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云城狼煙 25、狼圖騰

　　那是個鼓鼓囊囊的袈裟紅絹袋。

　　所謂袈裟，即僧眾的法衣。彼時的大成，僧眾多穿紅色袈裟。因此人們將袈裟的紅色特指為袈裟紅。

　　也因此，袈裟紅被賦予了莊嚴肅穆、至尊神圣的色彩；也寄予了人們“佛在紅塵中，佛性本人性”的了悟。

　　也因此，用袈裟紅絹袋裝著的東西，一定有特殊的寓意，也一定是價格高昂的寶物！

　　果然，那小矮個子先是雙手合十，默默禱告，然后將袈裟紅絹袋緊緊貼在胸口，正色道：“此乃圣物，不可褻玩！”

　　他的舉動極大地激發(fā)出了某些人的占有欲，越發(fā)讓人蠢蠢欲動。

　　蔣嘉不屑道：“既是圣物，就不該放入貨品之中；既放入貨品，那就是買賣之物?！?p>　　林公子嘴角一勾。在蔣嘉眼里，萬物皆可買賣?？梢娝麑μ斓馈⒆诮虥]有絲毫敬畏之心！不然也不會去做違背人倫的兔兒爺！

　　那小矮個子一愣：“這位公子見解獨到！也罷，便是香火、紙錢、香爐、佛像，也是買賣之物！今日草民倒是了悟了！”說著，他解開袈裟紅絹袋上的紅色絲帶，微微動容道：“這是一件異世圣物，乃草民花巨資在一個神仙手中淘換而來。神仙指教草民說，得此寶物者必有仙緣佛法，老天庇佑！他還指點，除佛祖加持外，得此圣物者，每到初一、十五的正午時刻，必須將圣物放在太陽之下，吸收日光精華，方能圓滿功業(yè)，庇佑蒼生！”

　　聽到這段說辭，查羅緩緩抬起了頭。他那黃棕色的眼睛里滿是欲望之火！

　　眾目睽睽之下，小矮個子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袈裟紅絹袋，從里面拿出了一個色如淡金的“書本”一樣的東西，鄭重地放在桌上。

　　大家仔細端詳，見那“書本”長約三尺，寬約一尺半，厚越一寸半，在燈火輝煌的大堂上金光生輝，還有暗香浮動。

　　眾人看了半天也不知何物。曹貴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過一本書而已！”

　　說笑聲中，那小矮個子忽然將那書本一樣的東西展了又展。那本書被層層打開，變成了長約六尺，寬約三尺，厚約半分的平平展展的畫幅。顏色如舊，

　　暗香陣陣。只是光面，沒有字畫。

　　眾人正在揣摩此為何物，小矮個子卻又雙手合十，虔誠禱告一番，然后道：“諸位所見，是圣物背面。請稍安勿躁。”說著，他喚來兩個幫手。

　　恰好大堂正面墻上掛了一幅中堂，是花開富貴百鳥朝鳳。征得同意，兩個幫手踩著凳子，將此畫取了下來。

　　小矮個子再次雙手合十，虔誠禱告。眾人不免嘀咕，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真會裝神弄鬼、裝模作樣！

　　大家正在腹誹，忽然小矮個子雙手一展，身子一縱，跳上凳子，將那幅畫高高托起，掛在了原來中堂掛的地方。不過，也不知他怎么做的，那幅畫奇跡般地翻過身來，以正面真容展現(xiàn)在大家面前！

　　只聽得一陣輕微的“簌簌”聲響，畫幅突然動了起來！

　　眾人大吃一驚。原來是畫作被折疊起來的部位在紛紛展開！

　　好半天畫幅才歸于平靜。輝煌的燈火中，大家仔細一看，只見色如淡金的巨幅“畫作”中央，一個碩大的狼頭如天神一般突然出現(xiàn)！

　　只見它色如淡金，又如秋日枯草；頭腭尖，顏面長，鼻端突出，耳尖直立，嘴巴大開，露出尖銳鋒利的獠牙；毛發(fā)粗長濃密，而隱藏其中的骨頭錚錚，血肉豐滿，積蓄著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大家正在凝神端詳，不知怎的，一陣陰風(fēng)突然平地而起，“呼呼”聲響過后，大堂內(nèi)的油燈相繼熄滅，只剩下孤獨一盞，火苗艱難跳動，極力掙扎，努力在給大堂提供微弱、昏暗的燈光。

