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路縱橫,物產豐饒,只是此時是冬季,并沒有什么風景可看。
北風呼嘯,河面上也結了一層薄冰。
馬車前面套了兩匹馬,一匹是本來駕馬車用的,另一匹是平時駒九騎的。
一路奔波,兩匹馬比起離開陳州的時候,都瘦了許多。
駒九一邊趕馬,一邊望著不遠處的青石城門,還有漸漸陰沉的天色,“大人,咱們到睦城了,是去睦州府衙還是直接去秦家?”
楚亦剛穿好了上衣,掀開車簾道,“向城門的守衛(wèi)打聽一下路,去秦家吧。”
“是!”
秦家本是個普通的莊戶人家,后來秦老爺秦煥攢了些錢糧便做了員外,家中又出了一位吏部侍郎光耀門楣,在睦州就變得有點像名門的意思。
這秦府在睦城當地十分有名,宅院也是方圓幾里內最奢華氣派的院子,守城門的衛(wèi)士一問便知,一路上又問了幾個路人,駒九毫不費力就找到了去秦家的路。
剛到秦家,就見白墻青瓦,門口還掛著喪幡,陰天的日光映襯下一片肅穆的景象。
應門的小廝見來人是個大官,先跑進去通報了管家,片刻后才由管家親自領著他們進了門。
“幾位請在此稍候,我進去通報一聲?!惫芗野⒉莻€圓臉的中年人,一臉福相,平時見人的時候大概微笑慣了,現在府中辦喪事不能笑,反而顯得表情有些怪異。
三人在胡椅上坐下,就開始觀察起周圍的環(huán)境來。
秦家的庭院一看就是典型的江南園林,種著各種不知名的花草和精心修剪的冬青。曲曲折折的鵝卵石走道和回廊七拐八拐,廊下的采光稍顯不足,樹下屋后多有陽光不及之處,若是在夏日里倒是不錯的避暑之地,眼下卻讓人有一種陰森的感覺。
如今因為辦喪事,屋內的陳設也都是以素白為主,就連下人的服飾除了黑白灰,也沒有半點顏色。
“楚少卿!”不多時,就從正門進來一個俊朗高大的中年男子。
“秦侍郎。”楚亦帶著駒九和朱影,也連忙起身拱手致意,“這兩位是我的侍衛(wèi)駒九和隨行醫(yī)者朱影?!?p> 傳言不虛,這位秦侍郎果然是有一些“貌”的。
他出身江南普通人家,經過科考又在長安官場混跡多年,身上已經沾染了一股貴氣,身材又高大挺拔,與睦州本地人一比氣質迥異。
“唉,丁憂回家,我早已不是什么侍郎了?!鼻刎懻f著就請他們坐下,又讓丫鬟上茶,“幾位遠道而來,辛苦辛苦?!?p> “秦大人客氣。咱們就開門見山吧,”楚亦與秦貞寒暄完了,就從駒九手中接過卷宗,“卷宗我已看過,此案確實疑點重重,圣上讓我一定要查出真相,還秦侍郎一個公道?!?p> “秦貞有負圣恩,家中出此怪事,實在難以啟齒?!鼻刎懤_地搖了搖頭,便又將事情經過略略講了一遍。
秦貞本來在長安做官做的好好的,一個月前忽然收到家書,他父母在老家同日而亡,且死因蹊蹺。
按照朝廷的慣例,秦貞需得回鄉(xiāng)丁憂三年,仕途戛然而止。
秦貞回了江南道,便立即找來負責此案的睦城縣令馮宇,詢問此案細節(jié)。
根據馮宇和仵作的回憶,兩位老人都是溺亡的,可發(fā)現尸體的地點卻是家中寢房內。
夫婦二人好端端地躺在睡榻上,身上也沒有多余的傷口。
馮宇的結案書中并沒有提到兇手,只說二人是“自殺”。
如此詭異的自殺方式,自然是聞所未聞。別說秦貞了,睦城百姓也沒幾個信服的。
當地就開始傳言說兩位老人其實是被女鬼所害,只是官府的結案書上不好提及鬼怪,便寫了個自殺。
更有甚者,還有些說是河伯殺人的傳言也傳到了秦貞的耳朵里。秦貞也將這些傳言一并寫在了奏折里。
圣上是個好奇心重的人,不查個水落石出睡不著覺,就催著楚莫來了。
“秦大人,此事雖說怪異,可又怎么會扯上鬼神之說呢?”楚亦接過丫鬟端來的茶盞,象征性地飲了一口。
“這正是秦貞難以啟齒,更不敢稟明圣上的地方……”秦貞愁眉不展,欲言又止,不知在顧及什么。
“秦大人但說無妨,楚某會酌情為大人保密。”楚亦一臉的誠懇,至于怎么酌情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此事……說起來,也是我父親母親的錯?!鼻刎懼ё吲赃吺塘⒌难诀?,望著門外陰沉的天色娓娓道來。
原來秦貞還有個弟弟,名叫秦烈。
秦烈從小便患有一種奇怪的“呆癥”,不言不語,也不與人交流。秦烈長大以后,秦老爺和秦老夫人就一直想著為他張羅一門親事。
可是秦烈性格古怪,不辨善惡,有時還喜歡推搡旁人,周圍門當戶對的人家都知道他患有“呆癥”,哪個肯把女兒嫁給他?
這樣一拖著,秦烈今年就三十歲了,秦老爺想著無論如何要給他娶個媳婦兒。
既然門當戶對的人家不行,秦老爺就把目標放在了府里的幾個大丫鬟身上。
秦烈身邊一直有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叫玉雯,今年也二十歲了。秦老夫人就試著說服玉雯嫁給秦烈,玉雯自是不肯。
秦老爺就和秦老夫人花了些銀子,將聘禮直接送到了玉雯鄉(xiāng)下的老家,玉雯的父母貪財,歡歡喜喜就答應了親事,兩家把婚期定在了今年六月。
可誰知就在五月底的一天,玉雯忽然跳井死了。
秦家喜事變喪事,秦烈也因此大病一場。自那之后,就傳出秦家屢屢鬧鬼,將秦老爺和秦老夫人都嚇得不輕。
為此事,秦老爺還曾專門找人來家中做過法事,誰曾想沒過多久,秦老爺和秦老夫人就雙雙出事了。
“唉,此事也怪我,若不是我那夫人早逝,父親母親膝下應該也早有了孫兒,又怎會逼迫玉雯嫁予我那癡傻的弟弟?”秦貞悲憤地說著,自責地用拳頭捶了一下膝蓋。
朱影和楚亦面面相覷,忽然想到若不是宋珍悔婚,此時或許也為秦貞生了個一兒半女,那秦家老爺和老夫人興許就不會逼死玉雯了。
說起來楚亦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
世間事真是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因果相成,只是這其中的關聯,秦貞還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