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楚華鐸五點就去一樓的食堂吃晚飯了，他打算待會兒回宿舍再看復習半個小時筆記，就開始整理回家的行李，明天出門之后就不回宿舍了，直接把行李放在教學樓底下，考完直接去上海站趕高鐵。

　　可是回到宿舍把筆記打開了快二十分鐘了，還是停在第一頁。他分神了，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劃船劃到了天邊。手里拿著訂好的四張和韓焓同時被那門選修課老師評為優(yōu)秀作業(yè)的A4紙，他望著這幾張紙木楞了許久，才發(fā)現(xiàn)自己拿錯了筆記本。索性明早起床再看一遍，直接開始收拾行李。室友嘲笑他說：“你坐那兒半個小時沒吱聲，幾乎紋絲不動，我還以為您超脫了呢！”他只嘴角笑了笑，然后把那幾張A4紙扔進了行李箱，再接著往里面疊放衣物。書包和行李箱都整理好以后，楚華鐸突然想起來自己明天可能來不及吃午飯，就急匆匆穿著拖鞋、拿上手機和宿舍門禁卡去了學校超市，挑了些面包和牛奶備上。

　　走出超市，時間是晚上八點五十，學校里最后一節(jié)晚課也結束一會兒了。楚華鐸看著對面的信息樓，總覺得那兒有什么事情沒做，于是提著剛買的東西，趿拉著拖鞋從側門慢慢走了進去。當他走到上次撞到剛接完熱水還沒來得及蓋好杯蓋的韓焓的轉角處，楚華鐸猛然想起來自己心里關于韓焓的一個疑問：她經(jīng)常在信息樓四樓一個沒人的地方跳舞？

　　楚華鐸從信息樓側門方向的樓梯爬了上去，但是并沒有找到那個韓焓所描述的“沒人的角落”，他看到的都是計算機教室，還有一個顯眼的陽臺，這肯定不是韓焓說的那個隱蔽的地方?？墒撬臉亲呃纫呀?jīng)走到底了，會在哪兒呢？

　　因為是晚上，一天中最后一節(jié)課也下課了，通常負責打掃清潔的阿姨們早早地就把這一樓的燈給關掉了，而且這棟樓四樓的教室，正常情況下下午五點二十之后是不開放的。一是因為沒有課，二是因為要保護教室里的電子設備。所以楚華鐸沒有發(fā)現(xiàn)這層樓前后兩部分是不能互通的。信息樓大致上是圓形的布局，一樓前后一共有四個樓梯入口上樓，而楚華鐸是從側門那邊的入口往上爬的，就只能到有教室的那一半?yún)^(qū)域，而四樓對面的那一半，需要到三樓繞半圈兒到對面的樓梯，才能上去。而韓焓所說的那個“沒人的角落”就在四樓這頭。

　　韓焓在大一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地方，沒有教室，是一個空空的半圓走廊，走廊盡頭就是一個可以看到對面四樓教室的大落地窗，窗外是三樓的樓頂，放著四五個空調(diào)外機和一些粗粗的白色塑料管道。韓焓自己從三樓教室搬上來了一個小課桌和一把椅子，白天沒課的時候，她都在這里自習。時間一晃，韓焓已經(jīng)在這兒上了三年自習，晚上自娛自樂地在這里練了三年舞。除了宿舍，這里是韓焓待了最久的地方，準確地來說，這個角落就是陪伴韓焓最久的地方。就連負責打掃三樓和四樓衛(wèi)生的兩位阿姨，和韓焓早已經(jīng)成了熟人，她們幾乎每天都會相互道早安和再見。韓焓還時不時地偷懶，把筆記本電腦和充電器都放在那個角落，那個地方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讓她這樣做。

　　像很多第一次去四樓教室上課卻從四樓沒教室的這側上樓的同學相似，楚華鐸也走錯了方向，所以帶著這個仍然未解的疑問，他走回了宿舍。

　　與此同時，韓焓在和趙洋洋告別后回到酒店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她準備今晚早點洗漱，敷個面膜，然后在幻想明天與楚華鐸在煙臺站“偶遇”的場景中入夢。韓焓是六點四十左右到的酒店房間，手機工作了一天，電量也只剩下了百分之四十，要知道，韓焓在學校是兩天給手機充一次電的，出門她也沒有帶移動電源的習慣，其實主要還是對于她來說，沒有那個必要。所以她打算等手機電充滿后，再來整理一天拍的照片和回復陳宥柒又操了一下午的心。收拾好行李之后，韓焓趴在床邊補寫了早晨出門前沒有寫完的與昨天的對話，無論提筆前在世界經(jīng)歷了什么情緒起落，提筆后都要盡量平靜的以局外人的身份去和那個當事人討論，這是韓焓每天不可缺少的一個近乎神圣的儀式。

