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太子之憂
東宮，顧深難得沒有見任何一個大臣，也沒有處理政事。他就坐在書房，看著外面枯敗的景色發(fā)呆。
太子妃云氏進(jìn)來時，就看到堂堂太子雙眼無神地望著窗戶。
她能猜出來是因為什么事兒。
“殿下?！彼屟诀吖影阎蠛玫碾u湯端上桌，顧深回過神來，勉強打起了精神：“阿瑾，你怎么來了？”
云氏在他身邊坐下：“妾身聽聞殿下今日一日都在書房里，怕殿下辛苦，所以帶了雞湯來慰問慰問你。怎么了，殿下可是有心事？”
顧深抿唇看向桌上的雞湯，隔了良久，他啞聲問道：“你覺得，兵權(quán)一定要握在君王的手里嗎？”
果然是因為昨日大典上，陛下讓八皇子接管鎮(zhèn)北軍一事。云氏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yīng)對，軍權(quán)一事，對她來說，也很特殊。
她父親是鎮(zhèn)南侯。和早些年回到京城，漸漸交出兵權(quán)的鎮(zhèn)北侯張平不同，他父親如今依舊守在南疆重鎮(zhèn)，衛(wèi)南軍也依舊在他父親的掌控之下。
顧深對顧明磊執(zhí)掌鎮(zhèn)北軍的態(tài)度，也會成為她云家未來處理衛(wèi)南軍軍權(quán)一事的考量。
“軍權(quán)自然要握在君主手中?！痹剖洗鸬?。
顧深看向了她的眼睛。
云氏打量著他的神情，見沒什么異常，才斟酌著往下說：“不過，君主不上戰(zhàn)場，因此需有名將為君王開疆拓土。若是君主緊抓兵權(quán)不放，也或有武將不滿?！?p> 顧深目光微沉：“接著說。”
云氏摩挲著手上的帕子，停頓了一下：“殿下是為了八殿下接管鎮(zhèn)北軍一事?lián)模俊?p> 顧深沉默。
“其實殿下你不必如此憂心，先不說八殿下接管鎮(zhèn)北軍還有兩年，一切都尚未可知。就說鎮(zhèn)北軍之自傲，之驍勇，八殿下也不一定能壓制住那群怪胎?！?p> “而且八殿下與殿下你是親兄弟，長兄如父，八殿下平日里也最是尊敬殿下，他就算去了北域，想來也不會有不臣之心。”
“皇后娘娘還在呢?！?p> 云氏低聲提醒道，皇后雖然并未插手此事，但她卻是此事里最特殊的一個存在。只要她在，顧明磊和顧深反目的可能性就幾乎不存在。
皇后就像一根平衡木，兩頭坐著兩位皇子，只要她穩(wěn)穩(wěn)地坐在后宮之主的位子上，顧明磊和顧深都得低頭認(rèn)乖。
反目？除非他們都不要這名聲和大義了。
“那如果……母后去了呢？”顧深不知自己怎么的，就問出了這句話。
云氏一驚，嘴唇微張，她答不上來。
顧深也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他懊惱地閉上嘴：“你先回去吧?！?p> 云氏不敢再多說什么，她起身行過禮：“那妾身告退。”
走出書房好遠(yuǎn)，云氏突然停住，果子不解：“太子妃？”
云氏臉色蒼白，她握著果子的手，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濁氣。她覺得太子變了，她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漸漸地失去控制。
她父親當(dāng)年的決定到底是福是禍？
陛下又到底在想什么？
“父皇就想把我大哥培養(yǎng)成一個合格的帝王唄?！鳖櫭骼谠趯m里滿不在意地回答張冉冉，“你不知道顧氏的傳統(tǒng)。當(dāng)年我父親做太子時，外有蒙金之危，內(nèi)有世族之患。整個大靖都搖搖欲墜?；薁敔斠慌拢B斬數(shù)十位大臣，朝中百官人人自危，更有甚者，企圖屯兵造反。就在這種時候，皇爺爺下了退位詔書，讓父皇登基?！?p> 張冉冉微楞，這不就是找人收拾爛攤子嗎？
