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榮安眼中的光芒照在太衍石上的那一刻,太衍石仿佛擁有了活性一般。漆黑的石頭表面點(diǎn)點(diǎn)銀白色的星光亮起,隨后在石表閃爍挪移,似是周天星辰皆映照了在這顆黑不溜秋的石頭上一般。
大廳內(nèi)的三人看著眼前奇景,眼中各有流光閃動,然而各自心中打著什么樣的主意,卻是無人可知。
陳榮安眼中的異彩在半柱香后逐漸衰弱下去,光柱消散,陳榮安的雙眼也漸漸地合上。然而這次不等他睜開雙眼,一個緩慢而深沉的聲音就傳入了他耳中。
“你從太衍石中的得到的法門究竟是何?”
聽得這來自陳陌生的話語,陳榮安緩緩睜開了眼,剛才沉浸在衍星辰中的他并沒有察覺到陳家這尊大人物的到來,雖然對陳陌生的到來他早有預(yù)料,可當(dāng)這個男人真的站在身邊,陳榮安卻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來面對這個雖然流淌著一脈血液,卻從未給過他親情的男人。
逃避絕不可能解決問題,陳榮安還是在三人的注視下緩緩睜開了眼,他長出一口濁氣,面色疲憊的站起了身。他伸出手微微捏了捏眉心,不冷不淡的說了一句:“我需要時間整理一下?!?p> 聽得這話,陳陌生的眉毛微微挑了兩下,陳志郝臉上的笑容卻是絲毫未變,陳婉清倒是趕緊補(bǔ)了一句:“父親,這法門的傳授也耗了小安太多精力,不如我先送他回府休息吧?!?p> 陳婉清說這話時,陳榮安便偷偷打量著身旁的男人。雖然他仍是一言不發(fā),但那沒有任何表情的一張臉顯然訴說著他的不耐。
陳榮安見得此刻,趕忙開口說道:“父親,孩兒實(shí)力微末,還需時日才能將識海內(nèi)所得整理而出,有結(jié)果后孩兒定第一時間將其送至父親面前,不知父親是何意?”
這段話說完,陳榮安明顯看到陳陌生的眉心微微松開,然而還不等陳榮安在心底松一口氣,陳陌生便跨過一步,手指已經(jīng)夾在了他的脈上。
陳陌生的身形擋住了后方的陳婉清與陳志郝,而此刻,他的雙眼已快要瞇成一條縫,表情也變得有些玩味。
看著陳陌生的動作,陳榮安便是知曉自己的托辭已然被識破。心脈的跳動將他的狀況一清二楚的告訴了這個冷漠無情的男人,沒有什么疲憊,更沒有什么實(shí)力不濟(jì)。那架在他手腕上的手指越來越用力,陳榮安強(qiáng)忍痛楚才未能叫出聲來。
正當(dāng)陳榮安以為陳陌生將揭穿自己時,手腕上的力量卻是消失不見,心中中央倒是多出了一個白玉小瓶。
做完這些,陳陌生已是飛身而去。反倒是陳志郝上前拍了拍陳榮安的肩膀,打量了一眼白玉小瓶后,略帶笑意的說:“你手中的是龍涎丸,先吃一粒補(bǔ)補(bǔ)氣血。今日你怕是不能用這太衍石找到合適的功法了,明日你再來藏書閣吧?!?p> 聽得陳志郝的話,陳榮安將手中的白玉小瓶打開,剎那間,一股藥香便彌散出來。將小瓶微微傾斜,一粒渾圓的紅色丹藥從中滾出,落在了陳榮安手心。
這丹藥陳榮安倒也認(rèn)得,三河原向西南行三百里路,便是人跡罕至的大荒,各種奇珍異獸,靈異仙草都在千里大荒中生息。陳家每個季度都會派隊伍入大荒之中采藥狩獵,而探險所得,便是十余粒小小的奇異藥丸。對修行者而言,此藥既是救命的靈丹,又是促進(jìn)修行的妙藥。陳家青年之所以能傲視群雄,很大程度上也是因?yàn)檫@龍涎丸之功。
看著手心的藥丸,陳榮安反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那個不近人情的人,為什么會將這珍貴的丸藥置于自己這個廢物的手中?受到冷落已是十八年有余,按個冷漠的男人怎么可能僅僅因?yàn)橐淮萎愖兌淖儗ψ约旱膽B(tài)度?無論如何想,此事都透露著無限的怪異。
陳榮安反手將紅色藥丸送進(jìn)了瓶中,在陳志郝的注視下,將白玉小瓶放進(jìn)了懷里。抬起頭,正看見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微笑著盯著自己。
陳榮安趕忙執(zhí)晚輩之禮向著陳志郝鞠了一躬,站直身子后向著陳志郝道了一聲:“那晚輩明日再來叨擾了。”
陳志郝聞言擺了擺手,打了個哈哈:“那你便先回去休息吧,老頭子我可沒有家主這么闊綽,伸手就是一枚龍涎丸啊?!?p> 陳榮安又是行了一禮,這才拉著陳婉清一同走出藏經(jīng)閣。
待得兩人走出門去,漸漸消失在視野中,陳志郝方才轉(zhuǎn)身面對著眼前的太衍石。這塊石頭在離開陳榮安引動的異狀后又恢復(fù)了平日的漆黑,看上去仿佛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塊巨石。
陳志郝呆立良久,最后還是長長出了一口氣。陳家上一屆家主從大荒中帶回這塊巨石是三十年前的事,在護(hù)送著巨石回到陳家后,老家主便是死于非命。在臨終之前,他曾留下遺言道——太衍石現(xiàn)出異狀之刻,便是陳家滅門之時。
看著眼前的石頭,陳志郝只覺得老家主的話語就在耳邊響起,恍如昨日一般。似是感應(yīng)到陳志郝的心緒,這塊巨石上重新流淌起了水波云紋,黑色光亮一明一暗,直至陳志郝傴僂的身軀轉(zhuǎn)身離去,太衍石才重新恢復(fù)了平靜。而此刻,在三百里開外的千里大荒深處,一個衣衫襤褸的健壯男子站在樹梢,正極目遠(yuǎn)眺著陳家的方向。
陳家小輩自然是不知曉此種秘辛的,此刻,陳榮安正拉著陳婉清走在花溪城的市集中。
花溪城中共有兩處坊市,兩人所在是花溪城中最大的東市。東市中大多是平民百姓經(jīng)營著日常營生,一片其樂融融。陳榮安回府之時正趕上熱鬧之刻,賣小吃的,耍把式的,拉貨物的,人流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聽著街道兩旁的叫賣聲,看著那些為生計奔波卻仍是笑容滿面的普通人,陳榮安只覺得一種難以消解的疲憊從心中翻涌而上。人的命運(yùn)從生下來便已經(jīng)被注定,雖在陳家備受冷落,卻也不必為營生而東奔西走。然而若是未曾踏入修行者的世界,若是自己的父親并非陳家家主,那么這十八年來,自己是否便能多多體悟到這種平凡的溫情?
陳榮安一時有些枉然,本以為十八年的冷落早讓他心堅如鐵,可當(dāng)陳陌生將白玉小瓶放在他手中的那一刻,他才知曉自己對這份感情是多么的渴望。即便,也許這份感情從未真實(sh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