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又做了那個奇怪的夢,從她回到奶奶家的老房子里住開始就斷斷續(xù)續(xù)地做那個夢,那個夢實在太奇怪了,簡直匪夷所思。
夢里,是一群扎著沖天辮的小孩在玩一個躲貓貓的游戲,借著涼薄似水的夜色的掩護,一窩蜂在長滿過膝雜草的偌大院子里躲躲藏藏,歡聲笑語像潮水一樣蕩漾。她只記得好像是三個男孩,兩個女孩的樣子,但人卻黑茫茫的看不清。
“喂!大伙說,這次是誰當鬼?”一個胖乎乎的男孩拍手道。
“是小公主當鬼啦,哈哈哈!”一個瘦瘦的男孩,指著轉(zhuǎn)動指針說。
“我們快點躲起來吧,別被她抓住啦!不然丟死妖!”一個個子高挑的女孩說。
……
“噓……鬼來啦……別被鬼抓住……”
“別被鬼……抓住……”
……
這都什么呀。
怎么我總會做夢,夢到一個這么詭異的游戲,現(xiàn)在會有小孩子去玩這種東西嗎?
看來我真的是來到鄉(xiāng)下地方覺得太不適應嗎。
陳靜迷迷糊糊地想著,然后慢慢走到了院子里,撲面而來一陣屬于自然的花香。
這里是一個不算特別貧窮的小鎮(zhèn)-“奇妙小鎮(zhèn)”,沒有大城市的繁華,卻也不算冷清,但讓她很不舒服的是,這里居然一點信號都沒有。
細節(jié)處又感覺它和普通小鎮(zhèn)有些許不同——沿著河岸矗立著雕成古怪異獸形狀的石柱子,橋的兩頭高高站立的寺廟形狀的照明燈,隔幾天會出現(xiàn)一次的詭異區(qū)域性停電然后人們舉著蠟燭聚到一起聊天打趣……
因為父母都出國,食宿沒著,落而被寄宿在奶奶家的陳靜,也只能安慰自己這是一次獨特的旅行。
剛來的頭三天的陳靜萬分不習慣奶奶家的生活——雖說小鎮(zhèn)不算落后,奶奶卻像是活在上個世紀的老僧一樣,住在一片古民居群里。煮飯做菜用土灶,洗澡洗衣服打院里的井水,用棒槌仔細敲打,睡覺可以直接睡在鋪在地上的竹席上。
院子里已經(jīng)坐著一個人,對門的一個姓萬的中年男人,坐在曬不到太陽的地方悠閑地喝茶聽收音機,然后看見陳靜出來了就對他友善地笑了笑。
這里的古民居都是南方風格的小四合院建筑,三戶人家共住一個大院子,氣勢磅礴的大門位南,另外三邊各住一戶人家,兩層建筑,就算住一屋子五個人也完全不嫌擁擠,空間非常充裕。
陳靜奶奶家住的院子里只住了兩戶人家,正對大門的那間屋子的房主已經(jīng)搬走了,只剩陳靜家及對門的那戶。
對門的那戶人家只有三個男人,中年男人帶著兩個不是兄弟的少年住在那里,據(jù)說是男人的兩個遠房親戚,每次學校一放假就會來這里度假。
陳靜搬了一條長凳也坐了過去,無聊地觀察著庭院角落里遍地的野草,聞著清新的草香,看著遠芳侵古道,開始她漫漫酷夏的乘涼之旅。
等到天際開始變紅,露出魚肚白的時候,花花也提了一條長凳坐了過來?;ɑㄊ亲≡陉愋漳腥思业膬蓚€少年之一,和陳靜一樣在長沙念大學,過完暑假就念大四了,是個有著可愛的虎牙和酒窩的男孩子。
“7月新番比想象中精彩哦。”花花笑出一邊酒窩對陳靜說道,“明天無聊的時候要不要來一起看?”
在前幾天的閑聊里發(fā)現(xiàn)花花也是個像陳靜一樣的肥宅,沉迷二次元不可自拔,所以陳靜也就覺得在這里沒那么孤獨了,至少在這里遇見的年齡相近的男孩子不是她想象中那種放牛,下地,爬樹一把能手之類的存在,興趣愛好與她也是比較相似的。
陳靜躍躍欲試著,不過還是皺著眉頭回答道:“吶算了,雖然蠻想去的,不過我實在有點怕你那個房間……”
陳靜第一次進花花房間時就被嚇了個半死,墻上和地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紙人,電腦桌上也是各種紙片。他活了這二十多年里第一次遇見一個男生有這種剪紙的特殊愛好,所以在花花房間里看了半集小圓以后實在忍耐不住落荒而逃了。
花花皺了皺眉頭,不屑道:“好吧膽小鬼?!?p> “是你那些小紙片實在太瘆人了好嗎!”這句話是抱著半個西瓜挖掘甜蜜瓜瓤的站在一邊的楊靖說,他是住在對門的另一個少年,和花花同校的大三生,日以繼夜玩游戲的網(wǎng)癮少年,每次見到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縱欲過度的樣子,不過實際上由于他晝伏夜出的作息習慣也很難見到他。
花花撇嘴道:“一群不懂欣賞美的藝術(shù)的俗人。”
陳靜和楊靖默不作聲地選擇無視了這句話。
“哈哈,你們還是這么容易發(fā)生爭執(zhí)呢?!币恢痹谂赃叞察o乘涼的萬叔叔突然開口插話進來。
陳靜疑惑道:“還是?我和花花他們最近才認識的呀。”
楊靖斜眼他:“陳靜你這丫頭這么薄情的么?我們小時候不是經(jīng)常在一起玩嗎?”
