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庚甲大會如期舉行,來自各地的修仙道友們,紛紛攜弟子前來赴會。
庚甲大會每年都會在蓬萊境白鷺洲上舉行,各派聚會于此交流道學(xué)術(shù)法上的心得,并以此來彰顯修仙一派的成就。
而在這場盛宴中,不過寥寥翹楚能名動天下。而霍九都早在兩年前在庚甲大會上初露便聲震寰宇,引得不少外派子弟紛紛向蓬萊下帖拜訪。但因霍九都不喜紛擾,故將這些帖子都扔了出去。
同往年一般,問心,御法,丹鼎三甲均名落蓬萊。
夜幕降臨,大殿之上燈火通明,因著六華被鳳闕偏愛,又因著前幾次六華都未參與其中,故今年六華得以同鳳闕一同位座大殿之內(nèi)的前面。
而盈尺雖貪吃了些,但在御法派中也算是是個天才,座位就被安排在六華的身后。
六華剛?cè)胂?,便引得不少人紛紛駐足而探,就連身旁的鳳闕都不免多看了幾眼,“六華,今日的打扮,甚是好看?!?p> 六華身上的空藍(lán)色廣繡水云裙在殿內(nèi)的燭光下泛著點點如星般的白光,顯得她那本就白皙的皮膚靡顏膩理。星眸婉轉(zhuǎn),眉如遠(yuǎn)黛,唇不點而朱,水木清華。
站在六華身側(cè)的盈尺一聽鳳闕的夸贊之詞,立馬得意地朝不遠(yuǎn)處站著的萱雅投去了一個略顯挑釁的眼神,略顯夸張地扶著六華就坐。
如今的六華早不復(fù)當(dāng)年的乖張與粗俗,對于鳳闕的夸贊,只是輕輕伏了首,便自顧自地坐于鳳闕的旁邊,孰若無人地端起桌案上的酒杯,獨飲。
站在不遠(yuǎn)處的萱雅輕挑眉梢,比之過往容貌更顯傾城。
這時,大殿門口開始騷動起來,霍九都面帶銀具,一身月白色錦袍如謫仙般從殿外走來,獨見薄唇與輪廓便透著八分顛倒眾生之相,一時間本該安靜的大殿倏然嘈雜起來。
萱雅見霍九都進來,立馬迎了上去,她知霍九都不喜人親近。便在離他三掌之地停了下來,與他一同進了大殿上位,霍九都并未拒絕萱雅此舉,這不僅讓萱雅心中竊喜,更使得欽慕霍九都的眾佳人看向萱雅的眼神都浸著艷羨與嫉妒。
“看著萱雅那張得意的臉,我就惡心?!庇邞崙嵉匾Я艘豢谑诌叺奶易?。
六華笑著搖了搖頭,看著殿外高掛的明月,微微出神。
盈尺啃完桌上的桃子后,忍不住將眼神轉(zhuǎn)到了六華桌案上的果盤,抬頭間,正巧瞧見上座之上的霍九都看向六華。
“咳咳,咳咳。六華,太子殿下在看你呢?!庇咔皟A著身子,大喜過望地低聲說道。
六華回過神來,下意識地看向大殿上面,神色略顯茫然。
四目相對,原本親近的二人短短三年,六華便已覺得相隔山海?;艟哦济嫒蓦m被那冰冷的面具遮掩大半,但六華依舊能通過露在外面的那雙深如浩瀚的眸子得知他此刻的心情。饒是見過他真容,曾日日相待,他一直都似木偶般面無表情,仿若世間的一切都與他毫無相干。
六華淡淡一笑,終是不愿在此多呆,朝盈尺投去一個無奈的眼神便提著裙子朝殿外跑去。
霍九都酒杯掉落,行跡如飛,在眾目睽睽之下追了出去。
盈尺剛要起身,旁邊的鳳闕便拉住了盈尺,搖了搖頭道:“人家二人月下蜜意,你去搗什么亂?!闭f著眼睛不自覺地朝對面面帶愁容獨自飲酒的兮鸞看了一眼,凄然苦笑,拎著酒壺便離開了大殿。
盈尺捋清了思緒,抬頭瞧向萱雅那青紅交加的臉,心下快然,又坐回了位置上飲了幾杯。
離開了大殿,六華便直奔臨池。
而霍九都看見六華與白日曛并肩立于月下時,倏然轉(zhuǎn)身朝寒清殿走去。
“他走了。”白日曛心疼地扶住六華的肩膀,看著她臉上微干的淚痕,輕聲問道:“他對你并非無情?!?p> 六華苦笑地?fù)u了搖頭,聲音微顫,“自小他便對我寵愛有加,我也曾以為他對我有情。可自小到達(dá)他從未對我笑過,哪怕生氣都沒有,就像一個木偶,一個冰塊,一個石頭,你說,若一個人真的將你放在心上,他會對所愛之人這般木然嗎?況且,我也不配,阿曛,我們離開好不好?趁著庚甲大會,離開蓬萊?!?p> “你想好了嗎?”白日曛憂心地看向六華,“既然喜歡,為何不與他表明自己的心意?最次不過拒絕,反正你都是要走的,不是嗎?”
