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經(jīng)濟特區(qū)

　　深圳是國家改革開放的標桿城市，也是目前全國經(jīng)濟最為活躍的地區(qū)之一。趙康之前出差時到過深圳，那時他就被深圳這座城市的獨特氣質(zhì)深深地吸引著，夢想著有機會到深圳打拼，而這也是趙康選擇從西安來到深圳的原因。出了深圳火車站，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此時正值盛夏，南方城市的悶熱讓趙康有點不適應。但趙康的眼中充滿了欣喜和期待，擦掉額頭上的汗珠之后，他背起雙肩包，拉著行李箱走進了深圳的人潮人海當中……

　　就像當初剛回到西安時一樣，趙康首先面臨的是落腳的問題。幾經(jīng)輾轉(zhuǎn)后，他在遠離SZ市中心的龍崗區(qū)，一個叫做炳坑的城中村租了間民房。安頓好之后已經(jīng)是晚上6點多了，趙康走出房間在村子的街道上吃了份廣東腸粉。村子旁邊是一片工業(yè)區(qū)，有多家大大小小的工廠，其中最大的是比亞迪寶龍廠，有數(shù)萬名員工。每當上下班的時候，穿著統(tǒng)一深藍色制服的工人們成群結隊地走在街道上，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這次來深圳，趙康沒打算找工作，而是想著在這片憧憬已久的土地上尋找新的創(chuàng)業(yè)機會，以求東山再起。

　　看著工廠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三五處售賣小吃和水果的攤販，趙康隨即想到，自己之前做了多年的水果生意，何不發(fā)揮出自身的專長，先從水果小攤販做起呢？說干就干，趙康拿出身上僅有的資金作為本錢，買了一輛二手的三輪車，再從附近的農(nóng)貿(mào)市場挑選了幾樣暢銷的水果，然后每天下午和晚上就來到工廠門口。當上下班的工人從門口出來時，他就像其他攤販一樣，大聲吆喝。后來為了節(jié)省體力，趙康又買了一個小喇叭，提前把吆喝聲錄好，直接滾動播放就行。

　　雖然水果的利潤不是太高，加上夏天的損耗較多，但源源不斷的上下班工人讓趙康忙的不亦樂乎。一天下來除去各種成本，趙康能賺300左右，有時運氣好能賺到500，這樣的收入水平已經(jīng)能趕上一部分在深圳打拼多年的白領了。當然，有時會遇到城管來檢查，當天的營業(yè)額就會大打折扣，有幾次趙康的電子秤差點就被城管給搶走了。經(jīng)過多次和城管的周旋之后，趙康產(chǎn)生了開水果店的想法，有了店鋪就不怕被城管追著四處逃竄了，也少了風吹日曬之苦，最關鍵的是，收入也相對穩(wěn)定一些。

　　但是要開店哪有那么容易，深圳的房價比西安高好幾倍，商鋪租金自然也讓趙康望洋興嘆。為了攢錢租商鋪，趙康比之前更加起早貪黑，還想出了一些促銷的方法來薄利多銷。隨著水果銷量的增大，從周邊農(nóng)貿(mào)市場進貨已經(jīng)不劃算了。隨后的每天，趙康給電動三輪車充好電，騎行一個小時左右到深圳最大的海吉星農(nóng)產(chǎn)品批發(fā)市場進貨。雖然來回路上得花費2個多小時，但進貨成本卻明顯降低了。對于趙康來說，省的就是賺的，為此他每天的休息時間更少了。

　　這天，趙康像往常一樣到海吉星農(nóng)貿(mào)市場進貨，在一個檔口他意外地遇到了一位熟人。這個人姓周，是趙康前幾年在南京參加行業(yè)交流論壇時認識的一位AH老板，他在AH當?shù)負碛袛?shù)千畝的果園和農(nóng)場，也算是當?shù)匾粋€小有名氣的企業(yè)家。但后來由于經(jīng)營不善加上疫情影響，周老板不但公司破產(chǎn)不說，還背負著數(shù)千萬的債務。也正是由于巨額債務，周老板吃了官司，不但被法院列入失信被執(zhí)行人名單，還被公安機關監(jiān)視居住，不能離開AH當?shù)叵薅ǖ幕顒臃秶?。后來由于女兒定居在深圳，通過特殊人才引進的方式，周老板才來到了深圳。

