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孟百川察覺那個字,再從那個周字聯(lián)想到周至柔,反應太過于快速,以至于沒有沒有給他足夠的反應時間,令他當場失態(tài)尖叫。
他發(fā)誓,這一次尖叫不是叫給諦聽的!
他也敢發(fā)誓肯定,諦聽絕對沒有窺探他洗澡的愛好!
他也實在是絕對沒有想到,顧悅行居然能夠來的那么快,光天化日,他驚慌失措中腳踩上任神官的牌位,又在現(xiàn)任神官面前失態(tài),簡直可以立刻求顧悅行刨坑把他給埋了。
或者干脆點,顧悅行現(xiàn)在就袖子一擼,把他頭按下去,使個千斤頂,如果怕他反抗,這好辦,絡央那邊再下點什么人間界居家旅行必備良藥讓他動彈不得,這樣沒幾下,他就只能咕嚕嚕冒泡,然后光不溜溜,慘死水中。
那慘狀,諦聽若是打眼看去,還以為顧悅行和絡央聯(lián)手搞死了一只蜀地的花熊。
只是這只“花熊”瘦骨嶙峋,長手長腳,生的在花熊中都算是丑的慘絕人寰的。喝水都要選好看杯具的陌白衣估計連聽都不肯仔細聽。
可惜顧悅行和絡央此刻都不打算把他放在心里,只是盯在眼中。他現(xiàn)下十分不雅,絡央不好發(fā)問,只由顧悅行代勞:“你說,你現(xiàn)在腳下,踩著周至柔的尸骨?”
孟百川一愣,馬上搖頭:“不是不是,我摸了一番,應該是個墓碑,里面并沒有周姑娘的尸骨!我發(fā)誓!”
他舉起手發(fā)誓的時候下意識覺得手上有東西礙事,一時沒反應過來,順手就給拋到了一邊。
顧悅行眼見,五指一抓,將那個東西直接以內(nèi)力吸附到了手上。顧悅行就蹲在水潭孟百川面前,這個高度,令那顧悅行手上的東西直直擺在了面前。他這才反應過來他剛剛下水確認墓碑字的時候確實有個東西順著被他波動的水流沖到了自己手邊。
潭水深處陰暗,他只好拿出來水面端詳,定睛一看竟然是個新鮮的骷髏,這才在雙重驚怒夾擊下尖叫出來的。
他有一大半,其實是被陌白衣給氣的。
好家伙這個陌白衣,表面上看好心好意的讓他過來洗洗干凈,結果就算是在這個時候都要算計他,簡直是奸詐無比。但是面對顧悅行不善的眼神,他的怒氣就算是到了嘴邊,也被他給硬生生吞了下去。
他把怒意吞下,再吐出來的就只剩下半是刻意的心虛:“這,這應該不是周姑娘的遺骸,這一看就是小兒頭骨嘛。”
顧悅行也抓在手里認真看了一下,這個時候,他倒是沒有了潔癖。
他也承認孟百川說的話,沒錯,這是個小兒的頭骨,而且還是個男童。
頭骨還很白,很新鮮,死亡的時間應該接近于周至柔出事的時間,怎么又出現(xiàn)了一個小孩子?總不會說,那個村民口中的喬老三是個小兒吧?
顧悅行皺眉,覺得這個猜測實在是過于荒謬了。
當時更加荒謬的還在眼前,他瞪了一眼試圖想要和他一本正經(jīng)討論眼前骷髏的孟百川,咬牙切齒說了一句:“把衣服穿上!”
***
孟百川委委屈屈的在系靴子,他連擦干都來不及,直接把衣服給套上了。那靴子雖然不是官靴,但是也是上好的小牛皮縫的,上面還有暗色花紋做的鑲邊,孟百川簡直無語可吐槽。這一聲的穿戴,怎么解釋是從月潭鎮(zhèn)或者村中人家偷的?人家哪怕是拿來做壽衣都穿不了這么好的一身衣裳。
但是他已經(jīng)沒得選擇,之前的衣裳走走停停被他丟棄在半路,他就算是去找,也不可能就這么光著腳打著赤膊大咧咧出去。他是看淡生死沒錯,他又不是看淡了神智成了瘋子。
孟百川穿好了衣服繞出那棵樹后,順手把用來替代被顧悅行砍斷的藤蔓的披風給撩了下來。顧悅行原本在和絡央低頭打量被孟百川從潭中撈出來的墓碑和人骨,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到一身清爽的孟百川散著一頭濕發(fā)走了過來,他皺眉看了看孟百川一身干凈的青色布衫,雖然看著素,但是這種素是素雅,而并非尋常百姓那樣的樸素。
他不禁產(chǎn)生疑問:“你這衣裳從哪里弄得?”
孟百川低頭看了看這套在陌白衣的理解范圍中屬于“百姓”的尋常衣物,滿不在乎說道:“從連月城知府家里順走的,他家衣裳多,要不要我也給你那兩件?”
他抖了抖衣裳,端出一臉誠懇。
他當然知道顧悅行不會同意,也怕顧悅行真的同意,若是真的同意,他去哪里去尋來和京都織女閣一樣料子的衣裳去?
