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池杵
等她一覺醒來，望向窗外已是彌漫黃昏。
睡這么久嘛。池曦感嘆，醫(yī)務室里無人，充斥著安靜。
她穿上鞋子走了圈，瞧見門邊的支架上掛著許孜琛的黑色薄款風衣，上前一把拿到手里翻了翻，抱在懷里。
池曦打開門就要出去，卻沒想到那一瞬間與作勢進來的許孜琛打了個近在咫尺的會面，僅差一點便要撞在一起。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身體緊繃起來，不敢有所停滯的立馬退了好幾步，尷尬的無法直視許孜琛，只能緊緊揪攥著懷里的衣服以做一時的依托。
許孜琛看著如同驚弓之鳥一下子跳了老遠的池曦，目光冷冷的卻又飽含了其它道不明的情緒，上前幾步迅速出手攥住了池曦的手腕。
他的舉動出其不意，令池曦驚大眸子，里面映著他挎著她書包的高大背影，整個人被他帶著走動。
“老師們布置的作業(yè)任務我都給你裝妥當了，還有你不用擔心，我替你請了假?！?p> 池曦靜靜聽著，語氣輕柔，“謝謝?！?p> 許孜琛頓了步子，松開手把兩人的書包遞給她，陰著張臉命令道，“我去拿車，你在這等我，不準擅自出校門?！?p> 他一把將書包塞進池曦懷里，不顧呆愣的人揚身而去。
直至看不見他身影，池曦這才反應過來，對許孜琛突然的要求有些不解，是因為擔心她？
池曦抿了抿嘴，一左一右的把包挎在肩上，目光放在遠處。
不一會兒，就瞧見了許孜琛推著自行車的身形。
她笑了笑，站在原地等著他。
“曦曦啊！是曦曦吧！”
從校外傳來的喊叫聲渾厚有力，是池曦熟記于心的聲音，讓她立刻扭頭看向那個被門衛(wèi)大叔阻攔住的滿臉胡渣的頹廢男人。
“爸……”她皺眉低喃，調轉身子就要過去，卻被突然而至的許孜琛攥住了手腕。
“你不怕有危險嗎！”他神情微怒，強勢的目光與她的眸子撞在一起。
池曦眨了眨眼，打量著生氣的許孜琛兀得輕笑，柔聲解釋道，“那是我爸?！?p> 她笑得促狹，“能有什么危險啊。”
許孜琛一怔，下秒怒氣轉為陰沉，迅速撤下自己的手重新握住自信車把手低著頭不言不語。
池曦淡淡勾起抹笑，在望向一個勁兒不松懈喊她的池杵時斂下了笑意。
“曦曦！”池杵立馬掙脫門衛(wèi)，奔上前熊抱住了池曦，頃刻間一股子煙酒混合著汗液的酸臭味撲鼻而來，令池曦眉頭蹙緊。
在一旁的許孜琛都聞到了這股無法阻止其彌漫的難聞氣味，使他不著痕跡的皺了下眉，下秒便恢復如常。
“你鬼混多久沒洗澡了。”池曦不留情面地質問。
池杵一聽，馬上松開手往后退了幾步，尷尬的撓了會頭，“曦曦，爸爸錯了啊，你別嫌棄。”
池曦苦笑地吐口氣，問，“你有什么事？”讓你時過幾年突然想起還有個女兒。
“我…我就想來看看你……”
“我問你有什么事?！背仃卦俅沃貜停恍加诼犓姆笱苤~。
他倆都多少年沒聯系了，自從母親和他離婚后，連上世的她都沒和他見過一面，而現在，這個不曾出現過的人卻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池曦瞇眸，看著畏畏縮縮的池杵撇開些許動容的思緒，心里有了絲打算。
“能不能讓安敏給我轉點錢，最近手頭實在太緊，生活處處舉步維艱，爸爸連個內褲都穿不起了……”
池杵不好意思的開口，渾濁浮腫的眼期翼的望著池曦。
屬于旁觀者的許孜琛眉頭愈發(fā)蹙緊。
她沒想到，本就懦弱膽怯的父親會混成了這墮落模樣，沿著下坡路越走越遠，也沒想到他和母親之間還有聯系，是用金錢維系起來的聯系。
這聯系絕對是互相互利的，因為母親不是個愿意平白無故付出的那方。
是否說明，他也是母親蓄謀中的棋子之一呢？
