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約 第十三章 唯有子彈,不會失約
此時,面對自己被轟開的大門,達奚仰頭長笑,背對著門外。
“你終于來了!金庭遺跡的守護者?!?p> 他表面上十分冷靜,但開始加速的心跳還是暴露了他的恐懼,但達奚選擇直面那種恐懼。直面他的夢魘……就像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樣。
“我應(yīng)該是唯一從你手中活著逃出來的人吧!“
達奚的面孔扭曲,染上了一分瘋狂:“我曾經(jīng)猶如一只沙鼠一樣懦弱,恐懼的向你求饒,而你就如同看不見的幽靈厲鬼一般,屠戮著我們。在黑夜里,我只能聽到我的手下在哀嚎,聽到你的刀刺穿他們的身體,血液飛濺的風(fēng)聲?!?p> “那時候我才知道,我觸犯了怎樣可怕的禁忌——沙海之子沒有說謊,有一個厲鬼守護著金庭國的遺跡。“
“我?guī)Я苏呤畟€我手下最好的刀手和獵人,卻如此不堪一擊。就算在沙漠里無所不能的喚沙師,面對你依舊如此脆弱。因為你就如鬼魅一般,如影隨形,縱然我能駕馭黃沙,也觸及不了你分毫。而你只需要等待我疏忽的一瞬間?!?p> “我用黃沙裹住自己,將自己深埋在地下,那時我甚至以為自己葬入了墳?zāi)?,我不敢說話,不敢大聲呼吸,無比確定你就在上面等待著我,無比的耐心。我埋了自己七天七夜,白日熱的發(fā)瘋,晚上有如同凍在冰窖之中,三天之后我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幻覺,每時每刻都是一種地獄般的煎熬,我曾無數(shù)次的說服自己,你已經(jīng)走了。但恐懼總是告訴我,你未曾離開。”
“你知道這七天,我在喝完了自己的尿后,是如何汲取那一絲絲水分的嗎?”
“我將沙漠清晨那有一點濕潤沙子換到身邊,用干涸的嘴唇汲取它,哪怕被粗糙的砂礫劃破嘴唇,我也貪婪地汲取那一絲絲血腥。我像個甲蟲人一樣,向沙漠求水。“
“這樣一天一天,猶如地獄一般,終于第七天,我感覺恐懼離開了我,你覺得我已經(jīng)死在了黃沙之下,放棄了等待。我掙扎的爬了出來……發(fā)現(xiàn)自己終于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比你更有耐心。這讓我擁有了直面恐懼,再次面對你的勇氣,而我也絕不會放棄金庭遺跡。我知道,當(dāng)有人再次來到金庭遺跡,帶來有人從你手中活著逃生的消息……”
“你一定會重新找到他,斬草除根!”
“而我,也在此等候多時了!幽靈?!?p> 達奚迅速扭頭看向身后,死死抬著的眼皮猛地一顫……
花木蘭踏著黃沙出現(xiàn)在地宮大門前,疾風(fēng)之中戎衣翻飛,仿佛戰(zhàn)旗飄揚。她持著雙劍,火光流淌在劍刃上猶如燃燒一般的短劍,斜指地面,目光之中流淌著無比堅決,煞氣凜然的神色。
她嘴角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冷聲道:“你在這自言自語的胡說些什么?老家伙?才剛剛見面,你是想求饒了嗎?”
花木蘭還沒有踏入大門,但她的劍勢已經(jīng)籠罩了整個地宮。
“你是誰?”達奚冷冷道。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花木蘭走進房間,緩緩道:“長城守衛(wèi)軍……花!木!蘭!”
一字一句,猶如鐵烙!
“我等的客人可不是你。”達奚的瞳孔微微收縮:“不過你要是自尋死路的話,也沒人救得了你!”
“砰!”
百里守約的身體狠狠一顫,強大的氣浪混合著大股硝煙從他手中狙擊槍的槍口狂噴而出,那一瞬間老爹送給他的脫殼穿甲動能彈狠狠射向距離他三百米的達奚。
但就在守約扣動扳機的那一剎那,他的內(nèi)心深處就猛然傳來一陣不安的感覺,就像眼中突然失去了目標,心中驟然一輕的失重感。
這種直覺讓他覺得,這一槍或許會打空。
因為這一槍要穿過地宮大門,需要的角度非??量?,會讓達奚不必面對狙擊時最為致命的未知。
果然,在他槍響的那一刻,達奚順著黃沙滑到了一旁,猶如未卜先知一般,躲開了致命的子彈。
上古遺物的狙擊槍射擊來的脫殼穿甲彈打在達奚身后機械上,濺起一片激烈的火花,達奚冷笑著虛握右手,地宮的石磚驟然破裂,一道道沙流從地宮的四壁,腳下的地面鉆了出來。
那一道道黃沙猶如蜿蜒的蛇,流淌到了他的身邊。
此刻,守約兜帽下毛茸茸的大耳朵微微一動,他忽然聽見了,無數(shù)細微的摩擦聲,悄無聲息,從頭頂?shù)囊稽c漸漸籠罩整個地宮前廊。
窸窸窣窣,無數(shù)微小的聲音連成一片,最后變成清晰可聞沙沙聲。
那是沙土掉落的聲音!
