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抿唇,濃眉往上一挑,左右盯著文蓉半響,眸色一暗,突然略帶邪氣地笑了起來。
文蓉心思玲瓏,一點(diǎn)就通:“泥馬,這是沉默的逼供,要她交代家底。”
她咬了咬唇,垂眸沉凝了片刻。突然站起身來,皺眉:“我一直女扮男裝在萬福茶樓說書,說得便是你們李家將軍府的故事,對小李將軍當(dāng)然有所耳聞,沒有第一時間說出來,是怕你為難!”
“再說啦,你自己不也說你是打獵的嘛!”文蓉半低下頭,全然沒了方才擰耳朵那股子潑辣酸爽,意氣風(fēng)發(fā)的氣勢。
語畢,她故作無辜狀,心懷坦蕩的瞪大眼眸直盯著少年,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
不可否認(rèn),這廝長得如妖似孽。但凡是個人,對于如此美色的異性,總?cè)滩蛔∫嗫磶籽邸?p> 更何況,這娃兒鳳眸斜飛,那雙詭美的眸子里仿佛只一眼就可以讓人難以自拔的深陷。
不過——文蓉只要想起方才的那只手,那把匕首,便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哎!
這廝外表如糖衣炮彈般唬人,內(nèi)里黑心黑肺焦黑一片。猶如老虎屁股摸不得,哪怕如是病如貓一般,輕輕一抓,也要來她半條命。她方才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膽,去扯他的耳朵!
她吐了吐舌頭,飛快地抬頭看了看少年,見他輕輕頷首,也不知到底信了她幾分。忙接著說道:“我救你時,原是不知你是李家的小將軍,若知道,我定不會救你。我很怕麻煩!最怕死!”
她頓了頓,羽睫微垂,斂去眸中光澤,接著說道:“等靜下心來,看到你傷口處用藥之精妙,騎虎難下,為時已晚?!?p> 她一口氣說完了這些,心里頓時舒坦了不少,就連面上的笑容也更盛幾分。
少年一抬頭,見人家姑娘嘴角含著笑,眼巴巴的看著他,卻似觸到了兩汪無邊的幽潭,姑娘琉璃色的眸子在夜光里顯得格外柔和,少年一怔,不動聲色地偏開了微微發(fā)燙的耳朵。
不行!
這丫頭狡猾著呢,明面上確實(shí)是她救了他不假,暗里頭卻合著想借他的勢去江南。
哪兒都不去,偏的千里迢迢,翻山越嶺的去江南——李家死對頭茍家勢力之所在處。
而且是在李家被陷害,酒泉關(guān)城破了以后,這一件一件巧事兒湊一起,就是一個‘鬼’字。
他驀地回神,似笑非笑地覷了她一眼。聲音如刀:“所以你才確信,我能幫你到江南!”
“你一個姑娘家,千里迢迢的要去江南做什么?”
少年再次發(fā)問,眼瞼微垂,劍眉深蹙,舉手投足間全是深濃的威壓,周身沉浸在墨色的黑暗里。
文蓉對上他漠然的視線,也不懼他周身的寒意,瞇了瞇眼,而后小心的回復(fù)道:““我打小便在酒泉關(guān),從來沒出過遠(yuǎn)門。在茶館說書時,老聽著有茶客們談江南,憶江南,想著天大地大,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看看?!?p> 她手指微微動了動,又接著說道:“如今城破了,家亡了,也不知日后會怎樣,想著走一步,算一步,若是真讓我得償所愿,圓了我的江南夢,那也不枉此生!”
她說著,只覺著手底下的已然濡濕,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手心,斂了眸子里的異樣。
少年微微起了身子,抬眸看了看她,微一沉吟,眉目深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過了一會才漾出幾縷笑意,算是信了她所言。
文蓉松了口氣,她不想騙他,可她又對義父發(fā)過誓,不對第三人言義父的囑咐。
反正話都說開了,其他的也沒什么不可對人言的,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說出來心里話,交底道:“我不知道今兒個酒泉關(guān)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作為酒泉關(guān)的百姓,我是堅(jiān)信李老將軍還是咱大慶北大門的關(guān)卡和脊梁。再說,我也親眼所見到底是誰叛了城!”
少年一聽突然失了神,劍眉皺得更深,再不瞧她一眼。
她話音才落,見到離著不遠(yuǎn)的少年不甚滿意地皺眉,不由得忙補(bǔ)充道:“我們知道,可外頭的百姓們不知道,他們沒住酒泉關(guān),不了解酒泉關(guān)發(fā)生了什么,只有我們逃出生天,把事實(shí)傳出去,真相才不會埋沒!”