“那時候父皇的試金石就是北域蒙金和朝內(nèi)反賊?；薁敔斖司雍髮m，但其實仍舊掌控著整個大靖。如果我父皇沒做好……”顧明磊停頓了一下，張冉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現(xiàn)在天下太平，陛下就要你做太子的試金石？”
顧明磊點頭：“不然沒別人了。既然是要做試金石，總要找個夠格的。像顧賢這樣的，就不行?！?p> 本來挺嚴(yán)肅的氛圍，被顧明磊一說，張冉冉莫名笑了起來：“二皇子怎么你了，這你都要帶上他一句?！?p> 顧明磊不滿意地?fù)u搖頭：“你看顧賢，現(xiàn)在還拎不清呢，有兩個嫡子在，他還想著結(jié)黨營私，跟我大哥奪嫡呢?？纯矗嗌?。就憑李衛(wèi)昌是他外公，他這輩子都跟龍椅無緣。”
“殿下……”張冉冉無奈，顧明磊嘴上沒把門，什么都敢往外說。
“我也沒說錯啊。李家根系錯雜，皇爺爺在時，他們就是大靖的心頭大患。后來父皇登基，對李家更是找著機會就打壓一下。可惜李衛(wèi)昌是個老狐貍，這種機會太少，這么多年了，還保持著大靖朝政。但讓他的外孫做皇帝？這江山到底姓顧還是姓李？”
顧明磊話糙理不糙，張冉冉也沒法反駁，她只能給顧明磊塞了個葡萄，好堵住她家殿下這膽大包天的嘴。
“那殿下是怎么想的？殿下覺得太子以后可會懷疑你？”
顧明磊三兩口把葡萄咽下去，托著下巴認(rèn)真的想了一會兒。隨后嘆了口氣。
“他會。”
“他不僅會懷疑我，說句大不敬的，等到父皇母后百年，我若不交出兵權(quán)。他一定會殺我?！?p> 張冉冉有些錯愕，她以為按照顧明磊對太子的兄弟情意，他會相信太子。卻沒想到顧明磊看的比誰都清楚。
“他不一定是不愛我這個兄弟了。只是他作為皇帝，他必須殺我?！?p> 顧明磊收斂了笑容，冷靜地分析著自己的未來。
張冉冉回過神來：“那殿下打算引頸就戮？”
“當(dāng)然不?！鳖櫭骼谔裘迹安贿^具體要怎么做，還得看情況。”
“比如？”
“比如……要是他能游刃有余地掌控朝局，我就會把兵權(quán)交還給他?！?p> “那如果不能呢？”
“那我就把兵權(quán)給你哥。然后我們跑路?！?p> “?。俊睆埲饺?jīng)]反應(yīng)過來。
顧明磊笑道：“反正鎮(zhèn)北軍是你父親創(chuàng)立的，也算是你張家的，我就當(dāng)，物歸原主？我大哥要是想要，就問你大哥拿去。”
“這是什么辦法……”張冉冉失笑，“我大哥要是知道了，殿下你一定會被他記仇的?！?p> “我才不怕呢。我是皇子，還有你給我說好話呢。你大哥一定不會怪我的?！?p> 顧明磊笑彎了眼睛：“不過，還有一種可能?！?p> 張冉冉抿起薄唇。
“那就是我造反?！鳖櫭骼诔料卵劬?。
“我不想走到那一步。若是能跑，我肯定就跑了。不過要是他真的趕盡殺絕……”
“那我就只能揭竿而起了?！鳖櫭骼谧猿暗匦α诵Α?p> “殿下……”
顧明磊打起精神，笑嘻嘻地湊到張冉冉面前：“沒辦法，到時候我也有妻子兒女要保護。我一個人把腦袋湊上去給他砍倒是可以。但我總不能讓你做寡婦吧?！?p> 張冉冉卻沒有笑的心思，她想起了夢里自己最后的結(jié)局。她忍不住握緊了顧明磊的手。
“殿下，你不能留我一個人的。我一個人，養(yǎng)不活孩子?！?p> 顧明磊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把臉湊到張冉冉眼下。
“你放心，要是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不會留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