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淵的聚會
依然是對著陽光仔細端詳,仍舊沒有什么與眾不同。一張羅德利特收獲祭的請柬。每到這個季節(jié)穆琳就會收到這東西,只是途徑各不相同而已。有時提前半個月,有時提前一個月。她從來都沒去過。原因很簡單:如果不穿長袍,她就得穿禮服。哪一樣都是酷刑。
穆琳下意識地望了望衣柜的下角。如果那一天她沒有去那個房間,如果能重來一次,自己現(xiàn)在很可能正穿著長袍吧。他們一定會親自為自己穿上。自己現(xiàn)在這樣也很好。
自己現(xiàn)在這樣真的好嗎?與夜空和繁星為伍,沒問題。它們?nèi)绱松衩?,如此美麗,如此浩瀚,且遠離紛擾。無論是啟程還是歸宿,都是不錯的選擇。但是自己一個朋友也沒有,能暢談的只有芬瑞拉和迷姆。一個是放置在祭壇上的徽章,一個是只會在一個地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魔像。這兩者都從未有過任何回應(yīng),寂靜無聲。
那是無數(shù)次浮現(xiàn)在穆琳眼前的一幕。溫暖的下午,百無聊賴。女孩穿過自家長長的走廊,在熟悉的地方尋找著新奇的事物。父母半個月前就出門了。管家這會兒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廚師和女傭在準備晚餐的食材,雖然女孩根本就吃不了多少。
女孩登上她從來未曾成功登頂?shù)沫h(huán)形樓梯。魔神也望而興嘆的結(jié)界在她的觸碰下無聲開啟。也許是疏忽,也許并不是。擁有鑰匙的人已經(jīng)不再是兩個,而是三個。這是一個令人驚嘆的房間,但女孩的雙眼只停留在一件事物上。房間里的唯一的存在物,一個發(fā)出幽藍微光的球體,似乎從女孩的靈魂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在這里等待。
它像一顆美麗的恒星,也像一個深邃的黑洞。女孩被它吸引著,無法自控地移動腳步。她要拿起它,她必須拿起它,它是她的一切,它是她本身。固定球體的基座和房間的結(jié)界一樣堅固,但對女孩依舊沒有作用。當球體離開基座的一剎那,她感覺一股灼熱的能量通過雙手流進全身。她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失去基座保護的光球在撞擊中化作一團破碎的能量,消逝在空氣中。
制作“信標”所用的特殊材料極為罕見,價值連城。成品需要十分龐大的能量才可能激活,并用特殊的方式保障能量的持續(xù)供給。在高階法師游歷多元宇宙的時候,它被作為“坐標原點”使用。對于穆琳以外人來說,這僅僅只是一個教科書上的概念而已。
“一條黑魚、兩瓶白醋、三顆包心菜、四頭圓蔥……?!?p> 一個月竟然過得如此之快,穆琳懷疑是自己度日的方式有些問題。她默念著廚房里的便條,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平靜。她想回去。小睡一會兒,然后在午夜再次出發(fā),擁抱屬于自己的天與地。但是她實在沒有勇氣走出大門。門口站著一位彬彬有禮,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自己幾分鐘前剛剛將請柬交給他。
聚會上基本都是年輕人,想找個熟人聊聊的機會不大。有人認識她,向她致意。她禮貌地回應(yīng),便再無下文?!帮w翔的穆琳”本來就是個神秘的怪人。對方?jīng)]有覺得尷尬,很自然地重新融入到聚會。
穆琳感覺自己被困在這里了。她的雙腳像扎了根一樣,動彈不得。她享受孤獨,但又時常覺得自己是虛偽的,需要改變。她嘗試著,確被另一個自己阻止;她想離開,也被另一個自己阻止。
與油膩的食物、花哨的的酒品不同,那些點心看起來讓人很有食欲。穆琳覺得自己至少應(yīng)該在這一點上誠實一些。她吞了吞口水,準備干一番事業(yè)。解饞又解尬。一個穿著打扮完美避開穆琳審美的男性靠近她,嘬了一口杯中之物。
“無聊的聚會,不是嗎?”他主動搭話,卻帶著一種異樣的生硬。
穆琳忍住不適,回以同樣生硬的微笑。
“說出來吧。”男子繼續(xù)念白。
“什么?”穆琳終于發(fā)聲了,只是出于疑惑和本能反應(yīng)。
“它在哪里?”
“什么東西?什么在哪里?”穆琳更疑惑了。她把目光投向人群,試圖尋求眾人對這個狀況的反應(yīng)。
一股寒意從穆琳的腳心沖到腦門,令她頭皮發(fā)麻。在場的所有人都無聲地,僵直地站在原地。完全一樣的動作,完全相同的節(jié)奏。他們把臉轉(zhuǎn)向穆琳,向她發(fā)問。穆琳保持自己的表情不變,默默地開始向門口挪動。
這棟建筑物本身就不對勁。穆琳想回到大門,失敗。這令她難以置信。她的方向感非常強。走廊上的每扇房門都緊鎖,用腳踹上去好像在踹一塊比東部森林里的巖靈還要敦實的實心木塊。窗外的景色完全不會隨著她的移動而變化。隨著穆琳的奔跑,肩上的傷口流血越發(fā)嚴重。在她逃離宴會廳的時候,那個奇怪的男子試圖阻止她。這一劍本是沖著要害來的。
“我還沒回答問題,為何要殺我?‘東西’不找了嗎?”現(xiàn)在顯然不是該困惑的時候。
穆琳其實并不會飛行法術(shù)。那遠遠超出她目前的水平,幾乎是那個領(lǐng)域的頂級。她唯一能夠熟練使用的法術(shù)是“伊恩彈力罩”,也叫做“伊恩之泡”。召喚一個直徑略微大于施法者身高的“泡泡”容納住施法者,以提供和兩指厚的硬木板差不多的防護。據(jù)說是一個不務(wù)正業(yè)的學(xué)徒在過河的時候偶然發(fā)明出來的。后來他就被河水沖走了。這是一個十分低級的法術(shù)。效果非常差,還會讓里面的人沒法走路,非常蠢。根本沒有人去使用和研究它。但是穆琳只會這個,這帶還是能帶來好處的。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無數(shù)次的重復(fù)加上似有似無的天賦,穆琳對這個法術(shù)的使用已經(jīng)出神入化。不但可以快速釋放,甚至可以隨心所欲地控制巨泡的位置、形態(tài)和運動狀態(tài)。她可以跪坐在里面隨心而飛,她覺得這比真正的飛行術(shù)更優(yōu)雅一些。
穆琳召喚出自己唯一的防護,不確定是否能夠避免再次中著。她對這個魔法的出色駕馭并沒有能夠提升它本來就作用不大的防御力。她將泡泡的底部稍作變化,以方便自己移動,繼續(xù)尋找出路。
身后的腳步聲和金屬摩擦聲越來越近,穆琳不得已只好起飛。巨泡承載穆琳的體重,并不能在這樣速度下適應(yīng)封閉走廊的直角彎。穆琳料到會這樣,畢竟她也時常遇到刮擦的情況。泡壁在接觸墻壁的瞬間化為虛無,這卻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穆琳的視線逐漸模糊,意識也開始遠去。哪里都不疼,頭頂還有些暖暖的。她好不甘心。那些問題和答案;那些所失和欲得;美麗的夜空和繁星,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