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頂尖名校阿爾卡納大學的標志性建筑,“己外塔”,是由多層石廊連接起來的兩座黑塔。
兩座塔尖筆直刺向天空,塔身上浮凸著繁復雕刻,人若是站在雙塔中央往上看,雙塔之間的空中,還層疊錯落地架著更多的石廊;最高處的,仿佛僅是一線牽連著雙塔的烏黑情絲。
針對試煉賽賽場,委員會只開放了己外塔地面第一層;這一層上,僅有一條石廊相連。
這天下午四點鐘,穿著統(tǒng)一試煉賽服的選手們,陸續(xù)在己外塔前了下車。阿米莉亞似乎已經(jīng)等待多時了,拍了拍手說:“歡迎各位參加本局‘綁架國王’?!?p> “綁架國王”游戲中,三十名選手們被劃分成了己外兩個陣營。米萊狄與另外十四名選手都屬于“己塔”陣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高塔家族的羅更三人都在對面的“外塔”陣營里。
是為了給高塔家一個拿下自己的機會,才這樣安排的嗎?
米萊狄仔細看了看兩邊陣營的選手。
兩邊陣營里,都有好幾個現(xiàn)任族長與族長繼承人:“外塔”陣營中有寒星、長歌、高塔、和風角的;“己塔”陣營中是會期、夢生、流沙與處刑人的——想不到那個生了一雙鐵灰色眼睛的少年,也就是處刑人下一任族長繼承人,恰好與她同一陣營。
不得不說,試煉賽委員會很體貼。遇到陣營戰(zhàn)時,同一個家族的選手們都會被平均分成兩撥,一邊陣營一撥;這樣一來,不管是哪邊贏了,該家族都能收獲一半分數(shù)。
“綁架國王游戲的規(guī)則較多,請容許我仔細說明?!?p> 阿米莉亞后背筆直、聲調(diào)平平地說:“正如各位所見,雙塔第一層就是雙方各自的大本營。游戲開始后,己外塔所有出入口都會被封鎖,你們只能使用唯一一條石廊通行。
“本游戲的目標,是要抓住對方陣營的國王。但國王身份是隱藏的,也就是說,你不知道誰才是對方陣營的國王?!?p> 眾人都微微一怔。
按照阿米莉亞的介紹,在游戲開始之前,雙方大本營的工作人員會指定一名選手作為國王。隨后,工作人員會根據(jù)國王身份寫下一個提示。
游戲前三分鐘,雙方需要設法搶奪提示;三分鐘一到,如果提示還沒被搶走,則會被工作人員銷毀。爭奪戰(zhàn)是整場游戲中唯一可以使用武力的時間,卻不能抓人。
游戲正式開始后,雙方選手都可以自由出門去抓國王;但是不管身在何處,都有可能反而被抓獲。
“游戲開始前,工作人員會在你們衣領(lǐng)后加裝一根長羽毛,這就是你的人身代表。哪怕你在自家陣營,你的長羽毛被敵人奪走,也代表你被敵人抓獲了。同陣營的人沒法互相抓獲?!?p> 阿米莉亞說到這兒時,已有工作人員抱著一把白色長羽毛走來了。
“被抓獲后,你的敵人可以向你提一個問題,也可以請工作人員鑒定你是不是國王,二者只能擇其一,但是鑒定機會只有兩次,用完還沒找出國王,就自動輸了?;卮饐栴}時,被抓的人只能答‘是’、‘否’和‘無法回答’。被抓的人必須據(jù)實以告,工作人員將監(jiān)督確保答案的真實性?!?p> 他們怎么知道答案是否真實?
米萊狄剛升起疑惑,稍微一想,也明白了:如果只能問一個問題,肯定是與國王有關(guān)的,工作人員自然能夠判別真?zhèn)巍?p> “如果我想多問幾個問題呢?”有人忽然問道。
“看對方愿不愿意答了?!卑⒚桌騺喆鸬?,“但被抓獲的人只有在第一次回答時才必須說真話?!?p> “工作人員在哪?”