　　有兩個女人突然凄厲驚恐地尖叫起來。正是蘇茜、費潔！

　　丫鬟趕緊抱住她們。可蘇茜、費潔卻驚恐地瑟瑟發(fā)抖，說不出話來。

　　大家猛然發(fā)現(xiàn)，陣陣陰風(fēng)中，狼頭上粗長濃密的毛發(fā)正在根根躁動，發(fā)出令人膽寒的“簌簌”聲響！隨著毛發(fā)不停地晃動，狼的頭腭愈發(fā)尖銳，顏面愈發(fā)狹長，鼻端更加突兀高挺，耳尖更加筆直堅立，嘴巴大開如血盆，鋒利的獠牙更是如收割血肉的利刃！就連舌頭上的倒鉤也清晰可見，根根如刺！而更加令人頭皮發(fā)麻、驚懼恐怖的是，它的眼眶深陷如淵，眼光尖銳如刀，尤其是，它的雙眼很長，眼頭尖銳扎入鼻根，眼尾上吊揚入顱頂。人類雙眼的眼角、眼尾在一條線上，看上去平和溫柔，而狼卻構(gòu)成神秘詭異的銳角三角形，顯得兇殘暴戾，令人捉摸不透，讓人心生恐懼！

　　接下來，人們又是大吃一驚。原來，在微弱昏暗的燈光下，狼的眼睛不停地變幻著顏色，時而是黃褐色，猶如北狄豺狼查羅的陰沉狠戾；時而是綠色，仿佛暗夜中地獄勾魂幽靈；時而是紅色，仿佛是虐殺中噴涌的鮮血！它時而怒目圓瞪殘暴畢露，仿佛宣告，被它盯住，萬物無處逃生；時而蹙眉低視，好似鄙視，心中唯我，目空一切皆糞土！時而又黃褐色、綠色、紅色雜糅相殺，變幻莫測，眼神異常，飄忽不定，寓示它此刻已經(jīng)愴惶到精神錯亂，癲狂無極，其貪婪卑鄙，殘暴嗜血，心狠手辣，無信無用、冷酷無情，心高氣傲，野心勃勃一覽無余！

　　再仔細端詳，碩大的狼頭周遭，縱深遠近、高低大小、深淺濃淡，或清晰或模糊，可見高山、湖泊、森林、沙漠、草原、戈壁、飛禽、走獸、鮮花、林木、帳篷、羊群，仿佛是一頭霸氣孤狼，生性孤獨，不喜群居，獨自行走在凄厲的北風(fēng)中，舔舐傷口，自我撫慰，雖生存艱難，卻仍然頑強刻骨！更像是頭狼，率領(lǐng)著它的軍狼戰(zhàn)隊，以自由獨立、頑強勇敢的精神，永不屈服、決不投降、視死如歸、不屈不撓的性格、意志和尊嚴，勇往直前，征服世界……真是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肉體不死，精神長存！

　　“狼圖騰！”林公子禁不住連聲贊嘆！

　　查羅雙眼噴火，熱忱地凝視著狼頭，心潮澎湃，激動不已！他默默地虔誠地禱告：長生天啊，我的戰(zhàn)神來庇佑我了！

　　所謂圖騰，是原始時代的人們把某種動物、植物或非生物等當(dāng)做自己的親屬、祖先或保護神。相信他們有一種超自然力，會保護自己，并且還可以獲得他們的力量和技能。在原始人的眼里，圖騰就是被人格化的崇拜對象。

　　圖騰廣泛存在于世界各地，圖騰崇拜的對象也極為廣泛，有動植物、非生物及自然現(xiàn)象。其中以動植物為主，動物又占絕大多數(shù)。

　　為什么圖騰崇拜中，動物占了多數(shù)呢？這是緣于當(dāng)時初民的眼界狹隘與氏族制度的特點。原始人不懂得男女媾和繁衍人類的道理，而認為本氏族的祖先與某種動植物，特別是動物有密切聯(lián)系；氏族的祖先就是圖騰動植物的化生或轉(zhuǎn)世。原始社會中，人們除了動植物外，還能到哪里尋找證據(jù)解釋人類的起源？動物與人類在許多方面相似，又有許多人類沒有的優(yōu)勢，如鳥能翱翔，魚能潛水……這一切，正是祖先們把動物放在圖騰對象第一位的原因。

