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發(fā)我工資,管飯就行了。這句話發(fā)過去,小娜娜半天沒回應。她在想什么呢?這樣跟她聊天,是我一天中最盼望的時刻。對她來說,又是什么樣的感受呢?
我失憶了,腦子里只有幾個月的記憶儲備,覺得自己的人生太單薄。想挖掘一下小娜娜的記憶,共享一下過往??墒撬耐旰蜕倌陼r代,應該是很委屈和艱難的,我不敢也不忍去揭她的傷疤。
我打字:小娜娜,占用了你太多時間。不聊了,你去看書吧。再有一個多月就要考試了。
那邊兒秒回:沒事兒,你給我一個借口,讓我能心安理得地放下書,我得謝謝你。(緊接著又發(fā)來一條信息)對了,你現(xiàn)在還在吃流食嗎?我給你發(fā)的食物照片,會不會讓你太眼饞?看了吃不到,大概也是一種殘忍吧?嘻嘻!
我打字:還在吃流食。你做的點心我吃到了。安德魯把它用勺子碾碎調成糊糊,喂我吃了。雖然沒什么口感,但味道很不錯。
她那邊抿嘴笑了,信息發(fā)過來:你等我研究幾樣菜品,能讓你作畫,又能很容易地調成糊糊吃掉。嗯,或許,我就成了專門做流食的廚師呢!
我趕緊打字:那你要到蘭苑來做,不然我只能看見圖片,吃不到。
她俏皮地皺皺小鼻子,打字:你還是努力復健,能夠早一點脫離那些復健師和醫(yī)學教授,陪菊菊奶奶呆在小院兒里,我就可以給你們祖孫倆做好吃的啦!
我想象了一下,或許,我之后真的就只能那樣了,要么陪著爺爺奶奶在京郊的別墅里賞馬蘭,要么陪著姥姥在津城的小院里養(yǎng)小雞小鴨子。雖然我相信自己能夠站起來,但我從來不敢深想,如果再也站不起來,我要怎么生活。
小娜娜那邊又發(fā)來消息:昱久,我不是開玩笑。前幾天我跟老鄭以及他的兩個朋友碰頭,談了初步規(guī)劃,我們要創(chuàng)業(yè)了!我們要做一些不一樣的食物!你還記得老鄭嗎?
我打字:當然記得。他叫鄭世功,是你在超市上班時的上司。他要辭職出來創(chuàng)業(yè)啦?他會帶著何娟一起嗎?
小娜娜驚奇地看著我,發(fā)消息:你還記得何娟?她對老鄭挺用心的,可是老鄭一直不給回應。不過,老鄭說只要她們愿意跟著,他就不會扔下組里的任何一個。我覺得老鄭挺夠意思的。
其實我知道,老鄭對小娜娜也很用心的,只是小娜娜沒有那份心罷了。我打字:小娜娜,你們要做什么樣的食物?我真的可以幫你畫招牌嗎?
她鄭重地點點頭,打字過來:請你畫招牌是我剛剛想到的,還沒跟老鄭他們說。我們要做有愛的食物。比如說各地的家鄉(xiāng)菜,比如說各種重逢宴、散伙飯,各種復合點心、分手包子,各種奶奶的甜羹、媽媽的長壽面。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在心里轉了一圈兒她的這些菜名,打字道:你們是認真的嗎?那一定要很用心,才能做出這些帶著感情的菜品。
她兩眼閃閃發(fā)亮,跳躍著興奮的小火苗兒,打字道:嗯,定義起來很容易,真做起來,一定是很艱難的。可是,不難,又怎么能顯示出來我們的心意和能力呢?我們說好了,要請師父、師母、菊菊奶奶以及很多相熟的外鄉(xiāng)人做顧問,幫我們出謀劃策,分享他們的心情故事,激發(fā)我們做愛心食物的靈感。
我打字:好主意!不過,我不是潑你冷水哈,你要創(chuàng)業(yè)、又要自考,會不會壓力太大呀?
她抿著嘴轉著眼珠想了想,打字:是有點緊張,不過,我要變壓力為動力。昱久,我要努力學習,看很多很多書,懂更多的人情冷暖,只有這樣,才能做出愛心食物。
看著她的信息,我心里暖呼呼的。我知道,小娜娜是用這樣的方式鼓勵我呢。她小小年紀經歷了那么多艱難困苦,卻難得地葆有一份熱烈的真心,像個小太陽一樣,不斷地溫暖她周圍的人。
我打字:小娜娜,我會積極配合復健師和教授們,讓自己盡快恢復身體功能。我想去參加你們的開業(yè)慶典。你一定不要忘記邀請我??!
她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打字道:好啊,只要教授們允許,我一定千方百計地把你弄過來,在我們開業(yè)那天觀禮。
弄過來?好吧,怎么覺得這個詞表達的是拿一塊閑肉,可有可無的,甚至,這塊肉好像是一個大麻煩一個大累贅??!
鮮活的小娜娜收斂了一下,打字道:別只說我的事了。你怎么樣?你的案子有什么新進展嗎?
我的案子,對了,在這一刻,我下定了決心。我打字:云溪那邊對加害我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他還提供了一份親子鑒定報告。是關于我和楊汀洲那個孩子的,認定我是孩子的父親。
小娜娜臉上的表情冷下來,睫毛掀動了幾下,發(fā)來消息:昱久,你失憶了,你無法為之前的事負責。
她的這句話,讓我的心里狠狠一痛。小娜娜是多么善良啊,她首先想到的是幫我說話。曾經發(fā)生過什么,我已經不記得了。但我想要的是,沒有發(fā)生過那件事??!
我打字:老韓和岳林都在幫我調查,他們都想證明我是無辜的。
她頓了一個瞬間,發(fā)消息:昱久,恐怕只有楊汀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打字:安德魯?shù)故且豢谝Фǎ欢ú皇俏沂紒y終棄。他說,或許這是一個陰謀,藏著一個驚天大秘密。我想,他把這意思也說給老夫人了。所以,今天奶奶對我說:你不要擔心,昱久,奶奶了解你。奶奶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到指責。不管是誰,拿一個無辜的孩子做籌碼,升級兩個家族的矛盾,達到某種陰險目的,都是不可饒恕的罪人。
她等著我一句一句給她發(fā)完這些消息,抿著嘴微笑點頭兒,打字道:老夫人不是好欺負的,她一定會力挽狂瀾,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昱久,我也相信你是無辜的。
看著她篤定的眼神,我卻高興不起來。你憑什么相信呢?我都不信我自己。云溪不是一個小孩子,他沒有十分把握,怎么會驟然做出傷害我的決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