六華微頓,看了白日曛片刻后,終是點了頭。
是啊,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看著六華離去的背影,白日曛轉(zhuǎn)過身看向空中的冷月,自嘲一笑。
六華剛出臨池便在藥閣附近碰上了在此等候她多時的萱雅,心中劃過一絲危險。
“果真是下賤,太子殿下若是知曉你夜會情郎,不知有何感想?!陛嫜乓荒槼芭乇匕胍性诶壬系哪局?p> 六華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欲走,可身子突然如石頭般沉重不堪,硬是一步也難邁。
萱雅一臉得意地走了過來,指甲滑過她白皙嫩滑的臉,眼神中突然迸射出一絲寒意,扼住六華的下巴便將一顆紅色的藥丸塞進了六華的嘴里,強逼著她咽下。
“你說,若你舉止放蕩,衣衫不整地到處尋男人,霍九都和皇家還會認(rèn)你嗎?”說著,萱雅便解了施在六華身上的法術(shù),眼底劃過一絲陰騭,隱身沒入黑夜中不知所蹤。
“額,瘋子!”得了自由的六華慌亂的用手指扣著自己的喉嚨,步態(tài)踉蹌,神色恍惚地往寒清殿跑去。
六華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才半跑半爬地到了霍九都的屋前。
霍九都剛回屋不久,六華便推門而入,一臉情欲之色地攀上他的身子,不住地摩擦著他的身子。
霍九都神色微冷,抬手摸向六華發(fā)燙的額頭,“你吃了什么?”
“哥,我難受?!绷A面色酡紅,踮腳圈住他的脖頸,眼神迷離地扯開他的前襟,朱唇忍不住地在他白皙微冷的胸膛上摩挲。
霍九都身子微顫,面色冰冷地一手扯掉面具,抬手將已露香肩,衣衫半褪的六華推了出去。
身體的疼痛讓六華有了片刻的清醒,當(dāng)她發(fā)覺自己衣衫不整地向霍九都求歡時,羞惱至極,恐慌的抱住自己的身子退到了冰冷的墻角,試圖為自己爭奪一時的清醒。
“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绷A聲音微啞,身體身處的情欲與燥熱使得她忍不住想要靠近霍九都。
看著角落處受驚自惱的六華,霍九都神色微抿,雙手不自覺握緊。
六華顫著身子,淚眼摩挲地看向與自己幾步之遙,雙眸如寒潭般的霍九都,心口揪疼,她不能在這兒呆下去了,今夜她失去的已經(jīng)夠多了。
六華扭捏著身子,眼神凄然地顫著手?jǐn)n上了衣衫,抬腿便向屋外跑。當(dāng)她的手剛觸碰到門板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殿下,萱雅郡主被六華下了情藥,麻煩您去瞧瞧。”竟夕語氣中滲著幾分驚恐。
“孤知道了,下去吧。”霍九都聲音低沉,沒絲毫情緒地看向身旁瑟瑟發(fā)抖的六華。
六華額上淡出層層薄汗,神色驚愕地?fù)u了搖頭,“我,我沒有,她,她,她冤枉我。”還未等六華說完,霍九都指尖捏訣點在了六華的后頸,六華眼前一黑便向身后倒去。
霍九都伸手一攬,打橫抱起便直奔臨池。
白日曛回屋后便看見滿臉淚痕的六華滿嘴是血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面上浸著情欲之色。
看著她盡是齒痕,血流涌柱的胳膊,白日曛滿目血色,心如刀割地抱起被冷汗浸濕衣裙的六華,跳進了屋外冰冷的池水里。
“是誰做的?”白日曛心疼地將六華攔在懷中。
因著時間流逝,情藥地效用被冰冷的池水抵消了大半,六華漸漸清醒過來,可清醒過來的心痛遠(yuǎn)比情欲下自殘所帶來的痛慘烈千萬倍。
“是萱雅,”六華聲音哽咽,一滴情淚劃過她慘白異常的臉,“阿曛,即便是那種境地,他寧愿將我送到你的榻上,也不愿碰我分毫。求你,帶我走。”
白日曛心口窒痛,寵溺地?fù)崦^頂?shù)陌l(fā),“好,我們現(xiàn)在就走?!卑兹贞志従忛]上了眼睛。
當(dāng)白日曛與六華二人渾身濕透從池水中出來時,一大群從大殿出來的賓客與蓬萊弟子們已經(jīng)趕到了臨池。
