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阿姨是在我們還沒放假的時候就跟著爸爸一起回來的。
最開始,是爸爸在電話里給爺爺奶奶報喜我才知道,爸爸準備給我找后媽了。
那時候幾乎一個星期一通電話,雖然看不見人,但是光聽聽聲音,爺爺奶奶都高興的合不攏嘴。
可就是有一點不好,怎么都記不住那個小妹妹到底叫什么名字。每次都要來問我。
雖然我也記不住,但毫不影響我瞎編。
漸漸的,和爸爸打電話也成了我們家的一個習慣。
我總是聽說爸爸在那邊搬新家了,還是兩室一廳的那種。
那時候的我還不懂兩室一廳是啥意思,就算是過去玩過一次了,也還是覺得每家每戶其實都和我家一樣。
就像爸爸以前說他住的地方被淹了,而我想到的也還是我們這老房子里充斥滿洶涌渾濁的河水,上面漂浮著一層碎木渣。
這次他又說搬新家了,我就在想,有我家大嘛?上下兩層呢!
光一個廚房就可以讓三四十人排排坐。
以至于我到現(xiàn)在都有點不愿意在城市里買房子。
總覺得我雖然是買了一層房,但是一點都不寬敞,最多三室一廳還要我半輩子積蓄。
每天聽著車水馬龍的喧囂,聞著滿是灰塵與尾氣的空氣,吃著一堆堆不知道什么時候摘下來的蔬菜,擠著摩肩擦踵的馬路,難有一片清涼的樹陰,不會有清澈到可以挽起褲管就能去抓魚的小溪。
有什么好的。
直到后來,我居然也機緣巧合的做上了一位老師。
原來他們說的教育資源差距是這樣?。≡瓉沓鞘欣镆膊粌H僅只有供人蝸居的高樓!
原來這里的一切,都需要數(shù)之不盡的錢。
我并沒有減少我對農(nóng)村的喜愛,只不過是對城市有了新的認知,更透徹的那種。
于是乎,我辭去了看似輕松與頗受人尊敬的教師崗位。(盡管之是一所職校老師)
終是有一天,放學回家的我在家里看到了那個時隔半年多才得以相見的爸爸。
相對于以往的好幾年不見一面來說,這次才隔半年時間,已經(jīng)很短了。
當然,身旁還有一個阿姨與一個小女孩。
阿姨正在廚房忙東忙西,給奶奶打著下手,小女孩正蹲在門口,逗弄著陪我一起長大的左護法。
這可能就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反正在我記憶里,已經(jīng)沒有更早的,關于她們的回憶了。
小孩子和女人,總是最好打交道的。
小孩子,只需要給他們零食,玩具,他們就能開心的和你玩一整天。女人你只要夸她漂亮,有品味,或多或少都能聊一會兒。
一晃眼,我就到了放假的日子。
在山里每天能干嘛,不就是之前說的上山摘果子,下河摸魚嘛。
只不過從以前的一個人,變成現(xiàn)在的兩個人。
要不是說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嘛,在山里的速度怎么也跟不上我,沒辦法,我也只有走一段路等她一下。
可就是這樣過了一兩天以后,妹妹身上開始出問題了。
一個又一個的紅疙瘩開始往外冒,說不好是什么,反正很癢就對了。
這可把爺爺奶奶急壞了,連忙給爸爸打電話,然后送到我們那邊的衛(wèi)生所。
那個年代,我們這邊行醫(yī)還沒有那么多條條框框,需要這證那證。
基本都是幾位老中醫(yī),會看病會配藥會打針。
厲害的也不是西藥。
因為中醫(yī)講究更多的還是望聞問切嘛,主張的也是調(diào)理。
如果身體哪里不舒服了,那有問題的肯定不會只有這一個地方,所以需要慢慢調(diào)養(yǎng)。
就比如我爸爸,男孩子小時候都比較調(diào)皮也愛幻想,然后也喜歡什么武功秘籍啊之類的。
突然有一天我爸爸不知道從哪里弄回來了一本“武功秘籍”,然后就開始瞎練。
爺爺奶奶那時候也就覺得是小孩子瞎鬧騰,也就沒管他,可哪知這秘籍半真半假,剛開始壯了身體,后來卻亂了體內(nèi)的氣。
