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楞,沒料到這姑娘犀利如此,一下便問到點子上,若有嘉許之意的點了點頭。
既然決定一起上路,長路漫漫,兇險未知,坦誠為貴。所以,關(guān)于這點,他原本也就沒想瞞她,便道:“背叛我們李家的人是我義兄,我父視為親子,從小和我們一起長大的義兄!”
文蓉擰著眉,挪了挪,朝少年坐過去了一些,她其實多少都猜到了,能輕而易舉盜掉李老將軍的虎符,接著神不知,鬼不覺得下毒,毒殺李家滿門定然是最親近之人。
少年轉(zhuǎn)頭,眸色冷冽:“至于那亂臣賊子為什么要這么做,我也不清楚,不過是人心難測,貪心不足蛇吞象爾爾!”
“說到底,還是我父信錯了人。戰(zhàn)場無父子,一軍之將,沒看清身邊之人的狼子野心,確是輸了,我們李家認(rèn)了!”
李靈垂了一下眉眼,面色陡沉,意有所指的道:“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復(fù)小人心!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只有不要交出真心,才能真正的立于不??!”
“人情翻覆似波瀾,白首相知猶按劍!”文蓉喃喃道,接著深吸一口氣,別有深意的盯著少年依舊平靜如常的臉,小聲補充道:“也正是因著李老將軍的義薄云天,光明磊落,三軍上下才生死一昆侖,肝膽來相照!這并不是李家的錯!是那賊人.......”
“是嗎?也許吧!”少年冷嗤一聲,不欲繼續(xù)此話題,接著便道:“我卻知道那賊子為何此時發(fā)難!”
“因為太子現(xiàn)下正在酒泉關(guān)監(jiān)軍。”少年一字一句緩緩的補充道。
文蓉不由的打了個冷顫:“看來太子兇多吉少了?!?p> 少年點了點頭,薄唇微揚:“也不盡然,太子周遭的影衛(wèi)也不是吃素的。怕就怕,楊帆既然敢動手,那便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少年長嘆了一口氣,接著道:“不過,至少我出逃時,還沒聽到噩耗!先且瞧著罷!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p> 少年說完,斜眼一瞟,示意文蓉繼續(xù)說下去。
“我一直納悶,李老將軍這些年來一直壓著北匈奴打,為何始終沒有殲滅此部,我還想著是因塞北荒涼,老將軍無法,只得以戰(zhàn)養(yǎng)兵。今日一看,確實想簡單了。”
文蓉抬頭看了看少年,見他一臉平靜,舔了舔嘴唇,接著說道:“原來李老將軍是想留著這個百年大功績給太子,自家的侄兒?!?p> 少年靜靜的聽著文蓉說著,一直沒搭腔。他背過身去,心里輕嘲一聲:想不到這里還有個通透的。
半響,他才漠然開了口,緩緩的道:“茍家南有茍勛鎮(zhèn)守,朝堂上茍父左丞,豪不夸張的說大慶的半壁江山都在茍家之手。近年來因批太子多年無建樹,少作為,不足以為君,以改立茍貴妃所生的三皇子為太子之聲不絕與耳。好在太子哥并未犯錯,茍家一時也無法子?!?p> 少年長嘆了口氣,接著道:“不過按此情形,廢立就是早晚之事,所以皇上才會派太子過來監(jiān)軍,只要能一舉掃平北蠻,坐實了功績,太子之位便是安穩(wěn)了?!?p> “果然那把椅子是淌血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掙的!”文蓉癟了癟嘴,不以為意的道:“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其實做皇帝有什么好的,不過就是一個關(guān)在鑲金嵌玉的金絲籠里的鳥雀,哪有悠然自得見南山的田園生活來的愜意?!?p> “當(dāng)然也得有銀子!哪朝哪代都是貧賤百事衰,有足夠的銀錢,衣食無憂即可!”文蓉眨了眨眼:“自是不能貪心,不知足,欲壑難填!”
少年聞言,身子一楞,輕敲著地面,修長的手指夾著雜草,落地時出低低的聲音,面色隱在黑暗里捉摸不透。
文蓉頓了下,又道:“既是最親近之人動手,肯定是計劃周全,那你又是如何逃脫的?”
少年淡聲道:“我從小便在南疆的秘藥里泡大的,百毒不侵。楊帆那廝并不知曉?!?p> 南疆?
文蓉八卦之心頓起,促狹的想到:“都說南疆出美女,看來李老將軍的晚年子卻也來的不簡單。”
男孩看著文蓉漂浮不定的面色,暗嘆了一聲:虧得我方才還想著這位可是個聰慧的。
他突然起身,走到她跟前,面上端的是一派風(fēng)光霽月,說出的話卻含了淡淡的笑意:“姑娘,你又想岔了,我父親少年時曾救過一南疆蠱醫(yī)性命,這才得了這秘藥,為免生事端,這秘藥之事被瞞的死死的,家里頭除的大哥之外,其他兄弟都不曾知曉?!?p> 話及此處,少年不由的想到了他的哥哥們:
長兄如父,每當(dāng)他犯錯時,總是大哥代他受罰。
二哥最精于騎射,他的百里穿楊就是二哥自小手把手教的。
三哥聰慧,運籌帷幄,每日不管多累,總會檢查他的詩書,和他分析朝堂行事。
四哥武藝高強,一把大刀使的虎虎生威,雖然有時會嘲笑他長的太好看,有如姑娘家,卻也在他十歲生辰之日將最心愛的大刀,贈送與他。
五哥是家中的異類,厭惡戰(zhàn)爭,喜好生意。卻在生前的一刻掙扎的把他推了出來,鎖死了大門,將生的希望留給了他。
當(dāng)然還有爹!世上對他最好的爹!
他的淚順著臉龐,沿著鼻梁往下滴。山洞里頭陰冷無比,他卻覺得整個身體都像是在燃燒,燙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翻滾。血染的李家大院就是抽著他求生欲望的馬鞭,只有活著才能報仇。
所以,他要活!不計代價!
文蓉眼見少年喉間滑動一下,渾身顫抖起來,正艱難的用手掌輕輕撐著頭,緊咬牙淌著淚,強忍著不哭出聲來。慌忙別過臉去,假裝沒看見,有一搭沒一搭地給火加柴和干草。
點點的火光,印著青苔大大小小的投影,瞬間山洞變得溫暖和柔和起來。
或許實在是累了,不知不覺中文蓉竟然靠冰冷的墻壁,沉沉的睡去了。
大哭過的少年也漸漸的靜了下來,無力的癱倒在墻壁上。看著身旁雖然睡著了,卻依舊擋在他身前,拿半個身子護住他的文蓉,心口像是被誰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眸子微動,眼底的冷意忽地就散了。
…....
恍惚間,文蓉感覺有人在大力的搖著她,晃晃悠悠的,她睡眼惺忪撇了一眼,只見少年一手捂住她的唇,一手作了個禁聲的動作。
她有默契的眨了眨眼,少年松開手來,指了指耳朵和外面,文蓉仔細(xì)一聽,山洞外依稀傳來稀稀落落的腳步聲和砍著攔路樹枝的聲音,隱隱約約還夾雜著一些聽不甚清的對話。
不好!文蓉心中暗嘆一聲: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有人搜山!而且看樣子來人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