守約臉色一變,一推擋身前的波輪,同時整個人迅速向地上一滾,隨著守約毫不在意風(fēng)度的一滾,他原來所在位置突然陷落了下去,在雙腳再次撐住地面的瞬間,他的雙腳狠狠一蹬,全身緊繃的肌肉瞬間就為他提供了強大的沖刺力,讓他猶如豹子一般猛然撲出數(shù)丈,躍入地宮大門內(nèi)。
就在此時,他身后的地宮前廊,隨著轟然一聲,無數(shù)流沙落下坍塌掩埋住了他的后路。
四面八方流淌而來的黃沙纏繞著達奚,隨著他一聲怒吼,擴散開來,籠罩了整個地宮,花木蘭已經(jīng)飛撲向了他,重劍向前揮舞,割開了重重沙幕,但達奚身邊的地面已經(jīng)流淌了起來。
鋪滿石磚的地面,猶如海浪一般起伏,整片整片的石磚仿佛落入水面一般,凹陷了下去,流沙從磚縫中涌出,淹沒了它們,隨著石磚毫無浮力的沉入流沙之中,黃沙環(huán)繞著達奚,形成了一個旋轉(zhuǎn)的流沙漩渦。
旋轉(zhuǎn)的砂礫瞬間撕裂了地面,可以看到,黃沙之中還混雜了許多粗糙、鋒利的黑晶沙,甚至可以在鋼鐵上削磨下鐵屑。
花木蘭的腳下驟然陷落,她面前的整片沙地形成了一張巨口,猶如一張人獸混合的猙獰面孔,張口要將她吞下
猶如流水般活動起來的黃沙,可以將一切東西都吞下去,那粗糙的砂礫猶如億萬顆密集的牙齒,一旦被纏住,就像一張布滿無數(shù)微笑牙齒的巨口咬住一般,再無法掙脫。
花木蘭的武藝,已經(jīng)在生死間磨礪的無比純熟,就算是千軍萬馬,也可以殺出一條血路,但自然之威,卻偏偏是武道無法抗衡,在一片毫不受力,比流水還要輕浮的流沙包圍中,她就算有驚天武藝,也無法用力。
達奚周圍十?dāng)?shù)丈距離內(nèi),已經(jīng)成為一個恐怖的沙坑,鵝毛不浮。
“哈!”
花木蘭躍身半空,朝前砸出自己的重劍,沉重的巨劍砸落黃沙之中,被沙流卷住,向下拉去。
而花木蘭沒有絲毫猶豫,就放棄了重劍,她先前跳到了重劍的劍柄上,然后趁著重劍緩緩下沉的時候,用力一蹬,在劍上借力,雙劍橫于胸前向著達奚揮斬而去——空裂斬!