眾人看著二人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一副嫌惡鄙夷的眼神朝二人看來,更有甚者不明事由便直接口出惡語。
六華疲憊地靠在白日曛的胸口,看著眼前那一張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倏然笑了。
“阿曛,瞧見了嗎?這便是世人口中的仙風(fēng)道骨,這便是世人尊崇的正道,多么可笑?!?p> “賤人!給萱雅下藥還不忘勾引男人?!比巳褐幸坏廊琰S鸝般清脆的聲音響起,眾人一陣唏噓。
“真是刺耳?!绷A突然推開白日曛,腳步站定,頭上的木簪忽然從她的發(fā)髻上滑出,懸于她耳邊,六華眼神陰冷地抬眸看了眼前眾人一眼,粲然一笑。
看著木簪外環(huán)繞的充沛靈力,白日曛神色淡然地看著眼前一臉驚愕的眾人。
六華墨睫微啟,食指微勾,木簪便倏然升空,隨著一聲聲慘叫聲,眾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怎么一回事,皆斃命于木簪之下。
遠(yuǎn)處的眾長老與盈尺等人聞聲趕到時,皆一臉驚恐詫異地看著站在尸體中間,衣衫被鮮血染紅,神色淡然的六華。
元丘丹看著眼前橫尸遍野的臨池,虎軀一晃,看著站于六華身后漠然的白日曛,便是一頓訊問:“白日曛,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殺人了,我殺的?!绷A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腳下的尸首。
“六華,你,你怎么了?”盈尺捂著自己的嘴巴,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六華。
六華淡淡一笑,體力略微不支地向后退了幾步,白日曛立馬上去扶住她虛弱的身體。
六華背靠在白日曛的胸膛,目光清冷地看向盈尺身后步履輕浮的萱雅。白光破,那支沾滿血漬的木簪倏然騰空而起,如閃電般劃過萱雅的耳畔,一縷青絲落地,萱雅一臉驚恐地后退幾步。
“大膽!竟當(dāng)眾行兇。來人,將六華拿下。”元丘丹震怒,數(shù)十名修士將六華與白日曛團團圍住。
“我看誰看動她!”白日曛低聲冷笑,神色凌厲地手指臨池,神劍湛盧泛著漆黑的劍光從水底躍出水面,穩(wěn)穩(wěn)地落到了白日曛手中。
“你,你要反了嗎?!還不給我滾過來!”元丘丹萬目睚眥地劍指白日曛。
白日曛是元丘丹最為賞識的弟子,即便那次白日曛相幫妖族,他也沒舍得真正廢了他。于白日曛而言,元丘丹雖與他意見相左,但在他心中,他亦師亦父。
看著元丘丹痛心的模樣,六華側(cè)目看向白日曛,“阿曛,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以前所期待的那些事情,都不在了。從今日起,我六華,誓殺天下修仙之人,無論善惡?!?p> 說罷,六華離開白日曛懷中,抬手將那柄木簪扔了出去。隨著耳畔傳來肉體撕裂的聲音,六華臉上的笑意更甚。
“六華,我心悅你,不是一路人,我便毀了這世上所有的路,直至萬千大道終歸于你?!卑兹贞掷×A的手腕,將她護在懷里。
六華錯愕,“你是知道的,我對你——”
“總會有的?!卑兹贞謫问峙踔A的臉,視若珍寶地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站在遠(yuǎn)處正往這邊趕來的霍九都正巧看到眼前的一幕,胸口巨震。
皓月千里,當(dāng)冰涼的月光灑在六華那張蒼白的臉上時,她看他那陌生又冰冷的眼神攪得他嘴里滿是血腥。
六華凄然一笑,褪下了手腕上霍九都曾送她的鐲子,與木簪一同放在了地上,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白日曛抱著離開了蓬萊境。
六華并未殺了眼前人,可透琵琶骨之痛,亦是使得當(dāng)日圍剿六華與白日曛的眾人膽寒。
這日,六華的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