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清素抵達(dá)與同學(xué)約好的居酒屋，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街燈放出亮光，頑強(qiáng)地抵擋著黑暗的入侵。
“源君，這邊這邊！”霧氣繚繞的居酒屋里，靠墻一桌的一位男生朝他招手。
“怎么來得這么慢？還以為你不來了，打你電話也不接?！蓖赖囊晃慌裨埂?p> “今天還沒去上課，教授點(diǎn)名了啰?！绷硗庖晃慌f。
“我天天上課不點(diǎn)名，第一次逃課就點(diǎn)名？”源清素說著，在男生邊上坐下。
說教授點(diǎn)名的女生，給他拿了碗筷，他隨口說了聲謝謝。
木桌上有幾盤烤雞串，還有一個壽喜鍋，鍋里煮著肥牛卷、豆腐、香菇、茼蒿、娃娃菜，還有切成長條的魔芋。
“今天逃課干什么了？”姓岸田的男生問。
“有女朋友了？”笑著打趣的，是剛才嫌棄源清素來得慢的女生，一頭時尚的茶色頭發(fā)，名字叫稻葉。
最后一位，剛才給源清素遞筷子的女生，感興趣的“欸~~”了一聲，長相漂亮，叫雅菜。
三人都是源清素醫(yī)學(xué)部的同學(xué)。
“女朋友？能吃嗎？”源清素拿起一串烤雞肝，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然后又拿起碗，從壽喜鍋里撈了一大碗。
“這么餓？”稻葉盯著他的動作問。
“不會在女人床上待了一天吧？”岸田笑著問。
“你以為源君是你啊。”雅菜笑罵道。
“我倒是想，可沒有女孩子愿意啊。”岸田攤手說。
“你不是和慶應(yīng)的聯(lián)誼了嗎？就沒看對眼的？”稻葉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拿著啤酒杯。
“慶應(yīng)的不行，漂亮的女人不是陪酒女，就是家里有錢到早就訂婚的大小姐！”岸田十分肯定地說。
“啊，東大的啊，我才不要，土死了?！绷硗庖蛔溃晃淮┐顣r尚的女生高聲說，語氣充滿了刻意的嫌棄。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某個時間，同時低聲說：“慶應(yīng)的?！?p> 默契地端起啤酒杯碰了一下，隨后哈哈一起笑起來。
源清素沒喝酒。
一口吸滿湯汁的肥牛卷，一口滾燙的豆腐，然后喝一口湯，最后再拿起烤得金黃的雞串，美美的吃一口。
整天都在修煉，只吃了小蝴蝶給的一些點(diǎn)心，早就餓了。
岸田放下啤酒杯：“源君，下次一起去吧？”
“去什么？”肚子有點(diǎn)東西，源清素放慢吃東西的速度，拿起啤酒小口喝起來。
他們聚餐一般都是兩個小時，所以吃東西的速度很慢。
“聯(lián)誼?。 卑短镆慌淖?，低聲說，“這次是青山學(xué)院的，保證漂亮?！?p> “源君還需要聯(lián)誼嗎？”雅菜笑著看源清素。
“源君想要女朋友，這里就有兩個啊，干嘛便宜青山的?！钡救~擦了擦嘴角的啤酒泡沫。
“你愿意給他做女朋友?。俊毖挪艘桓弊约翰荒芙邮艿谋砬?。
“你不愿意？”稻葉問。
“源君要是求我的話，看在朋友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啦?！?p> “還要別人求，你也太囂張了?！卑短镄αR道。
“不可能不可能。”源清素?fù)u著手里的烤串，“滿足娶......”
“滿足娶同齡人，等于主動限制自我發(fā)展?！钡救~替他說了，然后她又問另外兩位，“還有句什么來著？”
“滿足只娶一個老婆。”雅菜聳了聳肩。
“論志向之遠(yuǎn)大，我岸田只服源清素?！?p> “客氣?！?p> 兩個男子大學(xué)生默契地碰杯，兩位女子大學(xué)生好笑地看著他們。
“對了，”雅菜對源清素說，“你沒去看櫻花太可惜了，那天在上野公園......”