花花也附和道:“是呀,我還記得那時陳靜是個愛哭鬼呢,明明每次提議要玩游戲的人都是她,最后卻總是害怕得哭起來呢。”
萬叔叔也無不感慨著說道:“想想那時候我還是個比現(xiàn)在的你們還小的少年人呢,也是這樣坐在這里看你們這群小毛孩子躲貓貓,誰料現(xiàn)在一晃眼那群熊孩子都那么大了。唉!真是歲月催人老……”
他們笑著起爭執(zhí)的聲音就這樣子漸漸離陳靜而去,被夏日舒服的晚風吹得含糊不清,最后模糊得像是中間隔著另一個世界。
對呀,我……好像很小的時候住過奶奶家的呀。
那時候明明每天和他們瘋玩的……
可是,現(xiàn)在怎么完全不記得了?
陳靜上小學之前的假期也都是在這座老房子里度過的,脫離現(xiàn)代城市的日子卻一點也不顯無聊。
炎熱夏天的下午奶奶午睡后,聽到房間窗戶被敲了三下,就知道這是鄰居的幾個混小子約她出去瘋玩的暗號。玩到皮膚通紅渾身淌汗頭發(fā)衣服,都濕透后回來怎么也少不了奶奶的一通惡罵,說她像個假小子,不過罵完以后就可以洗個暢快淋漓的澡,然后穿上干凈的衣裳,端一條小板凳去院子里乘涼。而再晚些等到星星出來的時候,就可以伴著夜風喝著冰鎮(zhèn)的酸梅湯,聽對門的陳爺爺講故事了。
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躺在一張頗有年代的躺椅上,手搖著蒲扇,用緩慢卻好聽的語調(diào)給他們徐徐道來一個又一個關(guān)于非我族類的,荒誕離奇而又引人入勝的故事。
而他身邊會圍坐著執(zhí)著聽故事的小孩兒們,等到老人的語音漸弱陷入夢鄉(xiāng)時孩子們便起身跑入他們的秘密基地里,肆意將汗水揮發(fā)于盛夏溫柔的夜風中。
“喂!萬爺爺睡著了!我們……去‘院子’玩耍吧?!?p> “可是楊靖哥哥說沒有光的時候不能去‘院子’里呀,會被惡鬼抓走再也回不來的……”
“楊靖哥哥一定是因為下午我們吵了他睡覺他才故意嚇唬我們的!再說那里我們都玩的這么熟了怎么可能會被惡鬼抓走!”
“可是……”
“哼你是不是膽小鬼不敢玩?”
“我……誰說我是膽小鬼的……玩就玩!你們說玩什么?”
“玩啊……那我們就玩……吧!”
……
“喂醒醒呀,這樣睡著會著涼的呀?!?p> 溫柔的男孩子的聲音讓陳靜一晃神,睜開了眼睛,然后在那股熟悉的自然的氣息中意識逐漸清醒了過來。
花花的大西瓜都挖空了,這家伙卻離奇地沒有回房去玩游戲,反而躺在一張看著有點年份了的躺椅上乘涼。
莫名感覺這樣的畫面有點熟悉。
“陳靜,你居然坐著也能打瞌睡嘛,哈哈哈哈哈哈!”花花不客氣地大聲嘲笑陳靜。
陳靜卻不在意地笑著說:“我突然記起我小時候的事了!是我七歲的時候吧!媽媽把我送到奶奶家來住,然后每天和你們廝混在一起呢!”
花花笑道:“是啊,你想起來了嗎?!?p> “是呀!那時候每次聽完故事以后我們不都會一起去玩……玩那個……什么來著……”陳靜的表情又陷入了迷茫。
“抓鬼游戲啊。”花花的笑在夜色中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印在陳靜眼里染上了一層狡黠的顏色,“你以前不是最愛玩這個的嗎?!?p> 抓鬼游戲啊……
似乎是這里本地的一種游戲,和躲貓貓類似的玩法,先由猜拳選出要做鬼的那個人,然后在鬼倒數(shù)七十七聲的時間里其他游戲者躲藏到‘院子’的角角落落,噤聲躲藏著鬼的抓捕。被鬼抓住的人就會變成新鬼,舊鬼回到游戲開始的地方等待,然后再由新鬼去繼續(xù)抓人,依此繼續(xù),直到所有人變成鬼以后游戲結(jié)束。
“雖然他很愛玩,不過總是抓不住我們?。 睏罹傅?,“記得每次游戲進行到陳靜那里總是停住了進行不下去呢,就連最后一次也是我們?nèi)齻€在那里等了好久……”
花花繼續(xù)笑道:“白那時候還埋怨楊靖說他不該抓你當鬼的,結(jié)果害得我們居然等了那么久?!?p> “白?”陳靜細細思考了一會兒,“哦對了!是鄰家那個很兇的小姑娘吧?!?p> 花花突然臉色變了:“你在說什么呢,白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搬走的那個很霸道小少爺啊,小時候還經(jīng)常把你欺負哭來著。而且……”
“而且哪來的女孩子啊,陳靜,這附近的小姑娘們從來不加入男孩子這些流汗的運動的呀!”楊靖笑著說,“好了夜深了,我們回家吧?!?p> 陳靜一瞬間,感覺到原來舒適的夜風變得有點刺骨地冷,突然很想逃離這個白天看著親切可人的庭院,似乎有一股陰風在庭院里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