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誰在渡河,誰在拔河
“最近怎么總有人想要收我為徒?”
陸沉聞言有些愕然。
他不由地想起了。
在大業(yè)末年的那方天地。
有個自詡是天命魔教傳人的無名男子,也要收自己為徒。
“大虞天南道宗,天命魔教,天命圣宗……我這是要一口氣認(rèn)下三位師尊嗎?”
陸沉心里自嘲了一聲。
“怎么?你不愿意?莫非還惦念著大虞天南道宗的言若靜?死守著不拜他門的規(guī)矩?”
瞧見陸沉怔怔出神,沒有回答,羽清玄頗為吃味的說道:
“本座差點忘了,你是先天道胎之體,她是玲瓏道心之相,你倆個確是有幾分相配?!?p> 陸沉眸光微冷,正色道:
“言師于我而言,是值得敬重的老師,更是傳道受業(yè)的長輩,不可輕侮!還請宮主收回這句話!”
羽清玄也不惱怒,而是莞爾一笑道:
“小冤家,難得見你生氣,該不會是給本座說中了心事?”
“人心隱秘,總會有一些陰私欲望,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入天南道宗的時候才幾歲?三四歲的樣子吧?!?p> “幼年離家,懵懂之間就成了掌教親傳,日夜跟在言若靜的身邊,與她同居同宿,這份感情……”
“如師亦如母?。 ?p> 明明很正常的幾句話,落到羽清玄的嘴里,頓時顯得曖昧非常。
陸沉額頭青筋狠狠一跳,竭力鎖住的氣血如猛火一般,騰地?zé)似饋怼?p> 一股股熱力散發(fā),震蕩出氣流。
他三歲就被道宗接到神京,拜入掌教師尊的門下。
那時候年幼,筋骨都未發(fā)育長成。
故而并未習(xí)武,只跟在師尊身旁識文認(rèn)字,抄寫道經(jīng)。
在外人眼里,那位常年一身素雅道袍的清冷女子。
是地位至高的大虞國師,身份尊崇的天南道首。
可對陸沉而言,卻是一心敬重的慈愛師長。
“宮主,這樣的玩笑話有些過分了。”
陸沉深吸一口氣,按捺怒氣,收斂心神,牢牢鎖住體內(nèi)那股蠢蠢欲動的旺盛精氣。
沒成想,他沖開氣血大關(guān),踏入武道第一境后。
面對魔師,反而應(yīng)付得更吃力了。
看來那門《圣心四蝕》,的確是厲害。
“小冤家不愛聽,那本座就不說了?!?p> 羽清玄眸子微閃,倚靠在那張紫檀桌案上,正經(jīng)的神色還沒維持多久,便又促狹笑道:
“你真對言若靜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她年輕的時候被稱作‘虞美人’,天南大虞第一絕色,若非后來進了道宗,就是當(dāng)皇后的命?!?p> “本座當(dāng)初贏下萬壘關(guān)之戰(zhàn),曾經(jīng)動過把言若靜要過來的念頭,可惜你那美人兒師傅太剛烈了,寧愿同我玉石俱焚,都不愿意落入‘魔掌’?!?p> 看到羽清玄沒完沒了,越說越起勁。
陸沉索性閉上雙眼,只當(dāng)自己是木頭一般。
不聞也不問,由得她去胡亂臆測。
“哎呀,真的生氣了?好了,本座不談那些。”
閉著眼睛的陸沉,忽然感到一陣香風(fēng)撲面。
那襲紅衣如水蛇似的纏了上來,做出嬌俏可人的誘惑模樣。
兩團軟玉彈性驚人,撞在手臂上,叫人心神蕩漾。
輕輕挨著少年的臉頰,羽清玄吐氣如蘭道:
“小冤家,你還沒有回答本座,到底是想做鼎爐,還是當(dāng)本座的弟子?”
陸沉定了定神,問道:
“兩者有什么區(qū)別嗎?”
羽清玄笑容嫵媚,勾魂奪魄,好似說悄悄話一樣,低聲道:
“倘若你要做鼎爐,等養(yǎng)大了、養(yǎng)熟了你,本座就一口吃掉,跟你……嘻嘻!”
