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穿透海平面上升到天際之時,顧青棠早早的坐在了教室中。
旁邊的座位日復(fù)一日的空著,只不過南冥總是支著下巴,有說不盡的話,卻不吵鬧,她笑起來可愛,眉眼具有笑意,讓人看著便舒心。
起碼顧青棠不會太過無聊。
那本英語筆記落在顧青棠左手邊,書頁已被翻得泛了黃。
少年清秀的字體宛若他的身影,孤高清傲。
“就只對英語上心嗎?”
在顧青棠走神時,熟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聲線清亮悅耳,有著同齡人難得的冷靜,卻不失少年氣。
顧青棠錯愕的抬起頭,姜赫清俊的面容映入眼簾,她呆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yīng)。
眼中的驚喜之情溢滿,化成清淚滑落。
這是秦拒霜下葬后,她第一次看見姜赫。
不知為何,心中有一股酸澀。
或許是他們曾經(jīng)共同見證生命消失的震撼。
“姜赫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
最先出聲的是南冥,她那雙圓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當(dāng)然不是?!?p> 顧青棠緩緩起身,眸中含淚。
生命中所有逝去的總會在某個時刻重新回歸,它沒有多么刻骨銘心的預(yù)告,只是在某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早上,你帶著睡眼惺忪的倦容,他就會悄然出現(xiàn),落下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這個時刻,會在回憶中釀成一壺清酒,久久難以忘懷。
“下周月考,所以什么時候給我畫知識點(diǎn),我很久沒來了?!?p> 姜赫用手輕輕拍了拍顧青棠的肩膀,以示安慰,嘴上也不閑著。
不知是不是錯覺,少年身上的忍冬香氣更加濃郁,仿佛有寧神的效果,按耐了顧青棠心中的躁動。
“好啊。”
顧青棠笑笑,也坐下,隨手抽出了幾本書。
姜赫的眉眼浸潤在晨光中,耀眼萬分。
南冥看著兩人之間不容他人的氛圍,眼神不斷在他們身上來回徘徊,最終識趣地轉(zhuǎn)過身去。
窗外天光云影,初秋微涼,顧青棠覺得很少有這樣欣喜的情緒。
隔了好久,她才從余韻中清醒。
“我要走了,去巴黎。”
她將這話寫在紙條上,不愿說出口。
“什么時候?”
接過紙條,他唰唰幾筆,又遞回給顧青棠。
心中不知為何豁然空了一塊。
“十天后。”
顧青棠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波瀾無驚,看不出任何情緒。
這次姜赫沒有再往回傳,只是握緊了手中的筆,雙眸失神。
放學(xué)后,顧青棠看著少年遠(yuǎn)去的背影,心中也覺得悲涼。
畢竟相處了許久,人非草木,多少是有幾分不舍。
遠(yuǎn)山酒店。
溫成衡無奈地看著秘書傳來的照片。
蒼老渾濁的雙眼滿是失望,悠悠嘆了幾口氣。
“拖不得了,得盡快帶他走?!?p> 窗外車流涌動,顧青棠正坐在會桑宅的車輛上,經(jīng)過遠(yuǎn)山酒店時,她抬眸往了一眼。
當(dāng)日火焰兇騰的場景歷歷在目。
愣神片刻后,她打通了桑老爺子的電話。
“我去巴黎?!?p> “好?!?p> 電話那頭是老人沙啞的沉吟聲。
離開的日子定在十天后,邊鶴知道的時候,桑家已經(jīng)替顧青棠定好了機(jī)票,生怕她反悔,定的是最早的一趟航班。
知道的那一刻,他忘記去思索接下來的布局,反倒很想見到顧青棠。
夜間,邊鶴比往日早了一個小時回到桑家。
顧青棠還像往日窩在沙發(fā)中,等他回來后以不同的理由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在樓下。
不過這次不同,顧青棠沒有探出腦袋查看他的動靜。
她一個人失神了許久,手邊的書不知多久沒有翻過頁了。
就連邊鶴走到身邊,也沒有察覺。
邊鶴輕聲放下公文包,抽走顧青棠手中的書本,坐在她身邊。
感受到手中缺了什么,她才回神,遲緩地抬頭看向邊鶴。
“我去送你,也會去接你,不用怕,你還有舅舅?!?p> 他抬頭揉了揉顧青棠的頭發(fā),難得她沒有抗拒。
“舅舅…”
顧青棠機(jī)械地重復(fù)了一遍這兩個字,手指凍得冰涼,初夏的暖意并沒有觸及到她。
“我還想去次南江的小院,去看哥哥?!?p> 她一把抓住邊鶴的衣袖,就像抓緊人生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不肯放手。
語氣滿是懇求,這是第一次,顧青棠低聲下氣,還帶著恐懼。
她怕…
怕極了!
她怕再也無法回來,再也無法替顧沉討回公道,怕再也無法見到所有溫暖的人和事,怕自己忘記…
所以,在離開之前,她還想再見一次,讓這些景象在記憶中深刻,永遠(yuǎn)不能忘懷。
“好?!?p> 邊鶴攬住顧青棠瘦弱的肩膀,沉默地安撫她。
桑華亭站在樓上,不知看了多久,酒杯中的酒液見了底,面容上有了醉意。
這個折磨了自己十五年的女兒終于要再次離自己遠(yuǎn)去,她應(yīng)該開心。
良久,她沉默轉(zhuǎn)身亦步亦趨走回了書房。
宋書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替她盛滿了酒杯。
“你說她會知道嗎?”
桑華亭開口,問出了一個連自己都驚訝的問題。
她不知道究竟是怕自己的罪孽被人挖出來還是怕顧青棠知道這件事與她有關(guān)。
她只是醉意洶洶,思緒紛繁,不知疲倦的折磨著自己。
“再怎么樣,你也是她的母親,我也是他的父親?!?p> 宋書嘆了一口氣,將酒杯遞給桑華亭。
“是啊,就算知道她又能拿我怎么樣?!?p> 桑華亭一口飲盡杯中的酒,語氣狠厲,卻略顯刻意。
宋書拿來她日常要吃的藥片,放在手心,等桑華亭就著紅酒一起吃下。
“該吃藥了?!?p> “拿開?!?p> 桑華亭看見藥片,燥怒著用手揮開,撒了一地。
“我沒有病,為什么要吃這些藥,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像個瘋子,不配繼任桑氏?!?p> “這是寧神的藥,你最近總說頭疼,才拿給你?!?p> 宋書撿起地上的藥片扔進(jìn)垃圾桶,又拿了一份。
桑華亭抗拒著吃了幾片,眉頭皺緊,似乎極為厭惡。
吃完后,她困意襲來,靠在沙發(fā)上睡了過去。
“吃了藥就會好了?!?p> 宋書在她身旁,替她攏好發(fā)絲,俯下身來,在她耳邊低吟。
暗夜涌至,野心悄然發(fā)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