池杵的出現或許無足輕重，但一定有所幫助。
池曦揚起虛假的微笑，直接應下，“當然能了，再說媽媽要是知道了應該會主動解決你的困難吧，何必辛辛苦苦花番功夫找到我借我的口來說呢?！?p> “媽個巴子！”池杵沒忍住的罵了句臟話，放在以前他連敢都不敢。
“你母親的心狠可不是你能想象到的?！背罔埔馕恫幻鞯恼f了句，恨道，“什么話都沒說就把我拉黑了，還說什么定期打錢，不過要了幾年而已便不想給了，自己承諾的事卻食言在先，哪有這種道理?！?p> “是嘛?！背仃氐?，“我會跟媽媽說的，你不用擔心?！?p> “哎，真是我的好閨女！”瞬間興奮的池杵又是一個熊抱，“閨女就是好，不忘爹啊?！?p> 池曦收了笑，面無表情的承受著池杵不是真話的稱贊。
“那個…曦曦啊……”池杵遲疑的話語里帶著明顯的討好，“你要不先借給爸爸點錢，讓爸解解燃眉之急，還能洗個澡去去味兒呢?！?p> 許孜琛沉著臉，握住把手的手攥得青筋乍起。
池曦輕笑幾聲，銳氣四起的眸子盯著池杵語氣柔和的說出了她的要求，“那爸和我一起吃個飯聊聊天吧，多年沒見了我很想你，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可以嗎爸？”
“可以可以，我也想你。”池杵笑得開心，而后做出副低人一等的姿態(tài)開口，“曦曦，要不…先給點錢咱們再去吃飯？”
說著，雙手自覺的伸到了池曦眼前。
她看了眼布滿厚繭的粗糙大手，翻看書包掏出了三百塊錢。
“這…曦曦啊，還有沒有，這點真是不夠用?！?p> 邊說邊探頭探腦的想要往書包里頭瞧。
許孜琛忍不了的將作勢拿錢的池曦扯到了他身后，不耐煩至極的沖池杵道，“三百？你認為一個學生兜里能揣千把還是上萬塊錢！這些錢給你還不足夠？想從你女兒那理所應當的倚老賣老得多少啊叔叔，不要忘記她只是個學生，平時處處都要錢，跟你這樣已經有工作的大人比起來她哪能比得過?！?p> 一番直白的話說的池杵面子無處放，只能把腦袋低下去，厚顏無恥的小聲嘟囔了句，“我女兒有出息，找的活兒都比老子體面?！?p> 池曦沉默不語，攥了攥手心里僅剩的一百現金擱在了包里。
許孜琛側目，從她肩頭拿下自己的書包挎上，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的推著車子離開。
“曦曦啊，吃飯去吧?！背罔拼曛郑驍嗔顺仃氐奶魍?。
他殷勤的親力親為，主動領著池曦來到了一處路邊桌子擺到了門外空地的小店。
拿過菜單就是一頓豪氣點餐，點了整整一圓桌的菜食，臉上有底氣的春風得意消不下去半分。
“曦曦啊，這是爸常來的館子，好吃的很。”探過頭的池杵瞪著那雙混濁的眼，對她掛上了討好的笑，“會兒幫爸爸結個賬啊。”
池曦無言，冷下眸子看了看一桌菜，繼而抬眼看向池杵，“你先吃，吃飽了我們再聊?！?p> “哎，真是好閨女！”
好幾天沒吃過飽飯的池杵如同得到了什么赦免，立馬開始了不顧形象的狼吃虎咽，胡吃海喝，不需多時便滿嘴油光。
池曦面無表情的看著，早已對他失望透頂的心還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絲落寞。
“曦曦啊你不吃。”
聞言，池曦望了眼一桌子的殘羹剩飯，淡笑的搖頭。
吃飽喝足的池杵滿面紅光，連那雙腫脹的眼都變得有神不少。
池曦直視著攤在椅子上專注剔牙的人，出言詢問，“爸，你和我媽私底下聯系多久了？”
“七八年吧。”他隨意答了句，隨后猛地來了精神，起身坐在了池曦身邊得意道，“你媽可離不開我?！蹦樕系纳袂轭H為自豪。
“指哪方面？”