“當(dāng)徒弟的話,風(fēng)險更大,有明槍暗箭需要提防,有諸般恩怨需要結(jié)清?!?p> “但好處是,你可以重獲自由之身,未來甚至有望接掌天命宮。”
陸沉心下一動。
明白羽清玄話中的真正意思。
只做鼎爐,終有一日會被吃干抹凈,榨得半點不剩。
若是練了魔師指定的那門武功,就能再養(yǎng)一會兒。
“似乎,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陸沉睜開雙眼,直視著羽清玄的深邃眸子。
忽地,咧嘴一笑。
退后幾步,拱手道:
“徒兒,拜見師尊?!?p> 羽清玄滿意地點頭,屈指一彈。
那枚翠綠玉簡懸空浮起,落到陸沉的手里。
“這是天命宮四大鎮(zhèn)派寶典之一,《道胎種魔大法》的第一層入道篇。”
“其中的文字深意,導(dǎo)引內(nèi)息路線,于你而言,應(yīng)該不難?!?p> “小冤家,你若是三日能成,本座就摘了‘鼎爐’的名頭,讓你做驚神一脈的首席。”
陸沉握住那枚翠綠玉簡,念頭微動:
“三日,入道……《種玉功》的第一層入道篇,是要連續(xù)服用七日的百損丹,受盡煎熬折磨,練出陰陽二勁?!?p> “不知道《道胎種魔大法》是加以改進,縮短了時日,還是另辟蹊徑,找到了更好的辦法。”
心緒乍起,隨即湮滅。
比起什么驚神一脈的首席,陸沉更在意《種玉功》和《道胎種魔大法》之間的聯(lián)系。
他把玉簡收入袖中,淡淡道:
“徒兒必不負師尊期望。”
而后。
拱手行禮,告退離開。
就像羽清玄之前說過的那樣。
天命宮中的門人弟子,向來不遵禮法,蔑視倫常。
縱然是欺師滅祖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也很稀松平常。
魔師本人當(dāng)年從驚神一脈脫穎而出,為了坐穩(wěn)宮主的寶座。
雙手沾滿血腥,殺得人頭滾滾。
天命六脈,一天之內(nèi)死了四個首座。
尤其是羽清玄所在的驚神一脈,上至真?zhèn)鲀?nèi)門,下到雜役仆從,幾乎全部處死。
連同首座徐照松也沒能幸免,直接被昔日的愛徒親自摘下首級。
懸于白玉廣場,暴尸三日。
可見大盛第一圣宗,內(nèi)里是個什么景況。
一千八百年前的“魔教”二字,扣在如今的天命宮頭上,絲毫不冤。
“欺師滅祖……”
陸沉走出暖閣,眸光冷冽。
羽清玄這么放心地把《道胎種魔大法》交給自己,無非是覺著兩人的境界差距擺在這里。
先天道胎之體,只會免除走火入魔的風(fēng)險。
卻提升不了參悟武學(xué),修煉武功的速度。
再加上。
陸沉所得是手抄版,而非正本。
并無增加感悟的奇異妙用。
此消彼長之下。
自己絕不可能后發(fā)先至,反客為主。
“先天道胎的功體,確實無法讓我參悟《道胎種魔大法》,進度一日千里?!?p> “可‘燕還真’的武骨通靈,卻能夠做到!”
陸沉下了摘星樓。
右手握住那枚翠綠玉簡。
他和羽清玄之間。
猶如進行著一場并非勢均力敵的武道拔河。
目前魔師領(lǐng)先,用氣力勝之,占盡優(yōu)勢。
可陸沉也不是全然沒有翻盤的機會。
“一千八百年前!我若以‘燕還真’之身,拜入天命魔教,學(xué)會那座藏法樓四門八千門武功!”
“甚至于拿到那門遂古相傳的正道之法!”
“難道還勝不過羽清玄?!”
陸沉打定主意。
讓“燕還真”這具他我道身。
成為一個魔教中人!
……
……
暖閣內(nèi)。
羽清玄注視著翻滾不休的滔滔云海。
心緒有些微復(fù)雜。
“宮主似乎并不高興?!?p> 雪茶小心地奉上一碗古道茶,斟酌著問道:
“是陸小公子有什么冒犯之處,惹惱了宮主么?”