“大本營,走廊上,都可以找到。為了全面監(jiān)控場地,場地內(nèi)分布了大量的工作人員?!卑⒚桌騺喺f:“此外,參賽選手在走廊上逗留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分鐘。一旦超時,該選手就會受到懲罰,被帶入敵方陣營,向敵人作出一句關(guān)于本陣營國王的真實陳述?;卮鸷完愂鰰r,都不能奪取羽毛?!?p> 從眾選手的反應來看,試煉委員會還算公平,沒有給各大家族一個事先通聲氣、定輸贏的機會。
但可以想見的是,游戲開始之后,恐怕少不了雙方的私下談判……羅更肯定會抓住機會,游說各個族長讓他贏下這一局;只是這一次,他就未必能成功了,米萊狄也不會一聲不吭地任他行動。
“在這些主要規(guī)則外,”阿米莉亞的聲音喚回了米萊狄的思緒,“還有補充規(guī)則?!?p> 與熱身賽一樣,“綁架國王”不允許出現(xiàn)肢體沖突——這也是它受到米萊狄青睞,卻被羅更拋棄的原因。
其次,眾選手沒有自帶機關(guān),只能使用陣營大廳準備的數(shù)部機關(guān)。
等補充規(guī)則介紹完了,阿米莉亞微微一點頭,說:“現(xiàn)在請雙方陣營各就各位?!?p> 選手走動起來時,脖子后的長羽毛隨著步伐一晃一顫,看著很纖弱;米萊狄反手試著拔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它在特制的衣領(lǐng)扣中被扣得緊緊的,不用點力氣,還真拔不下來。
在眾人走入己塔一樓后,大門就轟然一聲被人從外面關(guān)上了;穿過走廊,眾人進入了一個標準長方形的大廳。
米萊狄四下看了一圈:大廳對面,就是石廊口,石廊筆直地通向了外塔;大廳右手邊盡頭擺著一張圓桌,桌上放了一只木盒及五六部各式機關(guān)。
一個工作人員站在圓桌旁向眾選手招呼了一聲,目光在眾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說:“歡迎各位進入游戲。己塔陣營的國王是,來自處刑人家族的西涯度選手?!?p> 這可真是巧了。
生著鐵灰雙眼的削瘦少年,恍若未聞,一動不動,好像西涯度是別人的名字。
接下來,工作人員寫了一張?zhí)崾咀謼l,將它放入了桌上薄木盒內(nèi),啪一聲扣上了鎖扣。米萊狄伸長了脖子想看看他寫的是什么,卻被擋住了,只看清最后一個字是“生”,可以說毫無幫助。
“現(xiàn)在是準備時間。當諸位聽見鐘聲敲響時,搶奪字條的三分鐘就開始了,”他解釋道,“當鐘聲再次敲響時,代表搶奪結(jié)束?!?p> 他話音一落,幾個族長就走近西涯度身邊,湊在一起小聲商量起來。
“我說,”流沙家族長毫不忌諱地問道,“這一局我們怎么安排?哪邊輸哪邊贏?”
“無所謂,”會期族長說,“反正下一把得換回來?!?p> “只是高塔家那小子……”夢生家族長說到一半,看著走近來的米萊狄,不說了。
西涯度冷冷地抬起那雙鐵灰色的眼睛,仿佛要用目光在米萊狄面前攔上一道鐵門,將她拒之門外一般。
她仿佛絲毫不覺,在比自己還矮半頭的少年面前停下了腳。
她只想要一場公平比賽的機會而已,她不能讓這群族長們決定游戲結(jié)果;機會再小,她也必須全力一試。
“各位,”她盡量誠懇地說,“怎么好讓我們高塔家內(nèi)部的事情,影響大家的比賽呢?”