　　趙康沒想到會在深圳遇到周老板，更沒有想到他會和自己一樣由于公司破產(chǎn)而跌入人生低谷。盡管在年齡上趙康算是周老板的晚輩，但經(jīng)過交流，兩個人卻很快成為了惺惺相惜、同病相憐的忘年交。周老板來現(xiàn)在開了一家水果店，平時由別人負責果品采購和配送到店。當然為了保證店里果品的質(zhì)量和降低成本，周老板偶爾也會來市場了解行情。得知周老板的水果店就開在距離自己住的地方不遠的振業(yè)巒山谷小區(qū)，趙康更加喜出望外，連說“緣分，緣分！”

　　熱情好客的周老板當天晚上就讓趙康到家里做客并設宴款待，算是為趙康接風洗塵。周老板和老伴暫時住在還未成家的女兒家里，他們從老家把兒子也接到深圳來上學。雖然頭上還頂著“老賴”的帽子，而且每個月要定期把約定好的資金打入指定的還款賬戶，但能和一家人團圓，周老板也心滿意足了。周老板的女兒周婧是90年生人，從美國留學回國之后就來到了深圳，在一家世界500強企業(yè)任高管。她精明能干，雷厲風行，是典型的事業(yè)型女性。由于高強度的工作和快節(jié)奏的生活，周婧一直沒有談男朋友。盡管身邊不乏追求者，但周婧一心撲在工作上，對個人問題從不在意。在她看來，談婚論嫁這件事不能強求，再說深圳現(xiàn)在滿大街都是大齡剩女，剛剛30歲的自己著什么急呢？

　　周老板一家人目前住的三居室房子是周婧三年前按揭買下的，月供近2萬。深圳的房價在全國都是名列前茅的，能在深圳買房，而且是憑一己之力的女孩子，不簡單！趙康由衷地佩服周婧，盡管他只比她大4歲，但由于自己把周老板叫“周大哥”，因此周婧把自己叫“趙叔”，這讓趙康覺得很別扭。

　　餐桌上，周老板和趙康推杯換盞，從初次見面談到各自的輝煌時刻，從事業(yè)敗落的遭遇談到對將來的打算，一直談到深夜。周老板來到深圳之后，還是做起了老本行，只不過沒有本錢投資果園和農(nóng)場，而是在女兒的資助下開了一家水果店。其實周老板在AH老家時，就是從擺攤賣水果一步步打拼成億萬身家的。用周老板的話說就是，“只要精神不倒，何懼從頭再來？”

　　周老板的水果店就開在他居住的小區(qū)樓下，面積大不，但裝修的很到位，果品擺放的井井有條。到了吃飯的時間，老伴就會把做好飯菜帶到店里，下午老伴要去接兒子放學和做晚飯，因此從早到晚，基本上都是周老板守在店里。剛開店的時候，周老板每天一大早就去批發(fā)市場進貨，后來因為渠道摸熟了加上身體原因，他就在市場里找了一個人專門給店里送貨。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周老板發(fā)現(xiàn)送來的水果缺斤短兩不說，質(zhì)量也下降了，尤其現(xiàn)在是夏天，只要有一個壞果子，其他水果就很容易出現(xiàn)質(zhì)量問題。

　　在周老板的盛情邀請下，趙康不再做流動攤販了，而是繼續(xù)發(fā)揮自己的專長，負責水果店的采購和配送工作。水果店的采購要比擺攤早的多，因為要趕在8點開門營業(yè)之前，把采購好的水果送到店里并陳列完畢。每天早上4點鐘左右，趙康就起床洗漱，然后開著一輛二手面包車來到深圳海吉星農(nóng)貿(mào)市場。凌晨的深圳像一個熟睡中的孩子，和白天的擁擠喧囂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趙康按照周老板給的聯(lián)系方式很快找到攤位的貨主，在仔細地挑選和稱重之后，一筐筐的水果被搬上了面包車。6點左右，趙康開著滿載而歸的面包車回到水果店，和周老板一起把水果搬下來然后擺放到柜臺上，準備著新一天的營業(yè)。