羽清玄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潤濕朱唇,而后道:
“《道胎種魔大法》有三條路,本座給陸沉準(zhǔn)備了兩個選擇。”
“他若是如你所說,一蹶不振,意氣消磨殆盡,失了進取之心?!?p> “那么本座剛才就會奪了道胎功體,采補了事,之后將其當(dāng)成面首養(yǎng)著?!?p> 雪茶乖巧一笑,輕聲道:
“要是讓陸小公子知道,他說不定會主動選這一條呢。”
“能當(dāng)上宮主的入幕之賓,這可是許多人幾世都修不來的福氣。”
羽清玄一手拿著茶盞,一手屈指彈動。
“啪”的一聲輕響,雪茶立即捂著額頭,淚眼汪汪,露出委屈的神色。
“叫你多嘴,小懲大誡。”
羽清玄低頭望著清澈的茶湯,里面映出絕美姿容,無端感慨道:
“本座確實沒想到,陸沉能這么快就踏入武道第一境,氣血之旺盛,幾乎凝成龍虎形狀?!?p> “這等于說,他才沖開氣血大關(guān),已經(jīng)有了其他人換血二次的肉身強度?!?p> “根基扎實,體魄堅固,比起天命六脈的幾位真?zhèn)饕膊诲囟嘧屃??!?p> 雪茶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額頭上的紅腫還沒消,又接話道:
“那宮主理應(yīng)滿意才是。陸小公子這座‘鼎爐’練得越好,對于宮主來說就越有利?!?p> 羽清玄搖頭道:
“哪有這么簡單?!?p> “先天道胎之體千年難遇,萬中難求?!?p> “現(xiàn)在陸沉初露崢嶸,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驚奇之處?!?p> “再給他一些時日,能成長到什么地步就不好說了?!?p> 她深知。
《道胎種魔大法》的奇詭兇險。
并不在于修煉方式有多艱難。
而是人心破綻百出,欲念繁雜。
除非到了佛陀、道君那等境界,修持圓滿,無漏自在。
否則都會受到七情六欲的潛移默化,深刻影響。
陸沉已經(jīng)沖開氣血大關(guān),倘若接下來真的做到三日入道。
那顆耗時七年,混同陰陽,侵染氣息的“魔種”受到刺激,必然會生根發(fā)芽。
開弓沒有回頭箭。
到時候。
一為鼎爐道胎。
一為御主魔種。
兩者關(guān)系之緊密,不可分割。
等于說,羽清玄時刻都要遭受陸沉內(nèi)心所發(fā)出的情欲沖擊。
那可不是什么輕松的事兒。
“人之精神識海兇險難測,更何況先天之體,道心堅固,具有優(yōu)勢。”
“本座與陸沉的這一場拔河,最后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
“要知道,魔種一旦凝結(jié),日日夜夜,不得停息,極大地增加了走火入魔的危險?!?p> “所以,《道胎種魔大法》才被稱作是‘怒海操舟’。稍有不慎,就是形神俱滅的覆亡下場?!?p> 羽清玄眸光深邃,怔怔出神想了一會兒。
她不由想起了,很早以前師傅曾經(jīng)講過的一個故事。
說是一個披散白發(fā)的瘋子發(fā)狂奔走,面前有一條滔滔大河。
任憑旁人怎么呼喊,發(fā)出警示。
他始終腳下不停,往前奔去。
嘴里不停地喊著“渡河”、“渡河”。
最后,這個瘋子被卷入驚濤駭浪之中,淹死了。
“師傅說,天底下大多數(shù)的武道中人,便有如這個一心渡河的瘋子?!?p> “只要能夠練成絕頂武功,任憑前面有多兇險,他們也不會放棄?!?p> “渡河,渡河!不知道本座能不能渡過大河,登臨彼岸!”
羽清玄神思飛揚,過了許久,方才回到臥房,坐在梳妝鏡前。
雪茶習(xí)慣性地梳攏著宮主的如瀑青絲,小聲道:
“宮主,這么危險的武功,干嘛還要練?。俊?p> “你已經(jīng)是大盛第一了,甚至打敗了天南道宗的掌教,冠絕一北一南兩域之地?!?p> “武道七重天,宮主你走到盡頭了?!?p> “還那么努力練功做什么?”
羽清玄嘴角翹了翹,淡淡道:
“你不懂,世人往往就是如此,喜歡追求非同凡俗之物,希望讓自己站得更高,走得更遠,最好立在九天之上,與仙佛并肩?!?p> “武道不應(yīng)該有止境,更不會有盡頭?!?p> “一千八百年前,天下最厲害的絕頂人物,不過五重天,而今已經(jīng)被硬生生拔高到七重天。”
“圣君開辟了六重天,參悟法理,熔煉神文,使之武道中人擺脫大地,遨游天穹。”
“這是超凡脫俗的第一步!”
“八百年前的‘隱麟才子’,仰觀星辰之變,宰執(zhí)自身之命,創(chuàng)出了七重天?!?p> “他們皆是悠悠萬古,浩瀚青史之中,最為璀璨耀眼的絕世天驕。”
“本座這一生,惟愿四字,不弱于人!”
最后一句話音落地,猶如金鐵交擊,迸發(fā)出莫大的力量!
雪茶聽得懵懂,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圣心四蝕》、《大黑天災(zāi)經(jīng)》、《莽荒相》,本座都練完了,只差最后的《道胎種魔大法》?!?p> 羽清玄望著鏡中的一襲紅衣,心中想道:
“四法合一,是否能再進一步呢?”
……
……
后山禁地。
滅情殿。
陸沉盤坐在床榻之上。
眉心之中。
那一絲烙印熠熠生輝。
“凡武學(xué)之屬,無所不通!《種玉功》一見既會,《道胎種魔大法》又該如何?”
陸沉握住那枚翠綠玉簡。
把其中的內(nèi)容牢牢記在心里。
第一層,入道篇!
而后。
心神沉寂。
等到再次睜開雙眼。
就已經(jīng)來到了大業(yè)末年、華榮府、燕閥、外宅、院落臥房之中。
一千八百年的光陰歲月,須臾而過。
陸沉呼出一口氣。
接管了那一具他我道身。
白蘸糖
ps:四千字~ ps2:希望讀者老爺多投票、多留言,追讀好才能有推薦鴨~ ps3:今晚上作者君要早點睡,捂屁股,犧牲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