顧悅行果然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瞪得孟百川身心舒暢。
顧悅行在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怒目居然換來了孟百川的嬉皮笑臉之后,他的火氣更是上了一層樓,若非眼前有要事,他現(xiàn)在就想跳起來把孟百川毒打一頓,以應了他剛剛的誓言。
他滿身火氣的低頭,視線正撞上絡央緩緩撫摸石碑的動作上。
石碑被浸泡了很久,感覺連石頭都被浸透了水氣,即便是如今出水,攤到了日光下,觸摸的時候也依然無法忽略涼意。顧悅行剛剛跟著絡央上手摸了兩把,又反應過來這個碑面是剛剛被孟百川腳踩過的,不光是如此,這個整個墓碑都被孟百川的洗澡水給弄臟了。
他剛剛被涼意按下的火氣又上來,于是又瞪了孟百川一眼。
剛剛作勢要蹲下來一起圍觀的孟百川被瞪了一愣,蹲下的動作做了一半給禁止了,保持了一個半蹲的動作定了好一會才猶猶豫豫往下蹲。
剛剛蹲下,他就聽到顧悅行對絡央說道:“洛姑娘節(jié)哀,之后我們尋到周姑娘的遺骸,我們再另外起一座新墳,這個墓碑也不要了。”
孟百川剛剛想問為什么不要,這墓碑不是好好的?又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他還用腳丫子去描了一遍人家的字,他就沒臉問出來這句話。自覺閉上了嘴,并且在顧悅行又一次瞪過來之前垂頭如一只被嚇暈的鵪鶉。
絡央?yún)s很溫和說道:“人間界的醫(yī)者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而且我想,這墓碑應該是能夠找到的關于我?guī)熃阄ㄒ坏臇|西了?!?p> 她再一次撫了撫周至柔那三個字,說道:“我?guī)熃懔粝伦约旱拿?,其實就是留給同門的,她要讓同門知道她的死訊,并且為之接受。人間死了一個周至柔,但是人間界,從來不缺神官。僅此而已?!?p> 她的手慢慢的順著周至柔三字慢慢拂過,很快墓碑上的字跡和原本還能看出鮮紅的漆印就肉眼可見的慢慢消失。堅硬的石頭在絡央的手下仿佛是一團軟泥,被絡央輕而易舉的就磨平了痕跡。
至此,人間界神官周至柔留在人間最后一塊痕跡也消失了。
顧悅行心中大震。
江湖上,確實有這種內(nèi)功,可以撫平石壁、木刻以及銅鼎上的痕跡。但是這種內(nèi)力,江湖上也沒幾個人能夠達到,更何況是這種無聲無息不動聲色的做法,這若是靠的是內(nèi)功,那絡央的內(nèi)力簡直深不可測。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孟百川待久了,他當下唯一的一個念頭,就是想要問問絡央,到底吃了幾個武林盟主?
還是孟百川見過世面,說道:“傳聞人間界有一種奇花,不靠土不靠水,生于碎石遍地的戈壁,一生只開一次花,且開花時候會把正片戈壁變成花海。傳說中,那叫做天女的嫁衣。”
絡央抬頭看他,露出的笑容叫孟百川熟悉。
這是她第二次露出這個笑,第一次,是在他提起陌白衣的時候。
他繼續(xù)說:“聽說,那片碎石灘,原本不是碎石灘,而是整塊大石矗立的石山,是那奇花漫生漫長,活生生把那些石山給頂碎,天長日久,一座石山就變成了如今的碎石,這才有了天女的嫁衣的盛景。那花朵一年開放一次,日出而開,日落即敗。但是如果把花朵在日落之前摘下,用特殊手段做成汁液或者粉末,就可以做成令鐵石軟如人心的東西?!?p> “江湖人十分忌憚,稱之為鐵石心腸。不過我覺得,這個名字不好聽?!?p> 孟百川也露出一個和絡央類似的笑,像是在比賽誰笑得更好看一般:“我原本以為,鐵石心腸不過是傳聞,如今見到,十分有意思?!?p> 這種可以讓鐵石都變成軟綿的東西,若是用在了行軍打仗上面,敵軍的刀槍變成了麻花,盾牌成了面餅,鎧甲變成紙衣,簡直可以不戰(zhàn)而勝。
絡央只一眼就看出孟百川的心思,不慌不忙地,垂下了眼睛,聲調(diào)也變得軟綿綿地無害,但是說的內(nèi)容,落到孟百川耳朵里,怎么聽怎么透著挑撥離間。
“是江湖人忌憚嗎?江湖人一來不用刀槍,二來不穿鎧甲,即便是武林大會上,大概也沒有人用盾牌的吧?對于江湖人來說,武器固然重要,可是不也說,不用一刀一槍,照樣行走江湖么?何況,江湖人,還有用扇子,用竹笛,用簫等等。想必這鐵石心腸在江湖上,派不上什么用場.......孟將軍,你說對不對?”
云下初見
花熊:熊貓別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