　　每個氏族都有自己的圖騰。圖騰具有某種神秘力量。

　　圖騰標志或稱圖騰徽號，即以圖騰形象作為群體的標志和象征。

　　漢民族以龍為圖騰；一些少數(shù)民族以葫蘆為圖騰；古匈奴人、突厥人、回鶻人則以狼或鷹為圖騰。而蒙古人因部落不同，所崇拜的圖騰也不同，有狼、鹿、熊、牦牛、鷹、樹木等。

　　《蒙古秘史》開篇第一句話寫道：“成吉思汗的祖先是承受天命而生的孛兒帖赤那（蒼色狼）和妻子豁埃馬蘭勒（白色鹿）一同過騰汲思海來至斡難河

　　源頭的不兒罕山前住下，生子名巴塔赤罕?！边@簡短的話語深深刻印著蒙古先民在圖騰文化時期有過狼、鹿圖騰崇拜。

　　彼時，大成以龍為圖騰；北狄人則以狼為圖騰。

　　這也是林公子——蘇瀾選擇紙雕狼頭的原因！

　　對，這就是一幅巨大的紙雕狼頭！

　　紙雕，又稱紙浮雕。起源于中國漢代。其中民間韻味濃厚的紙雕彩燈在借鑒宮燈藝術(shù)造型的基礎(chǔ)上，開創(chuàng)了中國紙雕藝術(shù)的經(jīng)典篇章。

　　紙雕是以一種特殊紙質(zhì)為制作材料的手工藝品。作為紙雕的流派之一，刻版紙雕通過采用先進的新型柔韌紙張，用鋒利的手術(shù)刀在紙上進行雕刻，最終成型。在刻版紙雕的發(fā)展過程中，它逐漸吸收了版畫和工筆畫的特點，同時在內(nèi)容題材上不斷創(chuàng)新，自成一家。

　　在昏黃的燈光下，林公子懷揣敬畏之心，激動地慢慢靠前，細細端詳，喃喃自語：“天啊，這是用水淹不破，火燒不盡，寸草寸金的牛皮紙雕刻的紙雕狼?。　?p>　　眾人大驚，紛紛上前，細細端詳，驚嘆贊美。膽子大的蔣嘉、初四、曹貴，還有石磊、熊圖、王騰等人很想伸手撫摸，卻又心生敬畏，不敢褻玩。

　　誠然，那活靈活現(xiàn)、栩栩如生的狼頭就是用色如淡金、堅韌柔軟的牛皮紙，運用切、剪、折、卷、疊、粘等手法，采用多層雕刻的紙張層疊出立體感，每一層紙都有著精美復(fù)雜、別出心裁的鏤空圖形，在聲、光、影的烘托下，畫、圖、形呈現(xiàn)出強烈的立體感、真實感和代入感。尤其是注重細節(jié)展現(xiàn)，用極其細膩的手法去塑造、刻畫形象，甚至把每一根毛發(fā)都刻畫得栩栩如生！再加上狼頭耐人尋味的本真姿態(tài)，讓淡金的紙頁有了超越顏色之上的精彩！大到作品的整體效果，小到每一跟毛發(fā)，都是那么精致細膩，精美巧妙，技法嫻熟，匠心獨運，美輪美奐、意境深遠，讓人大開眼界，令人刻骨銘心！

　　狼頭必得，竭盡所有！

　　狼頭我有，天下我有！

　　舍我其誰，誰與爭鋒！

　　鋒指萬物，所向無敵！

　　“我要了！多少錢？”幾乎是同時，堂上爆發(fā)出兩個聲嘶力竭的聲音！

　　是林公子和北狄查羅！

　　眾人望著他倆，他倆則怒目相視！

　　他們都在詛咒對方攔我前路不得好死！他們也在贊嘆對方眼界開闊志向高遠！

　　林公子和查羅雙眼圓瞪，死死地盯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