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之后,岳山才真正體會道,堆福縣主所說的,岳家護衛(wèi)可能會“拖后腿”,可不是瞧不起岳家護衛(wèi)。他們是真的拖后腿了!
升平十五年四月十一日凌晨,岳家的護衛(wèi)長岳固率領五名護衛(wèi),帶領著新雇來的二十名鏢師,押著打著白幡黑幛、裝殮著十二少岳宕的無頭身軀的棺木的靈車、裝著仇人韓云的頭顱的木匣子,以及三車生辰賀禮出發(fā)回云城去了。
從蔚州出發(fā)一路往西,他們將走廣靈,到望狐口,過六棱山,經(jīng)渾源,繞天峰嶺,一路北上,渡桑干河,最后到達云城。路上大約三百五十多里,而且主要是山地、丘陵,還有盆地、河谷。不過,沿路驛站一個接一個,騎馬不過三天的時間。但因為是馬車,速度略慢,平常要走四、五天?,F(xiàn)在因為天氣漸熱,恐對尸體不利,所以需日夜兼程,爭取三天之內趕回去。
其實,還有一條古驛近道,即,到望狐口后,往北翻越六棱山,經(jīng)過桑干河古道烏龍峽,渡桑干河,最后到達云城。不過這條古道崇山峻嶺,溝壑縱橫,道路崎嶇,且驛路年久失修,已經(jīng)名存實亡;馬匹尚且很難通過,更何況馬車。且山民窮困潦倒,粗獷彪悍,劫道搶劫、殺人奪財之事時有發(fā)生。所以非等閑之輩不敢踏足,只能是望而生畏、舍近求遠了。
另外,四月二十日是岳家老太太七十壽辰。岳山迫切希望在這之前能夠順利救回縣主的姐姐,然后帶著十二少的頭顱回家。
走之前,岳山再次強調,關于縣主的姐姐的事情,請各位不要給自己惹禍招災,閉住嘴巴!眾人自然一通海誓山盟。
深怕縣主會甩掉自己,送走岳固后,岳山帶著五個護衛(wèi)十二匹馬一早就離開客棧,守候在蔚州府衙??h主等人昨晚住在這里。
讓岳山驚訝的是,縣主居然還有閑心、有時間去逛街!而且,她的護衛(wèi)還搬回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除了吃的喝的,光羊皮書就有一大箱子!還有好多剪紙、羊毛鞋墊,甚至還有十幾個人高的大甕。
岳山等人見了面露狐疑??h主這是準備囤糧,還是準備腌制咸菜?可這都不該尊貴的縣主親力親為??!
蘇瀾在外閑逛,她手下的人可沒閑著。人、車、馬紛紛離開驛館,也早早候在府衙門前。
吉義鎮(zhèn)衛(wèi)兵和淶源轉運司的衛(wèi)兵都走了,剩下的人在王騰的指揮下忙著整理貨物、車馬、武器、干糧、飲水。就連馬澄所剩的十幾個護衛(wèi)也出來幫忙。后來,蔚州府衙也派出了一些護衛(wèi)、鏢師、民夫、馬車,滿載著糧食和藥草。岳山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觀,只好帶著幾個護衛(wèi)過來幫忙。
午后,縣主等人逛了蔚州城回來后不久,就見到了洪珅、袁飛派回來的兩個“通訊員”。他們帶回消息:“昨日酉時正刻從蔚州出發(fā),高禮校尉就和我們分道揚鑣了,他們準備日夜兼程,打馬廣靈,過六棱山,經(jīng)渾源,直奔云城。高禮校尉說,如果路途順利,最遲明日午時可以到達云城。請縣主放心!”
蘇瀾思量,但愿他們能夠超越岳嘉,先行進云城,將高大郎和高四郎兄弟倆及其家眷全部保護起來。
一個通訊員繼續(xù)道:“高禮校尉留了五個人做向導,在下就是其中之一。洪珅和袁飛校尉也給了高禮校尉十個人助威,他們都認識蘇小姐?!?p> 另一個通訊員則道:“我們這路人馬,到處打聽青帷馬車和那幾個北狄人,還有岳嘉的行蹤。奇怪的是,北狄人和那個岳嘉就好像耗子鉆洞、鬼曬太陽——無影無蹤了!倒是青帷馬車有了著落,竟然進了廣靈城!”