她突然停下來，看著源清素身后，稻葉也是。
“怎么了？”岸田回頭。
拿著啤酒杯的源清素也準(zhǔn)備回頭，但腦袋還沒轉(zhuǎn)過去，一個帶著清香的腦袋，已經(jīng)湊到他耳邊。
“好快活啊?！甭曇粲脑?，有一種讓人想道歉、想取悅對方的情調(diào)。
不管是這聲音，還是熟悉的香氣，都告訴源清素身后的人是誰。
“姬宮小姐？”源清素側(cè)了側(cè)身體，遠(yuǎn)離她的臉。
這個女人又換了一身打扮。
袖子是淺綠色，其他部分是白色的衛(wèi)衣，下身是牛仔褲，頭上戴了一副墨鏡，頭發(fā)綁成高馬尾。
第一次拿折扇，優(yōu)雅的和服美女；第二次拿團(tuán)扇，裹著水貂披肩的俏皮和服少女，這次又不同，時尚的都市少女。
“這位是？”稻葉先看了眼雅菜，然后問。
“姬宮小姐，你怎么在這？”源清素沒有介紹，只想趕緊讓這個女人走。
沒有神林御子在身邊，他真怕這個一點(diǎn)也不巫女的巫女，突然對他動手。
“來找你這個負(fù)心漢啊?！奔m十六夜朝源清素?fù)]揮手，示意他往岸田那邊靠。
源清素還沒動，岸田已經(jīng)拿著自己的碗筷挪到一邊了。
等源清素坐到岸田的位置，姬宮十六夜在源清素原本的位置坐下。
“負(fù)心漢？”雅菜重復(fù)一遍。
姬宮十六夜看了眼雅菜。
她的神情悠然自得，雅菜卻感覺對方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氣質(zhì)，讓她心里莫名的忐忑。
而且這個女人太漂亮了，連女人看了都走不動路的漂亮。
“白天還和人家一起看櫻花，晚上就和別人的女人喝酒?！奔m十六夜哀怨地對源清素說。
她的語氣神態(tài)里，沒把雅菜在內(nèi)的三人放在眼里。
“姬宮......”
“嗯？”姬宮十六夜右手撐著臉頰，側(cè)臉望著源清素。
“......十六夜?！?p> “嗯?！奔m十六夜?jié)M意地點(diǎn)頭，伸手拿了一串烤雞，吃了一口。
“好吃。”邊吃，她又指著源清素身前的啤酒杯，“給我點(diǎn)杯這個?！?p> 完全是一副普通女孩子的神態(tài)。
源清素招手，讓服務(wù)員再送一杯啤酒過來。
雅菜、稻葉、岸田三人，默默地吃著碗里的東西，碗里沒有東西就喝啤酒，有尷尬，也有不敢說話。
姬宮十六夜的氣勢已經(jīng)壓住所有人，成了這家居酒屋的主人。
哪怕穿著衛(wèi)衣、牛仔褲，戴著裝扮用的太陽鏡，她依然有一種讓人必須殷勤，甚至服從的氣質(zhì)。
“喝過酒嗎？”源清素接過女服務(wù)員手里的啤酒杯，放在她手邊。
“酒喝過，啤酒沒有?！奔m十六夜放下烤串，端起啤酒。
她先是好奇地打量一眼，然后小啜一口。
“嗯——”她皺著眉，可憐兮兮地看向源清素，“不好喝。”
