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凌晨一點,出一身虛汗的我從夢里驚醒,指尖死死擰住床單將其卷成旋狀。衣服黏膩地貼在肌膚上,惡心極了。
我撐起身子大口吸氧,余光瞥見右手無名指上已經(jīng)淡化至只剩淺痕的牙印,止不住發(fā)顫。死咬牙關,出汗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我現(xiàn)在沉浸在夢里,余驚未定,連去沖個涼都毫無興致。
大概過了十幾二十秒,我才恍若大夢初醒般緩緩放松下來松開床單并從柜子上拿起手機點開“電話”鍵。
我抿了抿唇,輸入那串爛記于心的號碼。
02.
迷城的夏天,就是在耳蝸里塞一百只知了,放上音響,任其叫喚,鬧個不停兒。人們?yōu)檠谏w蟬鳴,便開創(chuàng)“夜市”這么一更加鬧挺的東西。
大家總喜歡掩耳盜鈴,這是本性。
坐在路邊燒烤攤里,我瞇著眼,押了口煙,右手支棱大半邊腦袋并滿足的吞云吐霧。煙濃在攤的霧氣里。
吞云吐霧,許是吞云吐霧吧,至少在我眼中看來這樣大抵算得上句“颯”,但在秦安眼里不是,她覺得我像只咬冰塊的狗,或者是雨林里落魄的貓,反正她不喜歡我抽煙在她眼里就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往日她逮到我抽煙定先把煙甩地上踩了再狠狠打我三五拳,她力氣不大,打起人比貓兒抓的還輕,我不怕她打我,但我怕她惱,我躲在角落偷偷吸。我“被戒煙”七年,到現(xiàn)在也沒戒掉。
但今天比較特別,今天她和她談了兩年的男朋友分了。其實我早就知道那個小白臉不是什么好人,身邊姊妹成群,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多玉樹0風。但秦安不準我背地說他壞話,碎碎叨叨也不行,她會擰我耳朵,我比她高五公分,我要彎腰給她擰,我欠她的。
但他們現(xiàn)在分手了,我愛怎么叫怎么叫,小白臉小白臉小白臉小白臉小白臉!
我滿臉怨氣陰陽怪氣地叫喚,這次秦安沒拽我耳朵,她睨了我一眼,拿掉我叼在嘴里的煙,嫌棄地擦兩下再放嘴里吸了好一大口。
秦安連電子煙都沒抽過,她只能被嗆的說不出話來。
我看著空落落的指尖,無語凝噎。
“怎的,半根煙都抽不得你的!”
她睨了我一眼,比炮仗還炮仗,沒點就著。
“我還有的。”
秦安愣了愣,尷尬地抽抽鼻子,擺手叫店鋪里年輕小伙計上四瓶青島啤酒。
酒過三巡,我半杯沒撈著。她倚在我肩脖半醉半醒地抬眼沖我咧嘴笑,高呼“不醉不歸”。
四瓶啤酒醉不倒兩個人,這點秦安再不常喝酒也知道。
我扣開易拉罐,氣泡瞬間涌出浸濕指尖,就像沙丁魚鉆進罐頭里那么快,氣泡很快又沉下去,像沙丁魚鉆進罐頭里那么快。
我這么掂量著,噗呲一聲笑出來。我覺得我像個詩人,因為只有最偉大的詩人才能寫出這樣的文章。
四瓶青島啤酒能喝多久?加上炸串能撐一晚沒問題,但像秦安這樣當水喝大概20分鐘不到就能干完。
我哼著曲兒把這只醉蝦背背上一瘸一拐的走。我不是瘸子也不是醉了,是秦安這個somebody太重給我一強壯小姑娘壓的和百斤舉重比賽似的。
喝酒不能開車,抿一小口也是喝了。我從路邊隨便掃了輛青桔把秦安拖帶回家,電車說限載一人,秦安,應該不算人吧?我摸了摸口袋,掏出盒煙來想點根煙再細細思考載著秦安這頭豬回家算不算超載。哇,真的是氧化鈣了,最后那根給秦安造掉了還真沒了,我頗為心疼地晃晃腦袋。
最后還是把她拖回去的,反正攤子離我家也不算太遠。不掃車不是因為我思考出秦安到底啥品種這種毫無價值含量的問題了,只是我突然想到秦安肯定比正常人重,不管是不是人都會超載來著。
我是良好公民,不可以違法犯罪。
嘮遠了。
我把秦安帶回我家,我倆不是合租我挺有錢的,只是我知道秦安短時間內(nèi)不會想回去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哪里太小太擁擠,她回去會被滿滿的回憶掐死,我給我家固定的家政發(fā)了條消息讓她明天趕早去秦安家把她家理一理,我尋思著,以秦安這暴脾氣,家里沒被砸爛都算輕的。
其實我心沒那么細,我學她的,以前她就這么對我的。
os:我脾氣沒秦安那么爛,我也沒談過戀愛,就暗戀失敗了而已,對方是個好人,我尋思著自己配不上人家連告白都不敢。說起來對方好像喜歡我吧,要在一起估計他現(xiàn)在也沒什么好日子過,我可真?zhèn)ゴ蟆?p> 我把秦安往沙發(fā)上一扔,開瓶啤酒倚在玻璃窗上灌了自己好一大口。
走前我順了老板八瓶啤的,秦安說要請客最后還是我結的賬,真討厭,秦安這個騙子。
真討厭,我和一個騙子做了七年朋友。
03.