　　洗澡和日記，沐身和浴心。打開面膜還沒敷到臉上，手機鈴聲響了。韓焓把面膜先堆放在臉上，走到桌子旁看見來電顯示又是那個“180175...”，就走回了洗手間把臉上的面膜展開敷好。這應該算是韓焓的一個壞習慣，不僅僅是對陳宥柒，韓焓也經(jīng)常不接家人的電話，她總是習慣在計劃之中接聽電話，當她沉浸在某種環(huán)境和狀態(tài)中時，她會拒絕一切會破壞她沉浸狀態(tài)的闖入信息。而且韓焓那時認為，陳宥柒沒有和她熟悉到隨時可以電話分享生活的地步。所以她在慢慢地躺下靠在枕頭上之后，再用氣定神閑的語氣回復了幾條陳宥柒文字信息。

　　“今天在海邊跑得太累了，下午五點多回到酒店后就睡了一覺，”

　　“剛剛在整理行李，明天傍晚去煙臺?！?p>　　九點二十，這個點按理說陳宥柒應該剛從晚托班回家不久，應該在忙著洗漱?？墒撬坪跏琼n焓發(fā)送出去第二條消息的瞬間，他就回復了：

　　“天氣預報說今天青島的風很大，你沒有著涼吧？對了，你喜歡喝牛奶，記得晚上喝之前用熱水燙一下?！?p>　　“明天就啟程??？你會不會很累？那你今晚早點休息吧，肯定累了?！?p>　　“對了，今天余彥呈說韓老師不在他不想寫語文作業(yè)了，我覺得他肯定是跟我一樣想你了?！?p>　　韓焓不知道什么時候告訴過他自己喜歡喝牛奶這回事，可是他每次悄悄放在韓焓書包里的是酸奶不是牛奶?。恳琼n焓告訴過他自己喜歡喝牛奶，那為什么他不往自己書包里放牛奶呢？

　　“嘿——韓焓你想什么呢！”韓焓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剛才腦子里想的問題有多無理取鬧？看來洗澡是洗不盡人的貪欲的。

　　“謝謝陳老師，請幫我告訴余彥呈，期末考試快到了，要好好復習，要像我在卡片上提醒他的那樣，改變自己粗心的小缺點，不然韓老師會不開心的?！表n焓知道這句話呈現(xiàn)在陳宥柒面前的時候，給他的信息可能就是韓老師真是善良又細心，但是韓焓的確是喜歡那個二年級的男孩，希望他成績能進步，很多時候，韓焓覺得他和自己一年級的親弟弟太像了。

　　“好的喔，我一定會轉達余彥呈的，他不會辜負你的苦心的。你對他真的太好了。我要是有你這樣的老師，一定會特別喜歡學習，尤其是學語文！”

　　“不是擔心我累著了嗎？不是讓我早點休息嗎？那還說這么多話！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這話一點兒沒錯?！表n焓繼續(xù)無視和揮霍著陳宥柒對她的愛慕，手指連再點擊五個字母禮貌地說句晚安都不愿意。她關閉了微信的流量接入，點開英語廣播后放下了手機，將陳宥柒還在編輯的圖文并茂的晚安祝好夢的信息拒之門外。

　　這學期睡在宿舍里的最后一晚，楚華鐸輾轉反側了許久都沒能入睡。他在大腦里抽背了幾道明天可能會考的題目，回想了還有什么應該要放進行李箱里的東西沒放，把明天下午的車票信息確認了三遍，還是沒有睡意。201公分的龐然大物每次翻身時，床都發(fā)出了讓還在焚膏繼晷抱佛腳復習的室友皺眉的聲響。而這邊泡著熱水腳，哼著歌的陳宥柒設想著韓焓收到自己幫李老板轉寄給她的老師新年禮物會是怎樣一副可愛的表情，然后一個人在房間咯咯的傻笑。這時候敷著面膜的韓焓已經(jīng)靠著枕頭睡著了，手機里的英語廣播還繼續(xù)放著:

　　“This is World Today. Stay tu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