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林嫂確鑿在魯鎮(zhèn)死了。
初死的時候,魯四老爺皺著眉頭神色不善地對四嬸說:“真是晦氣,什么時候死不好,偏偏挑在祝福的時候。真是個掃把星,那個衛(wèi)老婆子下次再敢來直接把她罵一頓得了,找的什么掃把星?;逇?!”
柳媽停下手頭的雜活,望著窗外余下的雪,打皺的臉忽又笑了起來,驚的余雪一跳一跳,如同頑皮的孩童。她的眼角有些濕潤了,祥林嫂恐怖的神色、那個門檻、舒暢的神氣,撞的她大腦一陣陣的疼。而她自己也從中得了不小的好處,雖不夠替自己贖身,但添置幾件像樣的舊衣裳還是足夠的。打扮打扮,說不定,說不定……
祥林嫂的靈魂行走在地下陰暗的青磚上,她不時朝四周偷也似的瞄,無一不是面目猙獰的鬼怪。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她的身后是兩名鬼卒,如青山般站著,沉默不語。走了不知多久,隱隱約約有幾道黑暗的光照了她的眼,接著她的面前便是一名尖牙獠嘴的閻王坐在大廳東邊,它的身邊有一個在寫什么東西的判官。祥林嫂嚇得一哆嗦,不用鬼卒提醒便雙腿跪在了地上。
“大膽祥氏,違越禮度,一婦一夫本是人之常情。料你荒淫無度,不守婦道,竟又嫁一人。,亂了人間風氣。按律當處以極刑,打入十八層地獄,輪為畜生道?!遍愅跻慌捏@堂槐木,嚇得她又是一哆嗦,雙腿不住地抖。
“我沒有,沒有,我在土地廟捐了門檻;我沒有,沒有,我已經(jīng)在土地廟捐了門檻。”祥林嫂大聲地為自己辯白,她希望在陰司能有鬼明白自己的心意,哪怕只是說一句“你沒有”也好過“你放著罷,祥林嫂!”
“你捐過門檻,捐的是多少千的門檻?”
“整整十二千,十二個老鷹錢,花了我一年的工錢?!?p> “才十二千?!遍愅跣÷曕止镜溃骸凹热贿@樣,這鋸開兩半的極刑可以免了,但其他的可不行。我也得照規(guī)矩來,你說是不是?壞了規(guī)矩,我也得被鋸成兩半?!?p> “可,可是柳媽說捐了門檻可以贖去我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
“不把你弄到十九層深淵就不錯了,還跟我討價還價,就你那十二千夠做什么的,要不是念你確實太慘誰搭理你,給我往廢里打?!遍愅鯎]袖離開,不帶走一絲黑暗。
祥林嫂的哭聲響徹陰司,讓人為之動情。閻王的腳步聲愈淡,祥林嫂的哭聲愈大。鬼卒的冷漠與此時貪婪吸取被打散的靈魂形成濃重的對比。忽而哭聲停了,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余雪的地面上仍有爆竹放過留下的碎紙,似乎為大地穿上一件碎花裙子。一個竹籃,一個破碗安靜的躺在沒有碎紙的空地上,卻再也沒有人會拿起它們使它們散發(fā)應(yīng)有的味道了。
衛(wèi)老婆子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