我家住在頂層,有塊十幾平的小陽臺,秦安喜歡在那里曬月亮,所以就算現(xiàn)在喝了個“爛醉”也勉勉強強憑肌肉記憶準確找到墊毛毯的位置一屁股坐下。腳邊排著一列酒瓶罐子,我怕她磕著就坐邊上半擁著她,我倆難得湊一塊能安靜。
她喝酒沒數(shù),還有剩就繼續(xù)灌,我由她喝,也不出聲阻止。
“周瑾瑜,你想他嗎?!?p> 秦安突然開腔,沒頭沒腦的問了我一句,我愣了半晌,嗤笑一聲,沒接茬。只有傻子才會接茬,我不是傻子,不會和一個酒鬼吐露心聲。
她深呼吸兩下又開始鬧,半醉半醒的人總是這樣,用喝醉做理由把事情合理化,秦安這個人太好面子,我也只能在這種時候幫幫她,憑我壓根為零的戀愛經(jīng)歷和小時候湊熱鬧刷的幾本霸總小說。
她帶著哭腔問我,[是不是只有門當戶對才能擁有愛情]。我一遇到這種問題就卡殼,老實說[我不知道]。
她沒聽到自己想要的,邊哭邊攥著拳頭揍我,哭上頭了眼花把我認成程翔檁那個傻‖逼一腳跨我身上揪著衣領質(zhì)問我是不是她做錯了什么我才不要她。
我不知道為什么她能喝個酒把人認竄性,但我知道我想罵人了。
我死死咬住后牙槽才能掩住我臨門一嘴的臟話,好聲好氣和她解釋說[你沒錯都是我的錯,我出軌我錯了我被女朋友捉奸還打她],她埋在我肩頭哭,告訴我她錯了她很想我我們復合吧。
蟹蟹,有被惡心到。
我無力地將雙手癱在地上,我盯著月亮說[你這個s‖b],她說[傻‖逼就傻‖逼可我就是愛你]。
我真服她的了,
現(xiàn)在網(wǎng)絡上總說“愛一個人就像渡劫”,我從沒感覺這話這么有道理,可秦安談戀愛憑什么渡劫的是我啊。
我覺得她就是我祖宗,是上天派來克我的,我控制不住自己,第一次那么用力地把秦安從我懷里扯出來推在地上,第一次沖她怒吼:
“秦安我出軌了你他mom的清不清楚我他mother我出軌好久了她不是第一個和我上‖床了的女人你聽明白沒!老子他mom和別的女人上!床!了!你聽懂沒有啊!”
我被氣的語無倫次頭腦發(fā)昏,那根指著秦安的指尖都在顫抖,我覺得自己快崩潰了,可她只是一臉平淡的癱坐在那邊看著我,甚至伸出雙手包住我顫抖的指尖,貼在臉上,她從來沒有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過我,或者說,她是在透過我看程翔檁。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可是我愛你?!?p> 大腦頓時宕機,我覺得我emo了。
她要我原諒她,我舍不得扇她巴掌,我揉揉太陽穴蹲下身子問她,我說[秦安你怎么就這么賤]。她笑了,她說[對啊,我怎么這么賤。]
我被氣的胃疼,她卻沒心沒肺的在那咯咯直笑。
04.
我逃走了,落荒而逃,甚至連手機都落在地面上沒拿起來,我覺得這個世界魔幻而扭曲,那個戀愛腦傻‖缺肯定不是我認識的秦安,我在做夢,為了防止接下來一系列可能更恐怖的東西我要離開這里!
......
