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楚問離在棋藝方面與自己不相上下,此人難得聰慧,只是有時身在局中,他自己不易察覺。
“大師,我今天……就是想帶阿影來給你看看?!背f完粲然一笑。
“你想讓我確認一下,她是不是你那位命里人?”凈一撇了撇嘴道,“若我說不是呢?”
朱影臉上悄然一紅。
唐朝人結(jié)親之前,好像都要都要找人合一下八字,看來今天是算命來了啊。
楚莫也隨意地落下一黑子,抬起頭道,“大師,出家人不打誑語?!?p> “唉,問離啊,不是老僧我故意拆你的姻緣,這位小施主雖是你的命里人,可她此刻面犯桃花,你要娶她,得想辦法化解了才行?!崩虾蜕杏致淞艘蛔?,端詳著朱影道,“恐怕是見了天顏了吧,小施主?”
朱影轉(zhuǎn)頭看向楚莫,見他點頭,才小心答道,“是,前幾日不小心撞見的?!?p> “圣上前幾日微服私訪,在我府中見了男裝打扮的她,倒是沒有下文?!背畔缕遄樱騼粢淮髱煿傲斯笆?,“這次回來我本有意求圣上認她做義妹,為我們賜婚。可出了這事,我倒不敢?guī)M宮去了?!?p> “若是圣上執(zhí)意,你當(dāng)如何?”凈一手執(zhí)一子,挑眉笑道。
“宮里佳麗三千,他若是……如此糊涂,我便帶阿影離開長安?!背似鹱腊干弦槐K茶,平靜地喝了一口,“避世隱居。”
“你可還記得武后時,你們楚家是如何沒落的?”凈一搖頭嘆了口氣,“當(dāng)年長安褚家是何等尊貴和興旺,只因君王之怒,褚大人一再被貶,家人跟著一再南遷直至蠻荒之地,歷時百年,到你祖父這一代才將將緩過氣來,又慘遭滅門之禍。君王之怒,你可知意味著什么?”
“大師,如今我楚家也只余下問離一人,倒是沒什么可懼的?!背赝艘谎弁ピ褐械某抗?。
院中花草無人打理,西山美景,渾然天成。
“問離啊,此話萬不可傳進圣上的耳朵里?!眱粢灰捕似鸩?,略微思忖了片刻,輕捻胡須道,“此事不可心急,心急反而壞事?!?p> “大師,我此次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楚莫從袖中抽出一封書信,雙手呈遞到凈一手里,“我兄弟二人查了多年的家族滅門案,如今楚亦失蹤,我手中唯有此信?!?p> 凈一接過信,定了定神后展開看了,贊許地點了點頭道,“如歸心思縝密,當(dāng)年他才九歲,經(jīng)歷如此翻天覆地的慘況,竟能記得如此詳細,真是難為他了?!?p> 原來楚亦當(dāng)年從水缸的縫隙中目睹了兇手的作案手法,但因年幼,所言并沒有被載入卷宗。他早就擔(dān)心自己會出事,所以就提前將那日的所見所聞全都詳細記在了這封信中,希望楚莫能繼續(xù)查下去。
“當(dāng)年我還年幼,又躲在缸中嚇得昏睡了過去,所以記憶全無?!背∶赖哪樕细∑鹨荒ㄍ纯嘀跋氩坏叫珠L一直帶著這些沉重的記憶活著。大師,當(dāng)年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此大的動靜,長安城內(nèi)怎會沒有人聽到?又怎會連個蛛絲馬跡也查不到?”
凈一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滅門案發(fā)生的當(dāng)夜,就有鄰人跑去向京城守備司的人求救,可守城的軍士姍姍來遲,趕到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兇手早已逃之夭夭。楚家滅門案當(dāng)年在長安掀起了軒然大波,先帝也曾經(jīng)下令封城查了許久,卻始終一無所獲?!?p> “那兇手是否朝中有人,竟可一手遮天?”楚莫捏著半拳,目光中似有利刃一閃而過,轉(zhuǎn)眼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
凈一指指棋盤,示意楚莫繼續(xù)下棋,“此事……老僧我也曾經(jīng)暗中查過?!?p> “大師查到了什么?”楚莫緊張地抬起頭。
“問離啊,莫要心慌,繼續(xù)下棋?!眱粢挥种噶酥钙灞P,捋著胡須道,“此事上及天家,下至江湖,牽涉之廣,聞所未聞?!?p> 楚莫拿起黑子,似是心煩意亂,皺著眉落下一子,“大師是何意?”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楚家當(dāng)年樹敵太多,一夜慘禍絕非瞬息之間釀成。你祖父和父親是我的摯友,我不能眼看你走入漩渦。”凈一拿起數(shù)顆白子,在手中摩·挲,意味深長地看了楚莫一眼,“除非……你有勝算。”
楚莫貌似隨意地落下一子,嘴角一勾道,“與大師對弈,不敢言勝算??纱髱熑魡柕氖遣榘缸樱瑔栯x自然有勝算?!?p> “哦?”凈一收回目光,低下頭盯著棋局看了半晌,憤憤然道,“還說沒有勝算!這一局是老僧我走神了,我看你……就是存心跟我聊天,騙我走神呢。”
“大師高看我了,我哪有那個能耐,能讓大師走神?”楚莫淡淡一笑,話鋒一轉(zhuǎn),“對了大師,此次出京,我還遇到了一位大師的故人?!?p> 凈一將棋局推向一邊,抬起頭瞇眼看了看太陽,“是了清吧?我聽鴻十說了。他已非佛門中人,你以后遇到他,繞道走就是了?!?p> “了清大師功夫了得,我這回,差點死在他手上?!背乜?,心有余悸,“多虧了阿影,不然我就要客死他鄉(xiāng)了?!?p> “一物降一物,問離你天生招稀奇古怪的案子,這位小施主有起死回生之術(shù),絕配,絕配!”凈一說完大笑起來。
“大師謬贊了,我哪會什么起死回生?”朱影狗腿地給凈一添了杯茶,“醫(yī)者也不過是討口飯吃?!?p> “誒!能說出‘人生猶似西山日,富貴終如草上霜’之人,何止討口飯吃這么簡單?”凈一瞇著眼,笑著打量了她一眼,“小施主過謙了。”
“那句話是我借用另一位大師的話,并不是我說的?!敝煊皩⒉柽f給凈一,又望了一眼庭院中,“萬物生滅有各自的緣法,醫(yī)者也只是依著緣法而為?!?p> 這句話說得凈一十分服帖,立時對這個小施主很有好感。
人生就像西山上的殘陽一樣終會落下,榮華富貴也像那草葉上的霜花似的,消失無蹤。
凈一喝了口茶,白眉一揚道,“問離啊,當(dāng)年的慘案,若是你有勝算,不妨……從天家查起?!?p> “天家?”楚莫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大唐四股勢力,若是其他三股,他都能憑一己之力斗上一斗,唯有皇權(quán),他長年依附其上,并沒有把握與其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