劍刃劃破了沙幕,借助已經(jīng)沉入流沙的重劍,花木蘭終于跨過了最后的距離,直斬達奚。
然而沙幕在達奚身前沖起,一重重沙浪環(huán)繞著達奚,朝著四面八方拍去,空裂斬在沙幕之上拉開了一個口子,花木蘭的身影貫穿沙幕,朝著達奚撲去,但此時,空裂斬卻只斬到了厚重的黃沙。
天上破了一道口子,沙流坍塌而下,仿佛要將花木蘭活埋。
在達奚的操縱之下,那些黃沙猶如億萬條劇毒的響尾蛇,化為一道道的沙流,朝著花木蘭纏去,花木蘭已經(jīng)失去重劍,更沒有落腳之處。
她朝天空投擲出短劍,斬斷了地宮頭上火盆的鎖鏈,傾覆的炭火傾瀉向達奚,但被他操縱著黃沙一卷,那炭火卷起。
黃沙夾著著火炭,朝著花木蘭卷去。
而花木蘭躍入半空的時候,沙流就已經(jīng)卷到了她的身軀,隨著達奚伸出手,沙流更加緊密的纏繞住了她,粗糲的黃沙猶如一道道鐵箍,輕易的纏住了她的四肢……
隨著火盆被打翻,周圍終于陷入了黑暗。
黃沙夾雜著燃燒的暗紅炭火,在黑暗中猶如一條赤紅的蛇,咬住了花木蘭。
暗紅的火光映照著她,周圍的一片黑暗,達奚仿佛沉入了沙海,而守約也消失在了黑暗中。這一刻,地宮里似乎只有纏繞著花木蘭的火蛇,這一處火光。
她的頭發(fā)披散下來,被燒的灼熱的沙子焦烤著,汗珠濕透了額前的頭發(fā),緊貼著額頭。
而黃沙勒住她,猶如絞殺的巨蟒。
隨著身上的黃沙收緊,她肺中最后一點氣息也被擠壓了出來。
但花木蘭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依然驕傲不屈,像是一個戰(zhàn)士。
黑暗中,沙幕后達奚囂張的大笑著,他張開五指,虛握向花木蘭,絞殺花木蘭的黃沙頓時又收緊數(shù)分。
她的耳中仿佛聽到自己骨骼血肉擠壓扭曲的聲音。
“你以為你能殺得了我!”達奚冷笑道:“我也沒想到,長城守衛(wèi)軍居然派一個女人來殺我……”
“在我精心布置的主場!”達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環(huán)繞而來:“在黃沙之中,我是無敵的!怎么,還想著那個拓跋收養(yǎng)的那個小子,他的槍法的確不錯。但……”
“他找得到我嗎?”
達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重重沙幕猶如一個復(fù)雜的回聲壁,讓他的聲音根本無法判斷位置。
就算在白天,在陽光下,沙幕遮掩之中依然很難鎖定達奚的身影,更何況,如今的地宮中一片黑暗。
“我只需耐心的等待黃沙充滿這里,將你們,將一切掩埋。這里將是你們的墳?zāi)?!?p> “是嗎?”
花木蘭肺部火辣辣的,她用最后一絲氣息冷笑道。似乎是為了欣賞敵人絕望的掙扎,達奚操縱黃沙松開了一絲空間,想要聽花木蘭絕望的遺言……
“你知不知道,上一個說自己無敵的人,是什么下場?”
花木蘭凝視著頭頂,一柄短劍正釘在那里。
在短劍之上,一個三角形的機關(guān)緊貼著劍身,吸附在上面,三條黃色的光線環(huán)繞著機關(guān)一圈一圈的轉(zhuǎn)動著。
吸附在劍刃上的靜謐之眼,掃描著下方的視野,將其暴露在守約的眼中。
“我擲出去的那一劍,打翻火盆,不是為了使火盆落在你身上,而是為了創(chuàng)造出黑暗的環(huán)境,隱藏劍刃之上吸附的靜謐之眼。”
“同時創(chuàng)造出黑暗的環(huán)境,讓你放松警惕……”
“如果周圍還亮著,你就會警惕守約的槍,不斷移動位置,同時操縱沙幕保護自己。子彈經(jīng)過重重沙幕的阻攔,速度會大為下降,很容易躲避。所以必須讓你長久的停在一個地方?!?p> “因此,黑暗創(chuàng)造的虛假安全感,才是將你誘入守約伏擊的真正陷阱!”
“這一槍,我不會再空了……”
守約的目鏡的準星,隱隱鎖定了黑暗中重重沙幕,那靜謐之眼一掃而過的身影。
這一刻他的精神仿佛凝聚于子彈之上,黑暗世界在他腦海中忽然變了模樣!
那是一種神奇的感覺,在靜謐之眼籠罩的范圍內(nèi),每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映入他的腦海,就像整個世界放大了千百倍,無數(shù)砂礫的摩擦,火星飛舞的啵啵聲,氣流涌動的聲音,一片黑暗的地宮中,忽然在他眼中突然變得靜謐起來。
一切微小的聲音都被放大……就仿佛能聽到風(fēng)的呼吸!
“靜謐之眼?”
守約明白了,這才是靜謐之眼,它感受著掃描范圍內(nèi)微小的波動,如同最靜謐的黑暗,將一切微小的聲音暴露出來。
但這些聲音太多了!
噪雜的猶如一團亂麻,就連最微小的氣流,就連兩顆砂礫的碰撞,都那么清晰,無數(shù)涌來的聲音,在他腦海猶如一團亂麻。
看著微微皺眉,臉上浮現(xiàn)一絲痛苦的花木蘭,守約心急如焚。
此刻,老爹的話在耳邊響起:“真正的狙擊手,不只是用眼睛瞄準,更要用心去看……”
“用心去看!”守約閉上了眼睛,讓自己陷入最純粹的黑暗包圍中。
那無數(shù)的聲音,交織在黑暗中,在眼前浮現(xiàn)了一個由無數(shù)細微氣流構(gòu)成的世界,他聽到了……
心跳的聲音!