前一個通訊員道:“我們沿路向村民打聽青帷馬車的行蹤。得知他們在酉時正刻進了廣靈城。當時,我們正從蔚州出發(fā)呢!于是我們也趕緊進城。經(jīng)過排查,發(fā)現(xiàn)青帷馬車曾經(jīng)在客來福客棧打尖,買了燒餅、羊肉和水囊??蜅U乒窈突镉嫸颊J出了那兩個袒胸露背、亂發(fā)虬髯的護衛(wèi)。不過,他們沒有在這家客棧留宿,而是去了順風車馬行,說是馬車的輪子出現(xiàn)了問題?!?p> “……我們立刻趕去順風車馬行??伤麄冋f,因為車輪壞了,短時間內無法修理,他們就直接換了一輛綠帷馬車。換車時,他們說車內是他們家夫人和小姐,得把車子趕到院內偏僻無人處換乘?!?p> 咦,青帷馬車變身綠帷馬車了?蘇瀾不免嘀咕,如果不是跟得緊,只怕會將蘇萍跟丟了!還有,與其說是青帷馬車的輪子壞掉了,不如說,他們是在使掉包計,障眼法,李代桃僵,偷梁換柱,企圖遮人耳目,抹掉蹤跡,蒙混過關!看來,這兩個袒胸露背、亂發(fā)虬髯的護衛(wèi)還是膽大心細、狡猾奸詐的主!也是,二、三十個護衛(wèi)死傷殆盡,投胎率這么高,卻能剩下這兩枚僅存的碩果,不是沒有道理的!
“綠帷馬車是什么顏色的綠?”蘇瀾緊盯著問道。
“是綠豆的顏色。”通訊員繼續(xù)道,“車馬行的人還說,他們不僅換了車,還買了兩匹黃驃馬。然后,他們又到隔壁的鏢局去了。我們非常奇怪,他們怎么會去鏢局,于是趕緊去打聽,說是他們雇了四個鏢師兼向導……”
蘇瀾心里一下子喜憂參半。喜得是多了保護蘇萍的人;憂的是,這幾個鏢師不知底細,會不會傷害蘇萍?
“這時已經(jīng)是酉時末,戌時初,廣靈也閉了城門。我們把廣靈城翻了個底朝天,客棧、商鋪、酒樓,還有民宿,到處都找了,就是沒有見到綠帷馬車的蹤影。直到亥時末,我們才垂頭喪氣地回到客來??蜅?。聽我們說道,那掌柜的侄兒站出來說,他是守城的府兵,今天酉時末,就在廣靈城西城門即將關閉之時,有六個人押著一輛綠帷馬車急匆匆地出了城!當然,他也認出了那兩個袒胸露背、亂發(fā)虬髯的護衛(wèi)……”
蘇瀾心里頓時一緊。黃昏出城,露宿荒野,蘇萍又被捆綁、喂藥,該多么無助、恐懼?。?p> 蘇瀾不由厲聲道:“然后呢?”
“洪珅校尉當時就哭了。袁飛校尉和我們都勸他,一來廣靈城門已關,無法出城;二來,即使出了城,可黑燈瞎火也無處尋找蹤跡。袁飛校尉還說,黑咕隆咚地,想那綠帷馬車也走不多遠,即使不在附近村民家落腳,也應該會在村落或者廟宇、廢棄的窯洞中宿營?!?p> 蘇瀾也同意袁飛的觀點。
“今早辰時初刻,城門一開,我們就沖了出去。散開三路人馬,到附近幾個村落一打聽,果然李家莊有消息,說是昨晚有綠帷馬車在他們莊子一個殘破的廟宇歇了一晚。也就在我們來之前大約半個時辰,他們出發(fā)了……”
“……順著車轍,我們一路打聽,一路尋蹤,一路追趕。好不容易在通往望狐口驛站的路上,打聽到綠帷馬車的蹤跡,兩個校尉就派我們回來送信……”
蘇瀾冷笑著總結了這段談話:“一定是你們尋找線索,打草驚蛇,驚動了那些人,這才匆忙逃出了廣靈城!”