幾人望著她沒吭聲。
“我只是希望能提醒各位一件事。本次試煉賽還有一個陣營游戲,對吧?不需我說,你也們也知道,下一次陣營游戲時,陣營劃分還會是相同的兩撥人?!?p> 試煉賽委員會當然明白選手們會私下溝通好輸贏,也愿意配合;人員沒有變動,這次輸?shù)舻年嚑I下一次就能贏賽,把該得的分補上了。
“如果各位決定輸?shù)艚壖車?,那下次就該輪到我所在的陣營贏了,你們覺得羅更會愿意看著我白得二十分嗎?如果我在進入第四局之前,分數(shù)不到四十分,他就有九成把握將我淘汰了。換做是各位,想必也會盡全力讓我輸兩場吧?到時,拖累的可是同陣營的你們?!?p> 幾個族長顯然把她的話聽進去了,面色都動了一動;西涯度卻笑了一聲,聲音像涼霧一樣散開了。
“你的前提錯了。下次只要把你一個人換去羅更的陣營,這個問題就可以解決?!?p> 他的口氣,好像可以通知委員會作安排一樣——也許真的可以。
米萊狄搖了搖頭?!安?,是你忘了,下次陣營賽是一個猜謎游戲?!?p> 西涯度挑起了一邊眉毛。
“不管各位怎樣私下決定輸贏,事實是,第一個先答出六個以上問題的人,她所屬的陣營就獲得勝利?!泵兹R狄微微一笑,說:“就算羅更與你們作出約定,保證下次陣營戰(zhàn)里讓你們贏,只要我不配合,搶先答題,你們依然要輸。我自認頭腦不慢,到時候我會眼睜睜看自己輸,什么也不做嗎?”
她剛剛贏下熱身賽的記憶還新鮮著,幾個族長的神色果然凝重了幾分。
米萊狄又強調(diào)了一句:“也就是說,不管我下次和誰同陣營,你們都很有可能再輸一次。各位身為族長,進入第四局時空著手,或只有二十分,不大保險吧?能切切實實贏得分數(shù)的機會,只有今天的綁架國王。你們還覺得,今天哪邊贏都無所謂嗎?”
“你還是為我們好了?”西涯度慢悠悠地說。
“我是出于好心提醒一下各位。等這場比賽過了,各位拿到分數(shù),接下來我和羅更再怎么廝殺,也影響不到你們了?!?p> “我知道你是有私心,”流沙族長喃喃地說,“但你說的不算錯……”
米萊狄暗暗松了口氣,感覺后背上浮了一片汗。
除了對她隱隱抱有敵意的西涯度,她這一邊的族長們是被勉強說動了;哪怕是處刑人家族,也必須得考慮各個族長的意愿……
接下來,或許她可以專心對付羅更,憑真本事來一場了吧?
念頭剛從腦海中閃過,鐘聲就被敲響了。工作人員高聲提示道:“三分鐘爭奪戰(zhàn)開始!”
“咱們怎么辦?”流沙族長仍舊有點猶豫,“讓我們贏,對面能同意嗎?”
“下次讓他們贏回去不就完了?”會期家族長好像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罢l跟對面關(guān)系好?啊,西涯度,你開口的話,對面肯定會同意?!?p> 眼見幾個族長都差不多統(tǒng)一了意見,西涯度這才慢慢點了一下頭。
米萊狄都能感覺到他強烈的、安靜的不快。
為什么他要阻攔自己?
不過,現(xiàn)在不是考慮這一點的時候。米萊狄看了看一點也不緊張的參賽選手們,壓下心焦,提醒道:“我們應該放人防守圓桌?!?p> “沒必要,都認識,商量一下就行?!绷魃匙彘L擺了擺手。不光是他,其余兩個族長也都一副不著急的模樣。
米萊狄還要再說,從石廊中卻已傳來了登登的腳步聲,聽那回音,來的不止一人。
“來得這么快?”一個己塔選手站在石廊口,還向來人打了聲招呼:“喲,是你啊——”
他話剛開了個頭,人影就霎時沖了過去。
那選手愣了半秒。
從第一個沖進來的人身后,接連又撲進來三人,沒有一句廢話,全都直直撲向了圓桌。幾個族長愣愣站在桌邊,夢生族長還喊了一聲:“卡特,你干嘛呢?”
“對不住了,”
那叫卡特的長歌族人回話時,一肩膀?qū)羯彘L撞開了,伸手就向桌上木盒撈去?!拔覀冏彘L說了,這一輪先讓我們贏吧!”
