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地震
信件里只有一幅畫像和一個地址。
“你問問幺妮吧,最近都是她在管這些?!惫芾韱T拉爾夫說道。這老家伙,再不多動彈動彈就要廢了……
幺妮.紅盞,行會的初級鑒定師。她現(xiàn)在有點兒緊張,自己是在和一位久負(fù)盛名的大師說話。
“這個人聲稱物品來自絕影。我可以確定那是一枚普通的里德爾結(jié)婚戒指。1630年款,七五成金,標(biāo)準(zhǔn)配置,無附魔,帶有個人銘文但無法辨認(rèn)。現(xiàn)今價值約為二十五銀幣。”
老海德放下一包茶葉表示感謝。但他的雙手不再如往日穩(wěn)健。這……很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對方并不難找,只是自己的出現(xiàn)引起了他的警覺。表明身份和來意,事情便順理成章。
老海德掩飾著見到這件物品的驚訝和激動。沒有用。他的瞳孔與平日截然不同。他顫抖著從自己從不外露的項鏈上取下吊墜,那也是一枚戒指。兩枚戒指同心并攏,一模一樣。稍稍轉(zhuǎn)動,內(nèi)側(cè)的文字合為一體:“應(yīng)許之地”。
無需追憶那些悠遠(yuǎn)的往事。每一天!它們都?xì)v歷在目。
“謝謝你,年輕人。你圓滿地兌現(xiàn)了自己的承諾?!?p> 老海德明白歸還戒指的含義。但是,他辦不到。這是那個狂法師的陰謀,但并不包含任何謊言。
山姆并沒有見過傳說中的文斯頓.海德。不過,有很多依據(jù)可以判斷眼前的人是不是騙子。他舒了一口氣。這的確很幸運。
老海德想要為山姆留下一百金幣。山姆拒絕了,這不是生意。
貝爾特蘭大街上的積水并沒有完全消退。天空陰沉得讓人呼吸困難。被浸泡的房屋和物品,看上去需要被晾曬一整年。人們低著頭,默默地清理著垃圾和淤泥。這件工作讓山姆一籌莫展。房東也遲遲沒有出現(xiàn)。就當(dāng)?shù)禺?dāng)季而言,溫度可以用“冰冷”來形容。夕陽西下,除了白森森的煙氣與霧靄,一切都黑糊糊的。偶爾有馬車艱難駛過,有的裝載著支棱八翹的殘骸;有的蓋著苫布,散發(fā)出不祥的惡臭。
要離開這里嗎?山姆望向行會。他想起自己的一個夢:觸手插進(jìn)天空,地基盤虬大地。無與倫比的建筑,天地間唯一的建筑,與世界一般漆黑。它用黏膩的物產(chǎn)滋養(yǎng)蟲豸般的滾滾生靈。一切都污濁不堪,一切都在流淌。這觸手,似乎……在顫抖……等一下!
街道開始上下顛簸,眼前的、真實的街道。率先從困惑中更醒的人們,開始奔逃。山姆知道這是什么。但感受與知識不同。何等的震撼!
顛簸化作蠕動。短短數(shù)秒,房東就失去了向他收取房租的理由。除了身上之物,山姆沒有任何行李。自己從不置業(yè),這可真是個好習(xí)慣……
他在倒塌的建筑與扭曲開裂的街道之中奔跑跳躍,輕靈且優(yōu)雅。地面變得高低錯落,從幾尺到幾丈。有些會突然張開深淵巨口,吞噬渺小無助的人類。以山姆的視角來看,這就是世界末日。翻滾沸騰的地獄是紅色,而這里是黑色。
巨響震耳欲聾。即使倒塌了;即使破碎了;即使毀壞了,劇烈的震動依舊不會放過任何事物。它們的輪廓隨著振顫向周遭的空間散逸,如同在抖落長久積累的灰塵和殘渣。尤其是那些依靠自身的幸運與柔韌,依舊扎根于地的植物。
山姆身邊的大地突然裂開,噴涌出滔天泥漿……和一具殘破的軀體。這個女人這剩下上半身。她用雙手爬行,蠕動著向山姆求救,徒勞地試圖挽回最難舍的事物。
抓住自己腳踝的手……人類居然會有這樣的握力!山姆知道,這不會持續(xù)多久。他用技巧卸掉抓握,繼續(xù)前進(jìn)。幾秒鐘后,他又返回原地。拔出匕首,閃電般地刺穿了女人的太陽穴。
大地仿佛是狂濤巨浪,周遭看不見任何任何建筑物的蹤影,連它們的殘骸都需要瞪大雙眼去用力尋覓。工坊、門市、莊園……上等的建筑與貧民區(qū)的棚屋無異。它們被放棄,化為瓦礫。
阿爾豐斯.皓月小心地將魔力注入“白柱”。這種特殊構(gòu)件可以幫助建筑物抵御各種原因?qū)е碌恼饎?,前提是擁有足夠的蓄能。不能防護(hù)直接攻擊,那需要的是護(hù)盾。
全芬瑞拉斯只有四棟別墅擁有這樣的構(gòu)件。就只是別墅而已。龐大的建筑需更多的魔力,多到難以想象。畢竟,重要的不是建筑,而是里面的人。
就僅僅是沒有倒塌而已。這座別墅早已體無完膚。沒有一扇窗戶上還有玻璃。墻體脫落、開裂,碎屑紛飛。吊燈將地板砸出溝壑,老管家逐一撲滅濺出的燭火。幾個年輕的女仆抱成一團(tuán),不停地哭叫。情有可原,但還是給皓月平添了一絲煩擾。
在自己漫長的人生之中,只經(jīng)歷過一次可與今日相比的災(zāi)難。那記憶,是如此的模糊……
“你快走吧?!?p> 凱茜.羅德利特講話十分艱難。這位富可敵國的家主,看上去像是皓月的祖母。
皓月在病榻旁坐下。他為“白柱”灌注了超量的魔力,這會為他提供幾分鐘的閑暇。
魔法不是萬能的。凱茜太老了,就要走了。沒有任何手段可以逆轉(zhuǎn)時光。時光,甚至無法被證明真的存在。意志的容器,在當(dāng)前界的容器,無法被意志本身修復(fù)。這是所有法師都知曉的“第一公理”。這必定是在遵循著更加高等的法則。尚未明了,是虛空真理的一部分。
“沒有必要。孩子。沒有必要。只是打雷而已?!?p> “打……雷……?葡萄園怎么樣了?”
羅德利特家族早已不再自己種植葡萄園了。但皓月知道她指的是哪里。唯一的,小小的一塊地。夢開始的地方。
“沒事。什么事也沒有?!?p> 老人露出少女般的笑容。她的眼皮看上去異常沉重。全世界最美的夕陽之下,全村最“摳門”的小販,用全村最結(jié)實的籃子,裝著全村最好的酒……
多好的孩子啊。天知道她的小攤被流氓掀翻了多少次。如果不是那一次,她便不會和這個羅修豐人有交集。皓月輕撫她的額頭。如果不是這場驚天浩劫,她的兒孫們會把這個房間擠得水泄不通的……
法師退出房間。再次將“白柱”,充能過量。他向幽暗的走廊致意。
“請現(xiàn)身吧,該我們對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