文蓉邊說著,邊偷瞄了他一眼,見少年的呼吸徒然重了一下,兩只修長大掌倏地攢緊,青筋畢現(xiàn)。接著下一秒他呼吸隨即恢復(fù),攢成拳的的手也掩藏在衣袍之下。他整個人精氣神瞬間變了,先前那種隱隱約約壓抑消沉也散了許多。
文蓉一見,忙抿了抿唇,而后大著膽子一咬牙道:“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我們逃到江南了,你好好計劃計劃,以你的本事,逆風(fēng)翻盤是早晚的事?!?p> 少年肩膀微微一抖,緩緩睜了眼,幽深如井的目光落到她臉上,眼神微微一凝,眸中凈是沁冷的風(fēng)霜之色。
”你到底為什么要去江南?”
“為什么?”
文蓉微微一愣,脊背一僵,汗津津指尖劃過手心又驀的收住。知道先前的那套說辭他一點(diǎn)也不信,自己想做的事也瞞不過他,索性干脆就說開來:“我打小無父無母,是萬福酒樓的老說書人收養(yǎng)了我,給我吃穿,教我說書。我這才得以溫飽。我義父原是江南人,讓我發(fā)誓,有生之年,如果酒泉關(guān)城破了,我無以為家,可以去江南。”
文蓉有些緊張,心里也有些發(fā)虛,躲閃著不太敢對上少年那雙凜冽的寒眸,片刻后垂下頭,囁嚅著道:“我和義父發(fā)過誓,去江南找誰,不會讓第三人知道,所以先前,我才未如實(shí)相告?!?p> 她面上通紅,輕咬下唇,忙補(bǔ)充道:“我義父三年前就過世了,和酒泉關(guān)城破無半點(diǎn)干系,他只是擔(dān)心我,哪一天沒有依靠,這才讓我去江南,如若酒泉關(guān)還在,我是斷然不會去江南的?!?p> 少年的目光卻緊緊地盯著文蓉的表情,每一個細(xì)微的變幻都不放過:“你又如何確定我也要去江南?”
“因?yàn)榻鲜瞧埣业牡乇P!”文蓉見他并未逼問去江南找誰的事情,心下一寬,笑著說完,轉(zhuǎn)瞬面露唏噓之色:“無論是報仇或查出真相,你都非去不可。”
從她知道少年的身份后,她的腦中便一直在思量。此去江南路途遙遠(yuǎn),長路漫漫,適逢亂世,未知兇險。他雖然女扮男裝,可是到底形只影單,有朝一日若被人識破,后果不堪設(shè)想。
如今不小心救了這么一個人,雖說年紀(jì)不大,也有傷,確是長年征戰(zhàn),錚錚鐵骨,比起她來更能唬人。何況這小子身后還有一群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白衣人,兩人結(jié)伴而行,于她只有益處。
思及此處,她不由的對著少年?duì)N爛一笑。
“只怕姑娘的如意算盤白打了。”
寒涼徹骨的聲音文蓉她身側(cè)傳來,帶著一股子嘲諷的意味:“先前那群白衣人并不是我的人,否則也不會把重傷如斯的我丟給姑娘,事到如今,你還想和我同路?”
被猜中心思的文蓉倒也不惱,認(rèn)真地望著少年道:“逃生之路危險重重,你雖身份特殊,可我也急需人仰仗,結(jié)伴而行正好,你看如何?”
她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唇,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尖,低聲道:“不過丑話說前頭,我們雖說結(jié)伴而行,但畢竟是萍水相逢,如若真有意外,我定會保命為先。如何?”
男孩點(diǎn)點(diǎn)頭:“那是自然?!?p> 安靜了片刻,文蓉又道:“你這條命總歸是我救的,路上如若我有危險,你得救我三次,才能算完?!?p> “為什么是三次?”少年問道:“不是救一次就還清了嗎?”
“想的美!”文蓉脫口道:“你那么重,我背了你一路,算一次。幫你包扎傷口,算一次,被你掐著脖子也得算一次?!?p> 少年自然瞅見了文蓉算賬時面上那一絲極微小的委屈,頓時氣得有些想發(fā)笑,一字一句的道:“我既然答應(yīng)和你一起走,我總有辦法報答你的救命之恩,李家人從不欠人情!”
“三次!”文蓉再次強(qiáng)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