“你媽總讓我威脅恐嚇個人，挺漂亮一姑娘也不知道安敏怎么想著，還讓我不要亂說出去，我想著你是一家人說說也無妨，她需要我?guī)退鍪履??！?p> 如果是董寶梨，那一切都變得順其自然了。
“你最近收到過進賬信息嗎？”
池杵一愣，不好意思的撓頭訕笑，出言否認，“沒有的事?！?p> “一個月前呢？”
池杵砸吧下嘴，看著池曦清明冷淡的眸子自知瞞不住她，“收到了一筆?！?p> 全被你敗光了。
池曦嘆了口氣，問，“小時候的事我記不清了，能和我說說你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嗎？”
“怎么突然好奇這個？”
“想了解下?！背仃囟⒅?，淡淡道，“不行嗎？”
池杵哈哈兩聲，“沒啥可說的其實?！?p> “礙于你的面子問題？”
“瞧瞧！”池杵一時激動的指著她說，“你心里不也清楚嘛！”
“被糊了層泥的清楚有個屁用，爸，你現在才看重早丟遠的面子是不是太遲了。”
池杵沉默，泄氣般的開口，“當年安敏找上我那刻我就知道她是個不安生的主兒，怪我貪圖美色草率的跟她結了婚，自此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簡直到了家徒四壁的地步，她每天不干活就在鏡子前涂涂抹抹往外徹夜跑，是個瞎子都知道她干什么齷齪事去了。
有一次我還看見她在經常去的什么LI酒吧里勾引男人，就是現在傍上的金主，天天跑肯定就是爬人床，不然那里能拿回來那么多錢，吃準你爸當年懦弱一個勁兒的造作不停，賤人懷上的娃都不曉得是不是老子的種！離婚剛好！”
說到最后語氣變得憤恨不已。
跟她猜想的差不多，池曦瞇眸，對他冷下了臉。
“哎呀，曦曦啊你可別在意，”池杵見她這神情，著急道，“我閨女肯定是我的娃！”
她笑笑，“你沒從媽媽手里拿錢嗎？”
“什么？”池杵一時沒反應過來。
曾經的安敏每每出去一趟便能拿回來個幾萬塊錢，他表面埋怨憤恨，心里卻自發(fā)將她當成了賺錢工具，以前算她良心，得到的錢不留一點兒的全交給了他，甚至離婚后一直不間斷的給他打錢。
池杵扯了扯嘴角，嘟囔了句，“反正安敏不是個簡單東西。”
池曦哼笑了聲，一時只覺疲憊。
她抓起書包要走，被迅速出手的池杵抓住了手臂。
“曦曦啊，記得付錢！”池杵生怕她忘記似的一臉急切的提醒。
“還有，爸給你說了這么多，口渴的慌?！?p> 池曦輕微皺眉，瞥向他。
“再給爸點錢啊?！彼卑椎恼f出了口，“你現在跟你媽到了有錢人家，零花錢肯定足夠?！?p> 池曦清楚他的為人處事，剛剛也體驗了番，但她仍然不可避免的生出失望。
“你想要多少？”
“嘿嘿，那得個七八千吧?！?p> “呵?！背仃厝滩蛔〉剜托Τ雎?，覺得這人巨款拿多了腦子變得秀逗人也成了癡心妄想。
不想多說一句的池曦剛掏出手機，池杵便非常識時務的打開了他手機上的二維碼，“加下爸爸，以后好聯系。”
池曦冷著臉添加繼而轉賬。
“怎么才五百啊?！睅缀跛查g點進去看錢數的池杵露出顯而易見的不滿足。
池曦抿了抿唇，挎上書包結賬走人。
“曦曦啊，記得給你媽說打錢的事啊，可別忘記了。”
……
心里像是被石塊壓住一般疲憊，令池曦渾身提不上勁。
“好巧?！?p> 兀得聲熟悉清朗的嗓音自身后傳來，聽到那刻，池曦不由自主地揚起了笑意，轉身看向停在那里跟她對視上的許孜琛。
他一定沒有走，所以才有了他故作巧遇這事。
一如之前，許孜琛送她回家，坐在他的自行車后座上，雙手緊扒著身側，盡力控制著身子不碰到許孜琛。
因為覺得觸碰一下都是非常不妥當的行為，如果許孜琛是個女的，那池曦便沒有那么多顧慮……
不過，雖然累是累了點，但她意外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