這一刻,他看穿了所有沙流的移動,聽到了風(fēng)的呼吸……
“老爹,我聽到了……狂風(fēng)之息!”
槍口噴涌出強大的氣流,子彈洞察了所有風(fēng)的軌跡!
伴隨著一聲槍響,那枚脫殼穿甲彈擊破了一重重沙幕,在達奚表情猙獰,狂笑的時候,貫穿了他的胸膛。
“唯有子彈,不會失約!”
“老爹!我為你復(fù)仇了!”
這一瞬間,守約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個重擔(dān)——這一次的約定,終于沒有再錯過。
他拉動槍栓,想要再補一槍。
達奚怔怔地看著自己胸前的血洞,提起最后一絲力氣用黃沙堵住傷口,好在沙幕的重重遮掩,削弱了子彈的動能,不然這一槍會洞開一個腦袋大的血窟窿,那時候別說是黃沙,就是蔡文姬來了也堵不住這個傷口。
花木蘭揮劍斬破了絞殺自己的沙流,掙脫了出來。
“不……我不能死!”
達奚操縱黃沙托著自己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朝著身后滑去,黃沙卷起放在身后不遠處的青銅面具,朝著他滑動而來。
“我還要成為賢者,掌握無人匹敵的力量?!?p> 黃沙推動下,面具朝著達奚的臉上蓋去,玉石散發(fā)的金色光芒流淌在青銅面具的紋路上,散發(fā)著一絲神圣的氣息。
就在這時,沙海之中,一個身影從虛空中緩緩浮現(xiàn),摘下了面具。
達奚的眼神凝滯了,他看著那個猶如夢魘一般的身影,看著自己的希望就懸浮在觸手可及的前方。
但那一絲絲距離,卻猶如天塹,被注入了賢者遺留知識的面具,停留在幽靈的手上,絲絲的金色光點,猶如朝圣一般環(huán)繞著他。
這一刻,達奚回想起了那古老遺跡的許多壁畫,他用最后的力氣,嘶啞道:“你是……金庭真王……是蘭陵王!”
流沙還在旋轉(zhuǎn),頭頂?shù)纳沉饕琅f傾塌而下,花木蘭掙脫沙流后,終于再無借力之處,只能無力的向著流沙落去。
下方的漩渦,猙獰的猶如億萬利齒的大口,但花木蘭的臉色卻異常平靜。
“你可別讓我失望??!”花木蘭心中淡淡道。
伴隨著一聲弦響,一道箭矢破開沙幕,朝著花木蘭射來。
花木蘭臉上卻浮現(xiàn)一絲笑意,在轉(zhuǎn)瞬之間,便抓住了那只朝她射來的弩箭,弩箭的尾巴上系著一根繩索,守約抓著另一頭,踩在了沉重的機關(guān)上猛然一拉,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那一槍,選擇了先救花木蘭。
繩索扯著她,讓她得以借力從流沙之中一躍而出,飛身來到了守約身邊。
轉(zhuǎn)頭看著傾塌的地宮,花木蘭心疼道:“我的重劍。”
“地宮要塌了,先逃出去再說!”
守約抓上旁邊的波輪·凱斯,他看著地宮最高處傾瀉而下的流沙瀑布,神色凝重道:“地宮最高處,距離地面應(yīng)該只有十丈左右,周圍的流沙雖然會補充過來,但也只有那里最容易沖出去?!?p> “等到傾瀉下來的沙子沒過地宮三分之二的高度,我們就往那沖?!?p> “還要帶著這個累贅嗎?”
波輪·凱斯面色惶急道:“現(xiàn)在只有我知道秘玉會的謀劃了。玉石機關(guān)只是計劃的一環(huán),而秘玉會那邊,已經(jīng)取走了三批機關(guān),足夠他們計劃所用了。也只有我知道如何破解玉石機關(guān),玉石之力,是極為高級的能量,長城那邊沒有那么容易破解我的精心之作的?!?p> 花木蘭聞言,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帶上吧!畢竟是關(guān)鍵證人?!?p> 她看著坍塌終于蔓延到了大半個地宮,穹頂最高處那傾瀉而下的流沙之中,也露出一絲泛白的天空,便擋在兩人身前。
守約通過地宮頂部的靜謐之眼,窺破了上方沙流漩渦的中心,而花木蘭蓄力切換蒼破斬,伴隨著強大的劍氣,裹挾無數(shù)流沙向前揮出。
無數(shù)沙流沖天而起,打破了黃沙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