大得幾乎掩住雙足的文生氅，連帶頭上的文生巾，根根如蝦須一般飽滿的秀發(fā)“唰”的一下垂了下來，把人們的眼神吸住了多一會兒之后，接著就是那足以傲人的身材，原來文生氅的里面穿的是大紅薄紗衣裙，若隱若現(xiàn)的，兩條筆直的修長玉腿還算是看得清楚，完全露在外面的只有頭、手、腳，更加重了紅紗裙里的神秘，這簡直是一件尋常包裹中精雕細(xì)琢的壽禮，只不過這件壽禮是自己走來的。
呸！這里的女人怎么這么多不正經(jīng)的？四寶公子身后的劉桂花暗暗怨罵到，此時他心中的“這里”二字可不單單指的是船上。
可盛大財主卻滿面的不以為然，“就是這個嗎？我本人覺得這位居士的《大乘無量壽經(jīng)》比你的壽禮要好得多?！?p> 郟倜黛聽罷，既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哀傷失望，反是掩口笑了起來。
“我說錯什么了嗎？還是我做了什么滑稽的事情？”“盛大財主還沒有收下壽禮好好品味一番就說我的壽禮不好，豈不是太……”“或許你是對的，我不該以貌取人，內(nèi)里才是最重要的。那就請坐回去吧。哦，這就是銅幫給我的壽禮吧？”
于進(jìn)的身后也有不少人，因為壽禮太沉，抬進(jìn)來是需要人手的，此刻于進(jìn)親手撤下蓋著紅布的壽禮，里面是個新鑄的斗型三足大銅鼎，里面最底下還鑄有一個半凸起的太陽，反正銅與金的顏色相近，取“日進(jìn)斗金”的吉利兆頭。
盛至此刻的臉上比剛才多了不少喜容，坐在金椅子上沖著于進(jìn)抱了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