西涯度立刻扭頭要喊長歌族長時,卻頓住了。
直到這時,己塔一方才終于意識到,來人之中竟連一個族長都沒有。能拍板的人都不來,很顯然,外塔根本沒有商量的意思。
接下來短短幾秒里,爆發(fā)了無數(shù)困惑和混亂。
“回去告訴你們族長——”有人怒喊道。
“別動它!”另一個人試圖去擋卡特的手。
“二叔,您沒事吧,”有人趕忙去扶地上的夢生族長。
不知哪個族長在急喊人來幫忙,圓桌被咣地一聲撞了出去,地上涌動起扭打的軀體,拳頭和罵聲飛來投去,西涯度怒喝幾次“住手”卻沒人聽——一團混亂里,卡特的手指卻已經(jīng)在木盒上合攏了。
外塔選手早做好了分工,卡特一握住木盒,扭身振膊一擲,把木盒扔給了站在混戰(zhàn)圈外的另一個人。
那人一接住木盒,轉(zhuǎn)身就往石廊口跑,他倒是機靈,一邊跑一邊解木盒鎖扣;然而就在這一刻,伴隨“砰”一聲槍響,那薄木盒被高高地打進了半空中。
在被槍響震得靜了一靜的大廳里,米萊狄舉著手中的輕擊槍,喝令聲清清楚楚:“司笛,搶木盒!”
試煉賽提供的機關(guān)殺傷力不強,那人只是吃了痛,隨時都可能再把木盒搶回手里;剛才沖敵人打招呼的那個男人,此時總算反應過來了,幾步?jīng)_上去一把抓住木盒,米萊狄才松口了氣。
“還剩一分半!”不知何時躲去角落里的工作人員,掐著表高聲宣布。
眼見好幾個人朝他沖了過來,司笛不敢停留,抱著木盒轉(zhuǎn)身就跑;誰也沒想到,當他跑到石廊口的時候,卻被一個驀然沖出來的人影撞倒了,一起滾倒在地。
米萊狄立即重新舉起槍,但二人扭打在一起,幾乎找不到機會;她一邊試圖瞄準,一邊喊道:“不是說,不允許在石廊上停留超過一分鐘嗎?”
“他只待了四十秒!”從石廊上傳來了遙遙的回答。
也就是說,外塔將攻勢分成了兩波……羅更能在幾分鐘的準備期間,既說服了其他家族族長,又制定完了戰(zhàn)略,連人員都分配好了?
此時司迪抵擋不過,木盒又被敵手被搶去了。己塔選手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又接連失利,好像這情況還不夠糟糕似的,這時石廊上卻再一次撲出了人影,這次是她的老熟人:栗唯與娜娃。
目光才一相碰,米萊狄就意識到,他們是沖自己來的。
他們的目標不是提示——她心中雪亮。
“綁架國王”游戲里,只有搶提示的三分鐘可以動武;恐怕羅更打算借這個機會,叫她在接下來的試煉賽里連站也站不起來吧?
米萊狄反應和速度都極快,高塔二人眼見一時追不上她,栗唯立刻抓住廳中一把椅子舉過頭頂,吼道:“米萊狄,叛徒是當不長的!”
他天生神力,恐怕連刀明克也自愧弗如,若是被椅子砸上,她恐怕會被砸斷不止一根骨頭——然而他卻沒意識到,他給米萊狄提供了一個機會。
在栗唯舉著椅子要扔的那一刻,他就是個不能動的靶子。
米萊狄停步、轉(zhuǎn)身、抬槍、瞄準的一系列過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將一顆圓沙彈送到了栗唯身前。
要不是娜娃在關(guān)鍵時刻狠狠撞了他一下,那顆圓沙彈應該能將栗唯的膝蓋朝反方向擊出去;可惜錯開了一線,從他的腿上擦擊過去,只叫他受了皮肉傷。
“時間到!”角落中的工作人員急急喊道?!凹核嚑I提示已被奪走,請各位選手歸位,游戲一分鐘后正式開始!”
米萊狄目光一掃,這才發(fā)現(xiàn)木盒張著嘴摔在地上,字條早已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