“給你?！彼哑【票皆辞逅厣砬?。
源清素低頭看了眼被喝過一口的啤酒。
“用這里也可以哦?！奔m十六夜指著嘴唇靠過地方，俏皮地說。
源清素抽了張紙巾，把那個地方擦干凈。
“在外面，要注意潔身自好。”他說。
“你是在——”她緊緊盯著源清素，“諷刺我？”
“怎么說呢？”源清素端起啤酒，斟酌詞匯，“你對我這么做，我當(dāng)然開心，但又害怕你不止對我一個人這么做，所以，你最好對誰都不要這樣，我雖然不會開心，但至少不會難過?！?p> “哈哈哈！”
姬宮十六夜氣定神閑的微笑從未斷過，幾乎從不放聲大笑，但真心笑起來的時候，會流露出極其輕微的高高在上的味道。
“你好有意思。”她輕輕擦掉笑出來的眼淚，“其實(shí)啊，你根本不用對我充滿戒心，我不會傷害你，反而很看重你啊?！?p> “畢竟我們都是關(guān)西人嘛?！痹辞逅卣f。
姬宮十六夜愣了下，隨后銀鈴般笑著說：“對，都是關(guān)西人?！?p> “算了，不逗你了?！彼龂@了口氣，站起身。
臨走之前，像是想起什么似轉(zhuǎn)過身，拿走她吃過那串烤雞串。
“不能讓你難過。”她吃了一口，對著源清素眨一下右眼。
就算是時刻警惕她的源清素，明知道這個巫女沒有一點(diǎn)可以信任的地方，心依然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不說多變且多情的性格，光是那張柔媚而又純真的精致小臉，新雪般細(xì)致白皙的肌膚，修長的美腿，任何一處就足以魅惑人心。
姬宮十六夜走后，店里的空氣輕松不少，就像是從杠鈴上拿走了一塊25公斤重的紅色杠鈴片。
“她是誰啊？”岸田拉著源清素的手腕問，“你女朋友？”
另外兩位女大學(xué)生也看著他。
“你們把她當(dāng)成‘家里是靠著犯法獲得財(cái)富和權(quán)利’的大小姐就可以?！?p> “聽起來好危險?！钡救~臉上露出擔(dān)憂。
“看櫻花是怎么回事？”雅菜問。
“你關(guān)心這個？”稻葉難以理解地看著她。
雅菜臉一紅，連忙端起啤酒，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是一起看了櫻花，不過是偶遇。”雖然認(rèn)為沒必要解釋，但源清素還是說了一句。
“哦?！毖挪它c(diǎn)點(diǎn)頭，一副不關(guān)心的樣子。
“我還以為世界上最漂亮的是文學(xué)部的神林御子呢，想不到還有和她一樣漂亮的人。”岸田嘖嘖嘆道。
“神林小姐更漂亮?！痹辞逅啬闷鹨淮倦u。
“你見過神林御子了？”岸田好奇道。
男生在一起的時候，肯定討論過學(xué)校的美女，但一般這個時候，源清素都興趣乏乏，懶得去關(guān)心。
“明天有文學(xué)部的公開課，我們......”