　　開門營業(yè)之后，周老板守在店里，老伴去送兒子上學，而趙康則會在周老板的勸說下到周老板的家里補覺。周婧工作的地方離家不太遠，開車20分鐘就到，但深圳的早高峰容易堵車，所以她有時會選擇乘坐地鐵出門。每當趙康回家補覺的時候，都會看到周婧的房間半掩著門，穿著睡衣的周婧坐在梳妝臺前往臉上涂涂抹抹。有時兩人會打個照面，相互問候一聲之后，周婧穿好鞋子出門上班，而趙康則關上房門躺在床上睡上幾個小時之后再去店里。有時他也會睡過頭，直到周老板的老伴回家做午飯，他才會被廚房里的響動給驚醒。

　　2020年10月1日正好是農(nóng)歷的中秋節(jié)，也是中國人闔家團圓的日子。這天周老板早早關了店門，讓老伴炒了一大桌的菜，還特意拿出一瓶珍藏的茅臺，叫上趙康和家人好好地過一個中秋節(jié)！盡管周老板早已把趙康看作成了自家人，但在趙康眼中，自己就是一個孤家寡人，一個無家可歸的人。這天晚上，趙康喝的酩酊大醉，他是想用喝醉來麻痹自己敏感的神經(jīng)，來忘掉自己隱藏在內(nèi)心的痛楚。當趙康被周老板和周婧攙扶著躺在床上之后，他的嘴里還一直在喊著一個人的名字，沒錯，是吳欣！

　　自從來到深圳之后，趙康極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念吳欣和孩子，他試圖通過不停歇的忙碌來轉(zhuǎn)移注意力，但卻于事無補。越是不去想，吳欣和孩子的身影卻越是充斥在他的腦海中，每天晚上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會想到她們母女倆，想起以前一家三口一起游玩時的情景。這樣的想念甚至延續(xù)到了趙康的睡夢中，好幾次被鬧鐘叫醒之后，他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龐掛滿了淚水。

　　趙康離開西安之后，吳欣和孩子就搬回娘家住了。兩套房子被銀行收回之后趙康臨時租房住了一段時間，退房的時候吳欣沒有帶走她和趙康的結婚照和相冊，盡管照片中的兩個人動作親昵，但這與兩人目前的離婚狀態(tài)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諷刺。趙康離開的那天晚上，看著身旁熟睡中的桃子，吳欣的眼淚止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然后順著臉頰滴落到枕頭上。她回想起和趙康在一起的日子，想起當初父母反對兩人在一起時自己的堅持，想起白天母親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知道自己錯了，也許當初不該那么任性，不該堅持要和趙康在一起?，F(xiàn)在的結局不但讓自己受傷，也讓父母難過，更讓幼小的桃子失去了父愛，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

　　連續(xù)幾天，吳欣的狀態(tài)一直沒有緩過來，工作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知道吳欣離婚后的親朋好友紛紛來寬慰她，“離婚了就再找，你還年輕，桃子也還小又是女孩，再找一個不難！”吳欣也想盡快地從陰影中走出來，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吳欣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腦海中依舊是趙康的身影。是的，盡管自己的心已經(jīng)被他傷透了，但她依舊忘不了他?！澳阍谏钲谀沁呥^得好嗎？”吳欣心里默念道，她知道，近十年的感情不是說了斷就能了斷的，此刻的她，內(nèi)心中充斥著對趙康的怨恨，但也隱藏著對他的牽掛。

　　中秋節(jié)過后的第二天晚上，吳欣收到了一條趙康發(fā)來的信息，“你還好嗎？我想你了，想你和孩子了！”吳欣看著這條信息，既驚喜又害怕。正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回復的時候，趙康打來了微信視頻電話，吳欣怕被父母看到，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然后輕輕地接通了電話。手機屏幕里，趙康像一位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打完招呼后問東問西，吳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兒的流淚和哭泣，她用手捂著嘴，生怕自己的哭聲被父母聽到?？吹絽切纻牡臉幼樱w康停止了說話，于是兩個人隔著手機屏幕相互看著對方，眼睛里是淚光掩映下的欣喜、落寞、無奈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