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病毒

　　迷姆之環(huán)越來越暗淡。夜空依舊，繁星依舊，

　　人卻愈發(fā)燥熱。穆琳重復原來的動作，還是令人愉悅，但好像不那么純粹了。她曾經認為迷姆會是永恒的，就如同她的孤獨一樣。但這似乎并不嚴謹。內心的事物，連它們的主人都能欺騙。她的飛行器倒是比原來更結實，不再會因為小刮小蹭而劇烈動蕩。

　　她剛與欒道長談了一番。這也不準確，因為她基本上都是在聽?？刂撇皇菈阂?，更不是逃避?；鹧媸Э厥ド鹧嫦鐒t會失去一切。欒道警告她，小心不要越走越遠。他曾經說過，追求魔法就是探索虛空中唯一真相的過程。所有的實用效果，其實都是附屬。在最后一刻來臨時，將變得毫無意義。這聽上去像是是一種自我行為，那芬瑞拉又算是什么？當她提出疑問的時候，并沒有得到正面的回答。

　　行會的隔音室。是給完全沒入門的人使用的房間。詠唱練習，詠唱什么？她對著練習蠟燭，花了好幾秒鐘嘰里咕嚕一番自己都覺得臉紅的亂語，蠟燭被點燃。但是這真的有關系嗎？每次的內容都不一樣，上次是什么自己并不記得。難道我需要這些亂語的原因就是我覺得我需要它們。穆琳去掉這個環(huán)節(jié)，蠟燭沒有點燃。將引導詞理解成自我催眠是完全錯誤的，每個她能請教的人都這么說。但在一定程度上是有效的，而且害處也不是特別大。就好像是用腳趾寫字，寫的好也能勉強閱讀。不過要提高造詣就難比登天了。

　　打烊前的最后關頭，一份精致的宵夜，帶給那個違反了禁足令的伙伴。正因為這個處罰剛開始執(zhí)行的并不嚴格，才讓她有了笑話她的機會?！八龀蟮臅r候我可是沒笑話她?！蹦铝招南搿?p>　　莉琪的房門前豎起了幽藍的屏障。穆琳僵直了幾秒鐘，渾身直冒冷汗。魔鬼病其實是一種統(tǒng)稱。對未知的、可怕的事物人們喜稱“魔鬼”。接觸之后可能會沾染不屬于這個世界東西，從而引發(fā)致命的惡疾。琢磨不透，極難治療。

　　“所有人都沒發(fā)現(xiàn)，當時就應該仔細檢查她一下的。”

　　“已經劇烈發(fā)作。差不多……還有八個小時?！?p>　　既然這個駝背女人這么說，那無疑就是八個小時。

　　“‘興河先知’的鱗片，可以緩解所有魔鬼病。”穆琳欲言又止。書記的工作讓她獲得了很多知識。如果行會里有，那么它應該已經被使用了，不會只剩下八個小時。如果行會里沒有，那么西大陸就根本沒有。

　　六千五百里??！

　　沒有人的道標定在興洲。正常旅行，搭最快的船單程也要三周。非道標傳送都要按照跨界處理，那繁瑣的程序……。欒道避免與穆琳對視，保持著沉默。

　　“你還有什么要跟她說的嗎？”老海德以眼指桌。上面有筆紙文具。

　　他還是那么討人嫌！我拒絕??！穆琳并沒有經歷過什么真正的挑戰(zhàn)，至少在自己的記憶中沒有。嬌生慣養(yǎng)，一事無成。她像一個壞掉的傀儡一樣，顫顫巍巍地走出房間，穿過走廊，走向天臺。

　　這實在是太瘋狂了，痛哭流涕都比這有意義。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高喊著不可能，但是雙腳就是不聽使喚。

　　八個小時，一萬三千里。在其它一切都順利的情況下。魔鬼病的迅猛和慘烈只是書中的故事。但這史詩般的任務又是怎么回事？這過于魔幻了。在過往的生命里，肩負過的使命不外乎送飯、送書、送便條，全部都是在家門口。她已經聾了，聽不到胖法師的呼喊?？蓯鄣呐菖莅?，你究竟能飛多遠……

　　熟悉的東西開始變得不真實，好像新出現(xiàn)在那里一般。二十分鐘前到手的宵夜，還是溫熱的。她不需要沙漏和地圖，她就這么點特長。海灣的燈塔，世界的邊界，就這樣被拋在身后，沒有任何儀式。但是它到行會的的距離，穆琳是有數的。這速度是她的極限，泡泡已經嚴重變形。能一直保持住的話，也許還有那么一點點的可能趕上葬禮。

　　瘋了，真是瘋了！回去嗎？送走因為自己的失敗而逝去的生命，然后渾渾噩噩地度過余生？嘴唇已經咬得出血。纖細的四肢，普通的身軀，看不見的臉龐和一份宵夜。就靠著這些，就要把這樣的事情變成可能？不可能的！這些不可能就是自己的一切，否則每個人都將只是一具行走的軀殼，多元宇宙也將空空如也！穆琳閉上雙眼，拼命收住眼淚，穩(wěn)定動蕩的心神。

　　為什么自己能飛行？這個泡泡憑空出現(xiàn)，這合理嗎？自己是怎么控制它的？困意??？明明自己的頭那么疼，事情又那么緊急。我是誰？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黑色的巨柱……你們要去哪里？她大喊了一聲，世界就這樣停止了轉動。

　　“迷失在幻夢中的靈魂啊，加入歸鄉(xiāng)者的行列吧。去面對一切的真相，追求萬物的真理吧?！?p>　　穆琳揉揉雙眼，只由光點和和虛線構成的宇宙，至少在她的維度只能理解到這些。似乎有事物在回應她的呼喚，光點和虛線蠕動著，妙不可言。勉為其難地，用能被理解的方式傳達。似轟鳴；如低語，但更像是天幕背后毫無意義的沙沙噪音。

　　“我（你）的名字；我（你）的愿望。大聲點，我（你）在遠方；用力點，我（你）在沉睡?！?p>　　頭痛劇烈到難以忍受，自己似乎昏迷了幾秒鐘。泡泡早已開始下墜，海面劇烈地逼近。穆琳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只需要一點微弱的星月之光。每次那些魔法失敗的不幸者被沖上琉璃灣，都會引發(fā)不小的騷動。從這個高度撞上海面，和撞上地面基本沒什么區(qū)別。穆琳趕緊拉起泡泡，嚇得又出了一身冷汗?，F(xiàn)在，她的全身都已經濕透了。

　　那一聲喊，似乎并不只有一個音節(jié)。意義不明，來源不明?；杳詴r的夢也難以回憶。穆琳試著重復，一個特殊的精神狀態(tài)來襲。難以名狀的清醒和朦朧。她動動手指，好像看到了殘影；她閉上眼睛，視野內的一切清晰依舊。

　　“強度提升；形狀優(yōu)化；加速??！”

　　泡泡化為一枚細長的水滴，向著星海交匯之地，裹挾疾風迅雷之勢，在水面劃出一道筆直的白浪。一陣仿佛撞上空氣墻般的可怕震動之后，伴著異乎尋常的劇烈耳鳴，波濤之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