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兔斯基
滿城丁香像是齊放的煙火，一夜之間全開了。
H大學(xué)的三個校區(qū)被整整圍了一圈，把把空氣染得又粉又甜，令人沉醉萎靡。
一大早，秦凱就起床了。等手腳麻利地一通捯飭完了，看見陳晨還窩在床上，便沖他甩了幾滴清水，“老三，快起，今兒可是你的大日子！”
陳晨裝作沒聽見，向里翻個了身兒，可沒等閉眼，身上的被窩一下子飛了。
“別墨跡了，為了你這事兒，我可費了大功夫，”秦凱卷了被窩扔回了陳晨的床上，“我專門請了媳婦兒給你支招把關(guān)，社里的小姑娘也都來。”
身為書畫社新一任社長，秦凱很浮夸地邀請副社長，也就是他女友覃曉明擬了一份通知，說是今天中午要舉行女生聯(lián)誼活動，沒有特殊緣由不得請假。
陳晨沒辦法，只得磨蹭著下了床。好不容易洗漱完了，又被秦凱拉著在鏡子前凹造型。
“來來，弄點兒發(fā)膠……”
“哎，可惜染這一頭黃發(fā)了，你那個耳釘呢？”
“你這個胡子最好刮一下，不然太老氣……”
“你這上衣和褲子不搭，來，你試試我這個！”
覃曉明打來電話說是已經(jīng)在書畫社等著了，秦凱趕忙拽著陳晨出了門。
書畫社位于A區(qū)2號教學(xué)樓的一樓大廳。社團在二樓租了一間小教室，作為平日揮毫潑墨的地方，而成品就以各種裝裱的形式，擇優(yōu)掛在樓下大廳展示。一來可以彰顯我校師生的青春活力，二來也省了一筆花銷。
陳晨和秦凱走進大廳的時候，覃曉明正在一副《蘭亭序》臨摹帖前觀賞。
秦凱沖陳晨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然后躡手躡腳地湊到了女友身后，從后面一把把她攬入了懷里。
覃曉明驚叫了一聲，回頭看是秦凱，用粉拳伺候了秦凱兩下，便笑得花枝亂顫。
這是陳晨第一次見秦凱的女友覃曉明。不得不說，她與想象中的學(xué)霸形象相去甚遠。
身材略胖，臉上有肉，鼻梁上架著一副金色圓圈眼鏡，梳著兩個高高的發(fā)髻，頭發(fā)染呈紫紅青三色相間，上衣畫著《火影忍者》中宇智波佐助的形象，下身的牛仔褲上爛了好幾個大洞。
“三哥，介紹一下，這是我對象?！鼻貏P摟著女友向陳晨走了過來。
“你好，我叫陳……”陳晨有些緊張地說。
“晨哥，我知道你，秦凱老是提起你?！瘪麜悦鞯故峭Υ蠓?，“他總說你是他見過的為數(shù)不多的，可以對一件事認(rèn)真到偏執(zhí)的人，他很佩服這種人?！?p> 想來口無遮攔的秦凱一定也在她面前說過“拉個屎都在思考人生”這樣的字眼，陳晨訕訕地笑了笑，沒再說話。
“晨哥比較喜歡什么樣的女生？”覃曉明看陳晨不是特別愿意說話的人，于是直奔了主題。
“這個……”陳晨有些啞然，“我也說不好?！?p> “哦哦，沒關(guān)系，那你不喜歡什么樣的？”
“我怎么感覺像是非誠勿擾呢，”陳晨笑著說，“你看我這種人，有那種選美滅燈的資格和權(quán)利嗎？”
“哎呀，老三，別先考慮這種問題，我們今天就是幫你捋一捋，說不定你就能找到自己的心靈伴侶。”
“心靈伴侶？”覃曉明禁不住也樂了，“這詞兒聽得也太土氣了吧！”
“但是老三，肯定不像我那么膚淺，是外貌協(xié)會會長，他更看重的是內(nèi)心和靈魂。”秦凱冷不丁正經(jīng)起來，說話還是挺有涵養(yǎng)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就沒有內(nèi)涵了唄！”覃曉明捶了秦凱一下。
“那玩意兒多少錢一斤，要它干嘛？！”秦凱捏了捏女友的嘟嘟臉，“談?wù)聝?，別讓老三吃狗糧了。”
陳晨想了一會兒說，“靜若處子，動若脫兔?！?p> “很遺憾，這種寶貝已經(jīng)有老公了，”秦凱笑嘻嘻地指了指覃曉明，“她就是你說的那種……兔子?！?p> 結(jié)果又是一頓嬌羞的粉拳。
三人就這么聊了將近半個小時，也沒聊出個所以然來。
聽了陳晨的描述，覃曉明提出了三個人選，不過沒到兩分鐘就被秦凱槍斃了；之后秦凱抓耳撓腮提出了一個人選，覃曉明頭搖得像撥浪鼓兒。
“那你覺得那個……陸莎莎怎么樣？她好像挺喜歡……”
“拉倒吧，她就是個大喇叭，你忘了上次李睛那事兒了……”
“那鄭曉婉呢？”
“人家前天剛剛脫單了，她男朋友是她們院的一個學(xué)長……”
“哎，可惜了，否則她可能是個好人選?！?p> 陳晨覺得這樣的對話實在有點兒畫餅充饑，于是借口要上廁所，就從兩人面前溜走了。但他又沒辦法走遠，因為十點左右要去一家新開的ktv開聯(lián)誼會，盡管他不怎么喜歡這種場合，但這場子是秦凱專門為他開的，他實在不好意思在這時候放他鴿子。
他百無聊賴地站在衛(wèi)生間的鏡子抽了支煙，然后下了二樓，在大廳的廊柱間走走停停。陳晨已經(jīng)也來過這里幾次，但從來沒有在這些書畫面前駐足欣賞。
可說到底，也沒什么可欣賞的。一切都是俗不可耐。
除了秦凱那副《蘭亭序》臨摹地還算有那幾分風(fēng)骨，其他都是空有其形，只是架子上說得過去罷了。至于畫作，千年不變的水墨荷花，萬年不變的梵高向日葵和星夜咖啡館，還有一些拙劣的二次元漫畫肖像。
就在他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突然瞥見放在樓梯口的板報欄上似乎也有些畫作。
大學(xué)里的板報欄基本都是被各種考研講座，代理廣告占據(jù)的。這塊板報欄也不并例外，新的覆蓋舊的，一層層沾滿了各色海報貼紙，像頑固的牛皮癬一樣令人不忍直視。
但就在這塊骯臟的板報欄一角，有人畫了一副小小的漫畫。漫畫的主角是一只長手長腳的瞇眼兔子躺在一片綠油油的山坡上，手邊還放著一個紙折的風(fēng)車。旁邊寫著一行形狀可愛的小字：
自由真是一件無比浪漫的事。
后面還綴了兩個小字，想來應(yīng)該是這幅畫的作者：肖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