就是突然有一天,我爸吃完了晚飯又去場壩里練功消食,可就在他剛走沒幾步后,腹部就開始絞痛。
只覺肚子里有一股氣在橫沖直撞。
冷汗立時就冒了出來,我爸也疼的在地上打滾。
后來過年的時候,一家人圍坐在火爐邊聊天時,爸爸描述那時候的感受。
“就覺得肚子里突然多出了一個東西,不安分的很,在我肚子里面蹦蹦跳跳的,就像在重復著我平時練功的步子,搞的我又想吐,又疼痛難忍,而且從那以后,每天大海太陽落山的時候,就又會開始發(fā)作,持續(xù)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左右……”
說起來很神奇,小時候我也經(jīng)常肚子疼,但我卻不是練什么功夫造成的。
從那以后,爺爺就帶著爸爸走上了求醫(yī)之路。
可不論去哪家醫(yī)院檢查,最后的結果都是沒有結果,身體也毫無異常。
最后的最后,也只有去找老中醫(yī)調(diào)理。
反正就是那一套熟悉的流程下來,再聽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就下了結論。
“這完全是自己亂練功導致的,那本東西估計也就是半真半假的,沒有師傅帶自己練很容易就出這種問題,現(xiàn)在需要的是化氣,或者說是排氣、順氣……”
我爺爺聽的似懂非懂,然后問他會不會,老中醫(yī)也搖頭。
那天晚上,爸爸的肚子疼又發(fā)作了,爺爺也只有心疼的抱在懷里安慰道:“乖!我們明天再去給你看病,明天還去給你買嘎嘎(肉)吃!”
我爸爸只是呻吟著,蜷縮在我爺爺?shù)膽牙铮骸拔遗拢遗挛沂菦]的機會吃到嘎嘎了,多給,多給妹妹留點!”
爺爺說,那時候什么困難他都沒哭,但是聽到爸爸這么說的時候,真的再也忍不住了。
爺爺背著爸爸跑遍了十里八鄉(xiāng)的中醫(yī)以及以前有名的幾位赤腳醫(yī)生,都是無功而返。
最后的最后,隔壁家的哪位我連見都沒見過的,按輩分是和我爺爺平輩的一位奇人出手,救了我爸爸。
很多人都知道,抗日戰(zhàn)爭期間,其實有很多山野“仙人”出山救世濟難的。
我爺爺和這位爺爺當年也正是碰巧,遇到了在抗日期間“仙人”帶過的不記名弟子們。
于是兩人也有意無意間,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但因為完全沒有傳承,所以哪不記名弟子們也是一知半解,教給我爺爺和哪位爺爺?shù)臇|西,也就一言難盡了。
我不知道我爺爺他們兩人是不是拜的同一個師父。
因為學成之后,我爺爺也不知道哪位爺爺究竟學的是什么。
哪位爺爺是某一天傍晚在我家吃過晚飯以后才說要給我爸治病的。
他其實就住在我家隔壁,真的就是一墻之隔,學成之后,也不見他怎么顯擺自己的能力,也不曾在我爸剛生病的時候就來醫(yī)治。
但我們都知道,他是位奇人。
具體過程我也不清楚,只聽爺爺說他拿出的是一副長長短短有100多根的一包銀針。
我爸爸忍著疼痛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房子里圍滿了兩家人。
哪位爺爺挑選了幾根銀針就開始在我爸肚皮上扎。
沒過多久,我爸的肚子就慢慢不疼了,而房間里卻充斥了一股臭味,好像是我爸打了個屁,但味道屬實有些大。
連續(xù)三天,我爸每天傍晚都去針灸。
不止如此,等他扎過針后,我爺爺再帶爸爸去尋醫(yī)的時候居然就已經(jīng)看得出病癥了。
不過也依舊是老中醫(yī)們看出來的,五臟六腑都有損傷,調(diào)養(yǎng)麻煩著呢。
后來也不再練他的神功,開始幫家里干起了更多的農(nóng)活。
不知道各種書友平日里有沒有看過自己的嘴唇,是不是都是粉紅,再不健康一點也許會點點發(fā)黃?
