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瑩汪(一)
秋士易感。
黃昏,一個遲暮的老人坐在自家的庭院里,正自斟自酌著,秋日的繁華落盡和滿目蕭瑟,讓他有了一種英雄末路的感懷,回憶起自己正當(dāng)年的時候,起初就是個登州城里看守監(jiān)獄的小牢子,直到那解家兄弟被毛太公陷害入獄后,自己聯(lián)系上了姐夫和姐夫的兄弟,還有顧大嫂等人救出了解珍和解寶,而后便一同投奔到梁山公明哥哥的麾下,當(dāng)上了軍中走報機(jī)密步軍頭領(lǐng),排梁山第七十七條好漢,還做了七十二個地煞星里的地樂星,再后來多次隨哥哥出征,就在哥哥正要征討方臘的時候,自己卻被王都尉點名要走,留守京都,當(dāng)時的自己若說并無慶幸之感,那絕對是假話,可就當(dāng)?shù)弥肆荷奖娦值馨鄮熁爻笠阉o幾的時候,心里無論如何都抹不去那種深深的內(nèi)疚,哪怕是而今。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你怎么坐在這里喝悶酒呀?”老人的身后有一個老婦的聲音問到,“大夫不是說了嗎?你現(xiàn)在既不能著涼也不能喝酒!還以為自己是當(dāng)初的那個‘鐵叫子’呢?你現(xiàn)在都那么大年紀(jì)了,身子怎么著也跟‘鐵’字兒不沾邊兒了。”
“沒事兒,喝點兒酒還能暖暖身子呢?!崩先诉B頭都沒回,稍稍拭了拭晶瑩的老目汪汪,就又繼續(xù)喝了起來。
“哎呀!你怎么還喝這么烈的酒呀?快別喝了!”這時,那老婦人邊說著邊來到老人的身后,伸手奪過了酒壺和酒杯放到了一旁。
“唉,你呀,就是事兒多。我心里煩,就想找個清凈點兒的地方喝點兒酒。”“你要是喝出個好歹來,那我的事兒可就更多了。你借酒澆愁不是愁更愁嗎?有什么話跟我嘮嘮,說出來,心里不就痛快了嘛?!薄靶醒剑蔷透愫脙汉脙赫f說。昨天晚上又夢見那些位老兄老弟了?!薄澳撬麄兏阏f什么了?”“說想我了唄,問我什么時候找他們?nèi)ァ!薄芭蓿∨?!呸!快閉上你那張烏鴉嘴!你這不是咒自己嗎?”“可我這心里頭總是覺得對不住他們,等到了時候,怎么著也得找他們?nèi)ギ?dāng)面謝罪?!薄霸趺从终f這些話?難道說,你非得要陪著他們征方臘回不來才叫對得住兄弟?”“‘兄’……‘弟’……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可能知道這兩個字在我們水泊梁山的心里是啥意思?!薄吧兑馑佳剑糠凑麄円钦婺媚惝?dāng)兄弟,一準(zhǔn)兒不會想看到你在這兒胡思亂想胡說八道的?!薄昂吆撸驼f你是個婦道人家嘛。”“那好,我是婦道人家,那現(xiàn)在就讓我這個婦道人家先攙你回去吧。這都快吃晚飯了,你不是想喝酒嘛,我給你炒兩個下酒的好菜,然后陪你著喝,不過說好了,可不許喝這么烈的酒了。”“不烈的酒沒意思,喝著沒勁兒?!薄暗饶阋凰抟凰薜乜人云饋硎遣皇遣沤杏袆艃貉剑啃欣玻爝M(jìn)屋吧。”
說完,老婦人攙扶著老人往屋門走去,嘴里還是邊走著邊埋怨著老人喝烈酒這事。
可就在他們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老人突然間身子一挺,同時臉色蒼白,還伴隨著抽搐。
老婦人立刻就嚇壞了,大聲呼喚著老人的名字。
明明就是在身旁喚著,可老人卻越聽越是模糊,而后漸漸地昏迷了過去,最后的清醒就是感覺到了自己的身子砸在了院子里的青石磚地上……
一個穿著富貴人家衣物的孩子,頭頂上好似就三綹頭發(fā),正坐在一個華麗大廳外面的石階上,還把一條系在脖子上的帶子給扯開了,又拿草草花花出了一通氣。
按理說,在當(dāng)世之中,滿大街都是那種忍饑挨凍的孩子,他現(xiàn)在能好吃好喝好住處,竟是一點都快樂不起來。
他原來也是大街上那些窮苦孩子里的一個,因為實在是沒辦法了,在大街的邊上,自己給自己掛上一塊寫著價錢的紙牌子便把自己給賣了,為的就是肚子餓。
當(dāng)有人愿意買下自己的時候,他滿心歡喜地認(rèn)為自己的苦日子到頭了,至少每天能有飯吃了,哪怕是做苦工也是可以的。
等他被帶到了地方,先是有人把他給洗了個干凈,又換上了一身從來都沒有穿過的新衣裳。
雖然在那一刻,他的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恐慌的,可是,怎么也感覺出了一絲絲的幸福。
直等到見著了真正出錢買下自己的那個人,他才知曉,原來是那胖得都快趕上一頭豬的女人不愿意自己的丈夫以自己沒生過孩子這個理由,讓一個已為她的丈夫生了個孩子的女人進(jìn)這個家,聽豬女人自己說還是她的哥哥給出的主意,先買個孩子進(jìn)家再說,也算有個兒子可以堵住她丈夫的嘴巴,想來便是以后再慢慢計較別的。
就在剛才,看著倒是挺親親熱熱的一家人,那個讓他稱呼成“貓咪”的豬女人和她一樣胖的丈夫一人拉著他一只手從漂亮大屋子的二樓樓梯走下來,卻感覺到他們就是在拉著一只破箱子,完全可以說是把他給拖下來的,哪有什么爹媽那種溫暖的感覺,等到了一樓,那個男的就把自己給撒開了,然后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接著便是那個豬女人帶著自己見了一幫穿得跟妖精似的其她女人,其中就一個老太太倒是穿得還順眼一些,不過也是有錢人才穿得起的衣服,然后一個個往手里懷里開始塞東西,不過就是一樣也沒落到他的手里,全讓那個豬女人給拿走了,后來又有一個女人也不是怎么看出來的,說他長得還挺像那個“貓咪”豬女人的,還讓她的女兒親了自己一下,他感覺到從頭到尾就是拿自己當(dāng)猴子耍,然后就在那幫女人“唧唧嘎嘎”的笑聲里,一氣之下沖了出來。
就當(dāng)他坐在臺階上生氣的時候,突然就聽到了一個老人說話的聲音。
“坐在這里可容易著涼呀。你怎么不進(jìn)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