“喂！”稻葉一拍桌子，“面前就有兩位美女，你們能不能懂點(diǎn)禮貌？！”
“不說不說，喝酒喝酒！”岸田對源清素使了一個都懂的眼神，舉起酒杯。
從居酒屋回到宿舍，源清素今天不打算繼續(xù)修行。
洗了澡，坐在臺燈下，翻閱今天逃課的學(xué)科教材，又在修行筆記上記錄自己今天的感悟，等頭發(fā)自然干了，直接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早，源清素在學(xué)校食堂吃完早飯，拿著飯粒去「三四郎池」。
先是在椎樹下自己練習(xí)，然后用米飯把鯉魚引誘過來，詢問修行中積攢的疑惑。
這次神林御子沒有讓鯉魚噴他口水，讓鯉魚組成字體，認(rèn)真指導(dǎo)他。
直到聽見人聲，源清素才離開池邊，這時也到了上課時間。
8:30到12:15是免疫學(xué)。
下了課，他和雅菜、稻葉、岸田三人一起在中央食堂吃了飯，在那兒看了會兒書。
快到一點(diǎn)的時候，又一起去上微生物學(xué)。
一點(diǎn)開始，四點(diǎn)四十結(jié)束。
結(jié)束后，雅菜和稻葉提議一起去校內(nèi)的星巴克，岸田說要去打球，源清素要去修行，借口說有兼職。
等兩位女生走了以后，岸田喊住要走的源清素。
“你去哪兒？我們走這邊。”
“我有事，不打球?！痹辞逅匾詾樗约喝デ驁?。
“文學(xué)部的公開課啊，你忘了？”
岸田這么一說，源清素才想起來有這回事。
上課的神林御子還沒見過，而且可以趁機(jī)給她傳小紙條，不花錢請教問題，一舉二得。
“走！”他說。
“你這家伙終于開竅了！”岸田露出猥瑣的笑容。
下午五點(diǎn)，源清素和岸田走進(jìn)文學(xué)部的教室。
坐在第一排靠窗的神林御子瞥了他一眼，他立馬坐了過去。
岸田正要往后面走，看見他膽大包天的動作，一時間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跑到后面去了。
“今天真漂亮。”源清素說。
“謝謝?！币呀?jīng)上課了，但講課的老師還沒來，神林御子無聊地望著窗外。
“我有個問題......”源清素頓了下，最后還是把問題寫在筆記上，防止被坐在兩人身后的文學(xué)部女生，當(dāng)成人狼研究會、東大幻想鄉(xiāng)或者神社研的部員。
神林御子視線投向源清素推過來的筆記。
源清素的字跡和他本人一樣，好看的同時龍飛鳳舞，沒有一絲迷茫，充滿了自信。
問題是關(guān)于御風(fēng)咒如何借助天地之間的風(fēng)力。
她左手支撐腦袋，右手拿筆，像是解小學(xué)數(shù)學(xué)題般隨意地在上面寫起來。
那副場景，很有女大學(xué)生的味道，源清素看了好幾眼。
看著兩人的互動，教室里的男女都是一副恨不得殺人的痛心疾首。
“抱歉，抱歉，我忘記今天有課了?！鄙险n快十分鐘，這堂課的老師終于來了。
大家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遲到算是好的，還有直接休課，但把休課通知隨手一貼，根本沒人知道，讓全班學(xué)生白白在教室里坐一上午的教授都有。
“今天這節(jié)課，我們講司各特，他是英國著名的歷史小說家和詩人......”
“抱歉，抱歉，迷路了。”上課十一分鐘，姬宮十六夜從教室前門走了進(jìn)來，一副清純女大學(xué)生的打扮，還帶著圓框眼睛。
好好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源清素覺得像是在玩角色扮演。
看著平時不和人交流的神林御子，和源清素用筆記本你來我往，教室里原本絕望的男生，看見姬宮十六夜之后，又重新燃起希望。
“這位同學(xué)，下次要從后門進(jìn)來哦?！崩蠋熖嵝?。
“好的?！奔m十六夜往源清素身邊一坐。
老師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在黑板上寫司各特的生平，源清素合攏筆記本，拿起筆，起身準(zhǔn)備去后排。
姬宮十六夜一伸手，把他拽回座位，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好像被冷落的女朋友。
源清素重新打開筆記本，坐在兩位巫女中間。
這段時間教室有點(diǎn)暗，開燈又嫌太早。
源清素在筆記本上寫下：神林小姐，救我?。?！
悄悄把筆記本推過去的中途，被姬宮十六夜伸手拿走了。
她饒有趣味地打量筆記本上的求救，還興致盎然地往前翻了翻。
源清素轉(zhuǎn)頭望向神林御子那邊。
狹長的窗外，一棵巨大的櫸木佇立在那兒，樹干背后的天色正在逐漸變暗。
教室里，不論講課的老師，還是聽課的學(xué)生，所有人的臉都是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