但我跑到一半,恍惚了半晌,停下腳步,原路返回陽臺上,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我變魔法似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來,輸入那個倒背如流的電話號碼,撥通出去。電話嘟了兩聲就被接通,對面沒聲兒,我咬了根煙,不抽,放手邊,我挺喜歡這種糜爛味道的,真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多人說它嗆。
“怎么突然打電話過來,想我了?”
電話里傳來十七歲少年輕挑的聲音,果然在做夢,我輕笑兩聲。還是沉穩(wěn)了很多,這個聲音,太沙啞了,一點也不真實。我垂著眼想到,兩邊記憶在撕扯著我,根本沒聽清楚他到底說了些什么,便牛頭不對馬嘴地答:
“我在抽煙?!?p> “.......”
“云子閑,我說我在抽煙。”
“你在哪。”
我笑了兩聲,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咸死了。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倉促很多,果然夢里什么都有,如果想的話,他下一秒也能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吧,我在臺子上彈了兩下煙灰。也得虧是夢里我才那么多愁善感。
其實對于我倆來說,“在抽煙”是比“想你”更直白的情話。
云子閑上學的時候做紀檢委,一直逮我一只羊毛薅業(yè)績,秦安都找不到我的地方他總能尋著,其實我沒抽過幾次煙,我只是喜歡它點著那味兒,可說出來是沒人信的,畢竟我是關系戶、壞學生,真的都能傳成假,小紀委估計也不會信,所以我也沒告訴他。
不告訴他的后果就是我每次抽煙都會被逮著扣分,周一全校通報批評做檢討,那檢討我要多少有多少真就熟能生巧信手拈來。
說實話,比起告訴小紀委后面對他像看傻子似不信任的目光,其實校長那老頭不輕不重的批評還就真算不上什么大事,畢竟我是個走后門進去的富二代千金,不作妖還就真有鬼了,他老人家收我時多少有點心理準備。。
有些時候閑的慌,我還會專門點根煙等他聞著味兒尋我來。
我在抽煙,他來抓我,這好像是刻在DNA的下意識行為,只要我犯錯了他必須得找到我,我難得能像秦安一樣不講道理。
有時候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直到那次我倆鬧僵后他撤了紀檢委一職。
但夢里我不讓他找,他就找不到我。其實我確實還有蠻多話想同他說的,但他在夢里也肯定一樣分秒必爭,我不想耽誤他,在夢里也不想,所以最后卻只是歪著腦袋淡淡地說:
“好學生,我騙你的?!?p> “掛了?!?p> 我利索的掛斷電話,爬上床,閉上眼。
人們總說“門當戶對”“郎才女貌”才能走的更遠,可我認為人們不能“喜歡”上這樣的人。
是,也許那樣二者的感情能走的更加長遠,但在那種情況下我們又該怎么分辨自己究竟是喜歡“他”,而不是因為對方適合所以喜歡和他“在一起”。
話是這么說,但感情這事真理性不了。對別人我們總有一千一萬個道理講不完,要自己真遇上了,也只能跪拜。
談戀愛就像渡劫。
秦安,我也是個騙子,我知道答案就是不告訴你,我真該把你喝爛醉的樣子給拍下來存著要挾你,你這個掩耳盜鈴的家伙。
我想你了。
05.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p> 我松了口氣,心底卻留著幾分不明不白的失落。
拖著步子到洗漱臺沖臉潑了把水,試圖讓腦子冷靜下來。
我又夢到云子閑了,而且這次出場即be真的是有被劇情ex到哦,為什么我就不可以和他好好談段戀愛呢我真就emo了。
老實說,他就好像個夢魘住在我夢里了,我本該至少假裝稍稍苦惱下的,可對于一個無夢患者來說,某種意義上他也算半個救世主。(而且長得是真的帥啊嘶哈嘶哈)
就,討厭不起來。
仔細回想下,電話那頭云子閑的聲音就真的很像,上個夢里的那位男二先生啊。
云子閑不會真是他轉世什么的吧。。。
我有點想他了。
“云子閑,我在現(xiàn)實世界說愛你,你能聽見的吧?!?p> 我點了點鏡子里自己眼睛的位置小聲道,
“能聽到就來夢里找我。”
講真,云子閑是不是云子閑我都不能確定,而且夢嘛,能記起多少誰知道呢。我甩了下手把身上黏膩不堪的衣服退下,隨意沖兩下從浴室的備用衣柜里挑了件寬大的bf風上衣套去就躺在床上睡去了。
迷糊間,我看到手機屏幕閃了兩下,里面穿出朦朦朧朧的聲音。是云子閑嗎?我努力睜眼試圖去看號碼,卻突然兩眼一黑陷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