我看過我爸爸的嘴唇,一直是紫紅色的。
用我那爺爺?shù)脑捳f就是,先天之氣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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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遠了。
去問過中醫(yī)與西醫(yī),都說是過敏引起的,不過中醫(yī)叫它“風氣”,西醫(yī)叫它“過敏性蕁麻疹”。
我不懂兩種名稱的具體差別,反正醫(yī)生說的都差不多。
之前住的地方和現(xiàn)在住的地方環(huán)境不一樣,周圍環(huán)境可能多了或者少了某些東西。
反正那段時間,好在爺爺奶奶也是照顧過5個小鬼頭的人了,在知道了緣由后,也就立馬有了頭緒。
艾草洗澡+中藥調(diào)理,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這玩意兒就完全消了下去。
只不過為了妹妹健康著想,我也就只能不帶她去釣魚了。
免得山里到處鉆之后,又起一身。
我和妹妹相處剛開始雖然確實挺好的,但是過了一段日子后就發(fā)現(xiàn)她實在是太黏人了。
就像我之前說的,我去拉個粑粑,她都要守在門口,生怕我掉進茅坑一樣。
有時候我上學去了不在家,爺爺奶奶也出去種田的時候,她才會一個人乖乖的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
或者是找貓貓玩~
說來奇怪,小時候從來都是狗攆我貓躲我,不論是誰家的貓狗都一樣。
為此,我不止一次的被狗攆過,被貓抓過。
而妹妹卻是貓狗都愛黏著她,有時候看的我好生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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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爺爺奶奶是不怎么喜歡這個阿姨的,理由千千萬萬,但最重要的,還是對我不好。
老年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的透徹,只是他們不說。
因為爸爸需要。
我還記得那個阿姨從城里回來的情況。
那個時候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次回這個山上的家了,所以爸爸也就沒有送她,但是卻給家里打過了電話。
我被爺爺奶奶使喚著去接這個阿姨,妹妹也想去,但爺爺奶奶怕她過敏的又出問題,就沒讓她去。
搞的她只好一個人蹲在場壩邊上,看著我和左右護法一溜煙兒跑下山去。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可我還是覺得下山容易,上山難。
畢竟對于下山是飛的我來說,上山那種一步一階的龜速,我實在不喜。
山下是一條小溪,左右護法還是不過小溪,我也覺得在這里等她就可以了,也就沒有再往前走,赤著腳在那時候還清澈見底的溪水里撿石頭。
清涼的溪水淌過我的腳背,初晨和煦的陽光灑在全身,身側還有徐徐吹過的河風,左右護法在身側嬉戲洗澡。
遠遠的,終于看到了那個背著一個大大書包的身影。
那書包看著很重的感覺,壓的她整個人好似弓成了蝦米一般,我看著不由的覺得有些好笑。
其實我對這個阿姨沒啥不滿意的,因為她最起碼有啥事她不藏著掖著,背后告我黑狀。
雖然她確實愛她女兒比愛我多,但對于本來就沒有過母愛的我來說,有那么點,總比沒有的好太多了。
再說了,人之常情嘛。
原來包里是一個西瓜,做為從小就饞各種零食水果的我來說,這個確實比什么禮物都要好。
還記得以前爺爺也時不時會買個西瓜背回來,然后放在屋子旁邊的泉水池子里,等到下午或者傍晚時分再拿出來切開。
整個房間里仿佛一下子就充斥滿了西瓜那香甜的氣味,在水池里放了一天的西瓜,也好似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一般,冰涼可人~
我吃西瓜從來都是吃大頭的。
每次一切開,我就會先抱走小的那半個,再拿個勺子慢慢挖著吃。
不一會兒,這半個西瓜就能全下我的肚。
而那大半個西瓜,爺爺奶奶也只會吃一半,再給我剩下好多,只有等我實在吃不下的時候才會偷偷拿去吃掉。
那時候家里沒有冰箱,這東西過不了夜。
小小的我背上哪個足有我三分之一左右大小的包哼哧哼哧的就上山了。
左右護法抖盡身上的水也連忙跟上,踏上回家的路!遠遠的把那個阿姨拋在了后面。
其實我一直很羨慕那些和爸爸媽媽關系很好的孩子,他們可以隨便和爸媽們插科打斜,不像我,拘謹?shù)暮?,好似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一樣。
不過好在讓我“欣慰“的是,妹妹居然是先過來親熱我這個剛離開了一會兒的哥哥后才去讓她的媽媽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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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這個阿姨家那邊打過來了一個電話,是妹妹舅舅打過來的。
“你們啥子時候回四川吶,你姑娘過幾天就要開學了,你們就不準備過來陪著啊,那個娃娃都那么大了一個人留在那邊就是的,你要把你姑娘照顧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