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刮了很大的風，后來就下起雨來。雨滴淋在窗玻璃上，唰唰唰唰，聽得出來，雨絲很密很密。
想著那些黃綠斑駁的葉子，明天早晨就會鋪滿地面，又浸了雨水，走上去像踩著防滑墊，心里很踏實。
有點睡意朦朧了，突然又驚醒，想起東方旭蓋的是薄被子。我爬起身，從柜子里拿了一床毛毯，借著外面照進來的路燈光，走到書房門口。
門是半關著的，留了個寬門縫，想也知道，是給小三子留的。我正猶豫，門里面無聲地走出一個白色的小身影，是小三子。
我低聲道：“東方旭的被子太薄了，我給他送毛毯?！?p> “啪”的一聲，臺燈亮了，響起東方旭的低沉嗓音：“謝謝！怎么還沒睡？”
我推開門進去，看見東方旭靠在床頭。我把毛毯蓋他被子上，回道：“是你還沒睡。我已經睡醒一覺，感覺降溫了，才給你拿毛毯過來。”
“睡不著?！彼钢巫幼屛易?，又說，“想起上次睡在這里，已經是一個月之前了，這段時間發(fā)生了這么多事?！?p> 我看著他在昏黃的臺燈下，陰沉的臉，就知道他又想起前塵往事了。這個家伙，就是心思太重了，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反復掂量，不能學會放下嗎？
轉念一想，我又放得下嗎？剛才，他說起他父親的那些話，我才意識到，這一點上，我跟他是一樣的，他被父親遺棄，我被母親遺棄。
我緩緩說道：“發(fā)生這么多事之后，才越發(fā)佩服菊菊奶奶。她老人家經歷了那么多痛苦的事，卻還能笑呵呵地面對人生，不遺余力地關愛周圍人，小老太太，真了不起！”
這時，小三子噌地一下，跳到東方旭的床上，鉆進他的被子里。
我笑道：“你看，小三子在提醒我們，該睡了。睡吧，明天，可能就晴了。”
東方旭臉上似乎回暖了一點，他說：“晴了，可能會更冷，你帶厚衣服了嗎？那么勤快，把所有東西都收走。老太太還不知道，她知道的話，得多傷心？”
小三子從被子里鉆出小腦袋，叫了一聲。
我笑道：“好啦知道啦，去睡啦！晚安！”
天確實晴了，風真的有點冷。我在街角等著那個人。我們在電話里約好，在上次碰面的大超市門前的街角見面。
我看著對面的快餐店，有些人在里面吃早飯。或許，她來了，我們可以去那里坐一會兒。那里總是人來人往，不至于太投入，哭哭啼啼地。
“娜娜！”
聽見聲音，我也看見了那個人。她在另一個方向的馬路對面，跟我招手。
她穿著打扮跟上次完全不同，看得出來，經過精心打扮。頭發(fā)也盤了起來，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
她等到綠燈，就快步走過來。走近了，我發(fā)現，她描了眉毛的，還擦了唇膏，跟身上那件暗紅色提花外套，是一個色系的。挺好看的，我心里跳出這么一句。
她臉上有笑容，卻不夸張，說：“等了很久嗎？冷了吧？突然降溫?！?p> 我等她說完，抬手指指對面，說：“去快餐店坐一會兒嗎？”
她急忙點頭，說：“等一下，紅燈呢。吃了早飯嗎？”
我說：“吃了?！?p> 她又問：“住得遠嗎？怎么來的？”
我說：“騎共享單車來的。綠燈了，走吧?！?p> 進了快餐店，里面很多空座位。大概是因為今天不是周末。
她往臺口走，我指了靠窗的座位，說：“那邊坐著點餐吧，現在都是掃碼點餐了?！?p> 她把背著的一個大包，放在里面的座位上，然后坐下來。我這才看見，她穿著一雙坡跟小底的皮鞋，看上去質地非常好。我心想，大概，她生活狀態(tài)還挺好的吧？為什么去超市工作呢？
我掃碼點了兩杯熱豆?jié){。然后放下手機，問：“你去超市工作，是為了找我嗎？”
她意外地看著我，然后微笑著說：“你怎么知道的？我跟你之前的同事，什么都沒說。那個小伙子很熱心，說他認識你，要了我的手機號，說一定會聯系上你?！?p> 我腹誹了一遍紙老虎老鄭，誰知道他都說了些什么，他最會哄大大小小的姐姐們了，男同事們曾經說過，他是中老年婦女殺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超市工作過？”我問道。
她雙手放在桌子邊上，相互捏搓著，說：“我偶爾聽一個老鄉(xiāng)說的。他說他女兒跟你是同學，聽說你在一個大超市工作，我就去超市里面求職。我已經在好幾個大超市做過臨時工了?！彼Z氣怯怯地，帶了一點鄉(xiāng)音，眼睛卻是不躲不閃地一直盯著我。
那邊叫到我的號，我去臺口拿了托盤過來。把一杯豆?jié){放在她手邊，又問：“怎么想起找我了？”
她握著豆?jié){杯子，眨著眼睛，眼圈已經紅了。我把托盤放在中間，握著自己的杯子，看向窗外，看見窗玻璃上映著兩個人的身影。
“也是通過這個老鄉(xiāng)，我才知道，你沒有上大學?！彼邶X清晰地說，“三年了，我白白給了她那么多錢。”
“誰？你給誰錢了？”我回頭看著她。
她眼里還有淚光，更多的卻是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