令岳山意想不到的是,接到報信后,隊伍過了半個時辰就出發(fā)了。
出發(fā)前,所有人忙不迭地運回好多黃土,還有肥料回來??h主指揮大家往甕子里面,一層黃土一層什么蛋子地全部擺弄好了。她還囑咐黃登備了一甕子水,適時往土里面澆水。
隊伍出發(fā)了,此時是未時末。
岳山這才發(fā)現(xiàn),隊伍大概分成了兩路。
一路護衛(wèi)車馬,負責的是王騰麾下老兵。負責人正是那個負責往甕子里澆水的黃登,他是個百夫長。
除去陣亡一人,重傷一人,老兵還有十五人,其中還有五人輕傷。這些老兵的祖籍幾乎都在云城附近,對蔚州到云城這一路情況非常熟悉,他們仿佛就是識途的老馬。說是老兵,其實他們也大都不滿三十,正當壯年。
益州新兵本有五百人。但是經(jīng)過飛狐陘幾場大戰(zhàn),陣亡一百零八人,重傷三十二人,輕傷一百多人,可謂損失慘重,令人悲痛。重傷者和陣亡者全部被轉移去了淶源,以后再安排回鄉(xiāng)。如今新兵只剩下三百六十人。其中,蘇瀾的四班護衛(wèi),即揭煒、羅大郎、顧里、張青手下也有重傷一人,輕傷二十幾人。不過,重傷者轉移走后,很快又補充了一名新人;另外,因為輕傷者過半,戰(zhàn)力受到嚴重影響,于是,殺四和王騰商議,每班護衛(wèi)又各自擴充了十人,成為二十人、共八十人的四個護衛(wèi)班。如此算來,護衛(wèi)車隊的益州新兵還有二百八十人。
百名民夫中,有五人死于查羅、蘇哈和阿爾斯楞之手,已經(jīng)轉回淶源。剩下的人繼續(xù)行程。
蔚州府衙也派出了好多護衛(wèi)、民夫。以上都是車隊人員。
另一路負責追蹤青帷馬車,營救被劫持的蘇萍;還肩負著追殺查羅、蘇哈和阿爾斯楞以及蔣嘉,奪回使節(jié)的重任!如果能夠抓到岳嘉,那就更好了。
這個隊伍由幾個方面的人員組成。
一是殺四和王騰率領的揭煒、羅大郎、顧里、張青等益州新兵八十名護衛(wèi)。此外還有殺四率領的十名誠王暗衛(wèi),十名全園護衛(wèi)。
二是于小寶的人馬。連她一起原有四十六人,在飛狐陘陣亡五人,重傷六人,輕傷十二人。陣亡的五人昨日連夜已經(jīng)埋在了蔚州。她還把輕傷傷員全部留下來,一來照顧重傷傷員,二來負責蔚州貨棧、客棧、酒樓、醫(yī)館、學堂的準備工作。跟她上路的還有二十二人,其中有兩個姑娘。正是她的兩個小丫鬟。
三是高三娘、高信母子以及喬家三口和兩個伙計。當然也多出了二十幾個陌生人。原來高義不放心,派了十個護衛(wèi),領頭的叫尉杲。是這次新提拔的呂梁校尉麾下的一個百夫長。另外還雇了蔚州廣盛鏢局的十六個鏢師,鏢頭叫孟盛,五十來歲,武藝高強,見多識廣,正是廣盛鏢局的東家。
此外,還有馬澄的使團護衛(wèi)。黑石嶺墜崖事件差點造成使團成員團滅,如今連馬澄一起也不過十六人。
好吧,岳山的六人小分隊也算是其中一支隊伍。
這個隊伍有一百七十多人。都按照一比二的比例,配備了馬匹。
他們出發(fā)時大約是未時末刻。岳山思量,蔚州到廣靈大約有五十來里。雖然盆地、山地、丘陵、河谷、平原間雜,道路崎嶇,但是,不慌不忙地,一個時辰足夠了。申時末刻就可以到達廣靈了。
然而,一出蔚州西城,兩路人馬就分頭行動。車隊速度雖然也很快,但是和縣主他們就沒法比了。